3.第三章
吳曉越覺得自己肯定是中了邪,否則怎麼解釋桌上那碗色香味俱全的面?那裡頭還卧了兩個荷包蛋和一把小青菜,葷素搭配,營養全面,讓他甚至忍不住懷疑自己的精神狀況。他心中越想越氣,還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彆扭,一轉頭對上客廳處江斜彷彿能把人穿透的目光,眉毛一下豎了起來。
他討厭原上,未必就代表看得上江斜了。一個堂堂的大男人不想著靠實力出頭凈琢磨賣屁股那點事,原上好歹還是周展囂主動看上瘋狂追求的,江斜這叫什麼,鴨?倒貼?小三上位?簡直呵呵。
「看個屁啊。」他翻了個白眼,掉頭就走。
江斜冷笑一聲沒說話,身邊的跟班於達達到是倏地站了起來,於達達死死盯著吳曉越的背影,直到對方摔門離開,才開始破口大罵指桑罵槐。
罵完還過來搭江斜肩膀,一副哥倆好的架勢:「這就是原上的一條狗,給臉不要臉的,江哥你理他呢。」
江斜煩他煩得要死,抖抖肩膀把他甩開,旁邊看熱鬧的女選手貝媛兒說:「開什麼玩笑,就原上那樣的還能養狗?」她低頭捂嘴學了個平常原上娘娘腔的笑容,不屑道,「他也就剩一張臉能看了,以前能紅還不是因為周總……」她一出口就知道不好,趕忙看了江斜一眼,改口道,「……吳曉越平常比我們還煩他呢,今天估計是錯葯了!」
於達達撇著嘴道:「我看他是嫉妒才對,本來實力就不如人,組裡還有原上那麼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的。還有那個原上,以前也就是藏得好,才連周總都被他騙過去……」
江斜陰著臉打斷他:「閉嘴行嗎?」
他樣貌雖然比不上原上,但也算相當英俊了,加上走的不是陽光路線,生起氣來簡直氣場攝人。喋喋不休的幾個選手聞言立刻噤聲,互相之間遞了遞眼色,客廳里霎時間寂靜下來。恰在此時,原上的房間方向傳來一記開門聲。
眾人齊齊望去,就突然像被定住似的沒了動靜,江斜想到原上就心煩,此刻也不免狐疑地跟著轉頭,下一秒只覺得自己被什麼光芒披頭砸了一臉,連心臟都跟著蜷縮起來。
原上正側身關門,低垂著的側臉線條有如精修般精緻,他站在陰暗處,卻好像整個人都在散發出奪目的氣場。江斜一直知道原上長得符合大眾審美,可直到這一秒,他才真正get到那些粉絲口中所說的「盛世美顏」是什麼模樣。
原上忽然抬起頭,目光掃過眾人,和江斜對視上。
對方明明面無表情,江斜心中卻升起一股腳下懸空的危機感。他后腰的肌肉一寸一寸繃緊,正莫名地越來越緊張,結果下一秒,原上又突然又望著他笑了。
他一笑,原本出色的五官更是奪目得叫人移不開眼睛,氣氛就這麼鬆弛了下來。江斜盯著他,對此完全無法解釋,但卻清楚能聽到自己胸腔里加快的心跳聲。
他驚疑不定地打量著收回目光后淡定去到餐桌開始吃面的原上,覺得自己簡直就像見到了一個陌生人。事業和愛情的失意,難道真的會讓人產生這樣天翻地覆的變化?
原上倒是一眼認出了江斜,這人在原主的記憶中筆墨極重,又是事業競爭又是搶男朋友的,稱作宿敵都不為過。原上開始被記憶中一到這人就十分陰鬱的情緒影響,對對方還有些敵意,多看幾眼後印象反倒升溫許多,也總算能夠明白周展囂為什麼在見過原主之後,還能轉嘗另一道賣相差些的菜了。
《萬物之聲》開播到決賽季,如果要評選出兩個最受歡迎的選手,那麼一個是原上,另一個就必定是江斜無疑。原上那純粹是視覺碾壓的效果,江斜能紅卻有各種因素。首先他長得帥,哪怕比不上原上,也絕對夠得上校草級別;其次他有才華,淘汰賽上好幾次唱的都是自己寫的歌,水平還相當不錯,更彈得一手好鋼琴;再然後,最重要的,就是他的氣質,實在是特別到讓人過目難忘,印象深刻。
江斜皮膚很白,扎了雙耳洞,還打眉環,兩鬢修得精光,中間略長的黑髮在腦後梳了個小辮。這是身普通文藝小青年的裝扮,可在他T恤寬大的衣領之下,卻又偏偏自背部蔓延紋出一道內容玄奧的咒文。這道咒文爬過頸部,末端一直延伸到他耳後短短的髮絲里,咒文顏色與皮膚深淺的反差,使他無端多出了無盡的野性氣息。再加上江斜習慣性揚著下巴小公雞一樣驕傲的表情,相當能激起男人血液中的征服欲。這樣特殊的美人,就連原上都免不了想嘗嘗味道,更何況周展囂那種未經沉澱的毛頭小子?
這麼一想,就連碗里的面都變得更好吃了些。原上咔嚓咔嚓解決掉幾顆水嫩清甜的小青菜,再喝一口湯,從眼睛到胃,整個人溫暖得差點飄起來。
他放下碗,再抬頭,就見江斜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走了過來,就站在餐桌邊,表情複雜地盯著自己。
這位美少年不光身姿綽約,近看皮膚還很白皙清透呢。
原上抽了張紙巾擦嘴,也不站起來,就這麼斜斜靠在椅背上,挑眉問他:「怎麼了?有事?」
江斜原本想要解答自己的疑惑,看到對方貓一樣慵懶傲慢的姿態,卻又忽然什麼都問不出來了。他抿了抿嘴,忽然轉頭就走,也不知道在生誰的氣,反正就是很生氣。
於達達這會兒也回過神來,趕忙跟上。他看出了江斜的不高興,以他的性格,平常肯定是要給原上搞點不痛快哄江斜開心的,今天卻被一種野獸般精準的直覺驅使,什麼屁都沒敢放。江斜本來就不爽,看他那麼慫更加火大,回頭瞪了一眼,發現跟原上一比這人丑得簡直沒法看,頓時氣得肺都快炸了,恨不得一腳踢死他。
於達達莫名被踹了一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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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之前表現出和原上不歡而散的樣子,但吳曉越傍晚卻還是打來電話,告訴原上不要忘記第二天中午的《萬物之聲》六強賽。
他聲音冷冰冰的:「民族風的主題定了那麼久,你到現在還沒選好曲子,今天的綵排也不到場。將老師說他不想管你了,讓我轉告你,六強賽伴奏和聲全都是現場樂隊,你要是不想開天窗,還剩十幾個小時,自己去跟節目組溝通。」
原上正在核算原主留下的財物,聞言笑著說:「我知道了,我會想辦法,你不用擔心,好好準備明天的比賽。」
吳曉越頓時沉默,過了好一會兒,才悶悶回答:「……神經病,誰擔心你……」
一場選秀節目的淘汰賽原上還不至於嚴陣以待,原主的現場演唱水平確實很差勁,但那卻並非是受限於身體。相反,原上醒來不久就自己評測過,在沒有從小接受系統訓練的基礎上,這具身體先天的音域就要比普通人寬得多。原本有這樣的天分,如果原主能在被選入《萬物之聲》后就潛心鑽研唱功,現在一定也能小有番成就,奈何原主的學習能力實在是……到現在連聲樂的基本要領都沒能掌握。加上他因為身體太過瘦削纖弱造成的氣息不足,因為心理自卑造成的颱風僵硬,林林總總……就這麼拼湊成了一個不假唱修音就車禍現場的「花瓶歌手」。
可原上自己不同,若要論起來,歌壇里四分之三的知名天王都只能算他的後輩。父母又都是知名音樂家,家學淵源,以致他打記事起,就是吊著嗓子玩樂器長大的,功底和經驗可想而知。他熱愛音樂,又有天賦,出道第一張專輯就極受追捧。哪怕後來因為意外終身告別舞台,他仍能只憑創作在音樂人的圈子中將自己的名字和實力劃上等號。
所以對他來說,現在最重要的不是如何跟伴奏隊伍溝通,而是讓自己吃好喝好養精蓄銳,明天不至於在舞台上氣竭暈倒。
想吃好喝好就得用到錢,原上扒拉著桌上原主所有的財產,對一個藝人來說實在少得可憐:全身現金也就四百來塊,加上存摺和支付寶里的,渾身上下也就兩千多。
兩千多,還不夠原上從前的一頓飯錢,他是個相當注重生活質量的人,從沒有過這樣窘迫的時候,想到要告別自己以往的生活水準就頭大如斗。
非得趕緊弄點錢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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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物之聲》的直播攝影棚每隔幾天都要熱鬧一次,進入決賽季后,這裡的氣氛更加緊張。
八強晉六強,就有兩個人得捲鋪蓋滾蛋,化妝間里的選手都沒什麼說話的心情,只能聽到幾個工作人員嘰嘰喳喳的聲音。
江斜坐在化妝間最好的位置上刷微博,任憑几個造型師冷落全場,選來好幾條只有細微差別的皮帶在他腰上反覆比較,冷不丁聽到有人問了一句:「原上怎麼還沒到?這都九點半了。」
他一下抬起頭,看向牆壁的掛鐘,於達達在旁邊聒噪地講:「反正他來不來今天都得滾蛋,早到晚到當然沒區別咯。」
幾個化妝師見於達達這麼口無遮攔,都是唯恐天下不亂,紛紛來挖他八卦:「為什麼都說他今天要滾蛋啊?不過最近他的黑料真的好多,粉絲都說他得罪人了,假唱那件事情不是假的嗎?」
於達達嗤笑:「假什麼假,就那個草包還能唱歌?娘里娘氣的,也就只有你們這些無知小女孩會喜歡他。」
幾個化妝師都是難以置信:「他長得那麼帥,不至於吧……《萬物之聲》不是說直播賽程保證真實嗎?又怎麼會同意讓他假唱……」
「還能因為什麼,有後台唄!」於達達見幾人不相信,還想深說,江斜看不下去他那麼沒腦子,剛想阻止,向來不愛說話的吳曉越突然開口:「能他媽安靜點嗎?吵死了!」
嚇得於達達連帶幾個化妝師都抖了抖,吳曉越更加心煩,還想諷刺幾句,化妝間的門忽然被一把推開,跟著響起一道低沉柔滑略帶笑意的調侃:「誰又惹你不高興了?我在化妝間外面都聽到聲音。」
這嗓音彷彿一隻無骨勾魂的手,撩得人耳根發麻,眾人都忍不住朝他看去,就見原上一邊扯口罩一邊閑庭信步地走了進來。幾個工作人員的眼睛一下就瞪大了,目光黏在他身上拽都拽不開,原上朝他們笑笑,走到最靠近吳曉越的那張椅子坐下,探頭去看對方臉。
吳曉越沒好氣地轉開頭:「你神經病啊。」
耳根慢慢就紅了。
江斜將視線從原上身上收回,又不著痕迹地瞥了吳曉越一眼。這時外頭吵吵嚷嚷的又進來個人,捧來一大束嬌艷奢麗的紅玫瑰。所有選手立刻認出這是周展囂的助理小毛,以前周展囂追原上時他也是天天跟著露面的。這就有點尷尬了,小毛進來后第一眼看見原上,也是愣了愣,而後強自轉開視線,直奔江斜而去。
「江先生,周總說今天公司有些事情,可能要晚點才能到,讓我代他祝您賽程順利。」
他說完這話自己都覺得自家老闆不是東西,忍不住轉頭去看原上的反應,沒成想原上根本沒搭理他這邊,正仰著臉讓化妝師打底,在鏡子里對上小毛的目光,還露出一個疑惑的表情,轉頭來客氣地微笑:「毛助理,好久不見。」
「……」小毛愣愣盯著他的笑容說不出話來,忽然覺得這個原本憐憫的對象變得讓自己看不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