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福利
女官現場聽寫整理出孫作化的講稿。周雅楠叫人抄出一百份,送到各宮主子和京城命婦手裡,就當作送個人情了。
孫作化不是一個人來的。他帶了半個太醫院的人(反正這個點也不需要他們做什麼事情)。待孫作化發言完畢,周雅楠吩咐人備轎,送他回家休息。那些太醫們留了下來。
周雅楠叫人搬來的那兩架大屏風把宮眷和太醫院的人隔開來了。
周雅楠讓她們按座位次序問問題,一人問一個,當作講座結束的答疑環節。
沈美人早就迫不及待:「如何才能一舉得男?」
這個問題問到了關鍵點。宮妃們耳朵都豎起來了。
回答的是一個年輕的聲音:「娘娘的問題,恕下官無能。娘娘不妨請欽天監的人給娘娘看一下風水,是不是有什麼不妥。或者讓陰陽師算娘娘的八字,看看娘娘命里該有几子。」
沈美人碰了一個不軟不硬的釘子,氣得鼻子都歪了。
周雅楠知道這太醫是實話實說。生男生女的事,本來就是凌恆說了算。然而,尋常女子因為無所出而被休棄的,數不勝數。就連婁望舒待的那個開明年代,也有丁克多年的家庭,小三兒抱著孩子上門,男方眼睛都沒眨一下就選了有孩子的一方。
當時流傳的生男生女都是拿某個不可描述的環境做文章。據說,x染色體的精子在弱酸性環境下活動能力較強。誠然,這種說法的科學性還需要證明,但在專業人士婁望舒看來,這就是完完全全的偽科學。
下一個問題是這樣的:我們不貪心一舉得男,但是如何才能有孕呢?
這回,換了一個穩重的太醫回答:「方才孫院使已經把女子有孕的要求講明白了。下官無需多說。」他從男子的角度講起來,大概就是氣溫較低時,易受孕。另外,若男子同房頻率過高,也會影響精子的質量,甚至降低生男孩的概率。
這是一個很嚴重的問題。宮妃們當場開始討論起來。她們一致決定,為了更美好的將來,每一個妃子都有義務減少邀寵次數。那幾個受寵的也不反對,因為一旦懷孕,即成為六宮所有人的眼中釘。承恩再多又如何呢?生不出男孩,還不如不生,倒還可以保全性命。
周雅楠提問:「我曾聽白花娘娘說過一個數日子的法子可以提高受孕幾率,可有道理?」
她說的白花是有名的巫,能以歌舞降神,預言吉凶。周雅楠八歲的時候,曾有幸見到白花著美麗的衣服,執薰香的草,舞和鳴的鸞刀,歌婉轉的音聲,起婆娑的舞。
巫的職能很多,都依祈禳禁咒方葯來行事,大體來說,約有六件:降神、解夢、預言、祈雨、醫病、星占。
白花娘娘擅星占、降神、預言三件,已是極其厲害的巫了。
不過數日子的法子不是白花娘娘說的,是婁望舒說的。畢竟據說白花娘娘的醫術並不精湛。周雅楠借白花娘娘的嘴說的是婁望舒那時候的人所用的排卵日法。她當時聽說具體測量方法以後,例如測體溫和觀察宮頸粘液,便覺得天下簡直無奇不有。她信口開河說了模糊估計時間的方法,太醫卻都聽進去了。
只聽他們謹慎地開口了:「侍中說得有理。倘若女子在兩次月事中間行房,確實可以提高有喜的概率。」
嬪妃們欣喜若狂。周雅楠召她們過去,她們戰戰兢兢,還真不知道是什麼事情。沒想到,既打聽到助孕的法子,又知道了生男奧秘。
她們正打算趁熱打鐵,現場讓尚寢編出一張侍寢安排表的時候,周雅楠阻止了她們:「且慢。」
「本侍中請了太醫過來,為諸位診脈。看看諸位的身子是否有不妥之處。若是確診出一時難以有孕的,便不必編在時間表上。經藥石慢慢調理好了,再讓尚寢寫上去。」
眾人皆覺得在理。畢竟侍寢這事兒,不就是為了有孕嘛?不能有孕,幹嘛要侍寢呢?
「那些乘機弄虛作假的,或者渾水摸魚的,也不必獻醜了。本侍中已經喚人將諸位太醫編好號,寫在了這筒花簽上。」周雅楠拿出一個竹筒,說道:「你們每人盲抽兩根,上面對應的就是兩個太醫。若兩人診斷不一,便再抽一根仲裁。以第三次為準。」
她頓了頓,又說:「這是為了避免有人心存僥倖,以為有相熟的太醫,便可以矇騙過關。當然,如果你抽到的第三個太醫也同你相熟,那麼雖然本侍中不會知道,但本侍中也判定你過了。因為認識兩個太醫的人,想必身子不會差到哪裡去。如果是這樣,還不得子,那想必是前世或者今世陰損事情干多了,所以絕後吧。」
眾人皆稱不敢。
「因為同樣的原因,看診時採取雙盲制度。即,你不知道替你看診的太醫是誰,太醫也不知道看的是誰。這樣,太醫可以不必忌諱某些睚眥必報的小主得寵後進行報復。」
「這樣一套程序走下來,時間會比較長。今日午膳便擺在啟祥宮。你們只管把愛吃的菜報上名來,本侍中吩咐小廚房做去。到時候便一人一個食盒,先診完的先吃,不必拘禮。今日那麼多太醫在,你們不必害怕本侍中在飯菜里動什麼手腳。且本侍中若不想你們好過,也不必興師動眾,請太醫院的各位大人過來替你們醫診。」
齊美人道:「侍中大人請放心,奴等不是那種輕狂的人。」
又有人說:「侍中大人高風亮節,光明磊落。」
周雅楠聽罷微微一笑,轉到屏風後面對諸位太醫說:「今日便辛苦各位大人。本侍中不便留你們在啟祥宮用飯,但本侍中會吩咐御膳房在太醫院擺宴,犒勞各位大人。」
又露出莫測高深的微笑:「皇上仁慈,諸位大人替皇上辦事,皇上一定念你們的好處。」
一時間,宮眷和太醫皆歡喜不已。
一輪診斷下來,倒有七、八個不易受孕的。周雅楠想到這裡便長嘆一口氣。這些妃子,大多為了有一種楚楚可憐的體態,一口一口不肯吃飯。又兼長年相思蝕骨,魂不守舍,心身俱有損,自然是很難有孕了。因此,一個月也只排了六個人。周雅楠吩咐敬事房的人按照時間表送綠頭牌。
又安慰道:「明兒是乞巧節。各位娘娘別忘了拜月。要知道月老沒日沒夜牽紅線,他一個人干那麼多活,可能忘記給你們送來桃花。我這個法子也是從白花娘娘那裡聽來的。」
白花娘娘說,乞巧節當天亥時(晚上九點到十一點之間)子時也可以,但是子時稍微有點陰,身體弱的受不起。須得在庭院里,準備瓜果和三炷香,拜月。要直視月亮的方向,虔誠地焚香拜月。
白花娘娘說,月老是紅娘,也是太陰星主,是財星,也是桃花星。天上的北斗星系都是神的居所,在特定日子開口,他們是聽得到的。
周雅楠仔細地講了拜月的事情,便讓她們離開了。
然而,初七那天晚上,亥時以前還是月白風清,忽然黑雲壓城,月也拜不成了。
周雅楠心想,一定是姐姐不想月老給那些妃子送桃花,故吹來一片烏雲,把月亮擋住了。她從來都相信自己的姐姐並不是死了,而是成仙去了。
東宮養的那一對白鶴可不是不見了一隻?一定是被周殷騎走了。
這麼一想,心情好了很多。周雅楠本來拜月並不是為了求桃花,而是為了求財帛。畢竟白花說過,月老也主財嘛!
她在葡萄架下歡快地盪起小腿。
周雅楠沒有想到凌恆會過來。她倒是很久沒有見到他了。
凌恆原來想跟周雅楠講講他和周殷的故事,走到啟祥宮又覺得自己的想法好笑:一個十歲的丫頭,又懂得什麼呢?
他看見周雅楠雀躍的樣子,心想:這孩子在宮裡過得還不錯。
他聽說周雅楠跟謝柔妃鬥了一場,雖然被動,卻絲毫不落下風;處理美人打架的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無,滴水不漏;又把他的妃子集中起來,一手大棒加胡蘿蔔玩得很溜。
現在他的嬪妃非常聽話,不敢折騰了。周雅楠讓她們朝東,她們不敢往西走。周雅楠讓她們去拜月,她們沒有一個不準備了瓜果香燭的。
而且周雅楠居然搗鼓出一張侍寢時間表出來,那些嬪妃倒也肯聽她的話。直接好處就是最近他「偶遇」的妃子越來越少。那些女人忙著調理自己的身子呢!他身邊的太監們倒是恍恍惚惚的,平時大概沒少收好處吧!
果然是周殷親生的妹妹。
周雅楠看到凌恆躲在陰影里,便裝作沒看到。她過一會也忘了這事,大大咧咧地在春凳上一躺,便睡著了。
醒來時,發現在自己躺在啟祥宮內的六柱飛蟾紫檀龍床上。她叫來宮女卉珍一問,發現果然是凌恆抱她回去的,還留下口諭:「上書房最近鬧得不像樣子,侍中瞧瞧去。」
周雅楠頓時火冒三丈。如今凌恆愈發憊懶了,竟然什麼事情都攤在她頭上,還真把她當作皇宮總管了。
簡直欺人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