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難娶
客房是孟申讓年子訂好的,房錢早付了。
冰未是什麼時候上了樓上汪濟的客房裡,寧安客棧里沒人注意到,走了更沒人知曉。
只是冰未來時,汪濟尚苟延殘喘,冰未走時,汪濟已然命斷氣絕。
回到金玉客棧的時候,冰未很不明白:
「汪濟既然想用一個消息來換一個要求,為什麼先前不跟王功他們做這個交易?」
連城在一旁聽著也覺得奇怪,但沒他問。
他家千戶大人說了,少說話多做事。
羅恭聽著冰未帶來馬坡嶺這個地名后,便一直沉默著,聽到冰未的問題后,方道:
「孟申想要的結果是最終的結果,而不是半道的消息,王功受命審訊逼刑汪濟,目的自然與孟申一樣,汪濟不算聰明,但還算明白,他知道他用來跟你交換的那個消息不足以跟王功達成交易,所以他乾脆不說,硬氣地頂著,本想著死了也就死了,卻沒想王功突然接到了孟申的命令,並沒有徹底要了他的性命,而是將他移到寧安客棧,被當成禮物送給了我。」
孟申這是想要羅恭受他這份禮,讓羅恭欠他一個人情。
羅恭明知道這是孟申打的一手好算盤,可在這個關口也只能接受,孟申是吃定了他這一點。
還真是個混蛋!
冰未聽后便明白了,連城也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來。
「汪濟在我到之前,他並不知道他被移到了城裡客棧。」冰未稟道。
「汪濟的人全軍覆沒,他自已最後也只是一件被孟申拿來利用的禮物而已,而禮物根本不需要知道什麼,即便知道了,又能如何?」羅恭道。
連城突然覺得汪濟實在可憐,也實在太蠢,跟他兄長汪凈一樣,都被人利用到最後,便是毫不猶豫的拋棄。
羅恭略抬眼,看向站在他跟前側面的連城:
「你給玉拾寫封信,告訴玉拾馬坡嶺的事情。」
知道了馬坡嶺之後,玉拾會怎麼做,羅恭相信她會處理好的。
連城應了聲是,轉身便去寫信寄信。
等到天黑的時候,羅恭見到了親到金玉客棧的李信書:
「怎麼樣?」
「汪家兩處田莊最後沒法子,又沒得到汪海的信兒,庄頭便動用了武力鎮壓,村民都好好的,最多就只是受了點皮肉傷,這一點曲庄頭與趙莊頭的分寸掌握得很好。」李信書難掩對這兩個庄頭的讚賞。
「他們分寸掌握得好,不是他們對無辜百姓有惻隱之心,而是怕他們將弄砸了事情,搞大了影響,會對南黎汪府產生不好的負面流言,倘若結果真是這樣,你覺得汪海會輕易放過他們?」羅恭冷聲打破李信書不該有的幻想,同時他對將李信書調到玉拾身邊一事也有了動搖。
李信書實不是個聰明的,雖忠心可嘉,但到底程度也就跟連城差不多,甚至比連城還多了一個缺點——容易被表面迷惑。
連城雖也不太聰明,可到底不是一個容易信人且輕下判斷的人,這點比李信書好太多。
李信書被羅恭點破,臉上對曲庄頭、趙莊頭的讚賞轉為尷尬:
「確實不會放過他們……」
連城去驛站寄完給玉拾的信后,便一直候在羅恭左右,冰未則被派去探一探汪府的情況。
冰未剛回來一踏進客棧大堂便看到這樣的情況,他走近臨窗的那一桌,向羅恭稟道:
「大人,汪府一切如常,還是很安靜,汪中通也呆在府里,只有王邊從日間到這會出去一趟,回來一趟,再多便沒了。」
羅恭輕嗯聲道:「王邊的情況也要注意,孟軍既然跟玉拾說過汪中通這個人有異,那這會汪中通不動,動的必然是王邊,你還是去汪府盯著,不管汪府里有誰有動靜,你只負責盯著王邊就好。」
冰未應是。
羅恭又轉對連城道:「你也去,除了王邊,其他汪府里的人大概暫時都不會有所大動作,你到汪府就盯著,有什麼緊急重要的情況就回來告訴我。」
連城也應了聲是。
最後輪到李信書,羅恭聲調沒什麼起伏,對於方才李信書表露出對頭的讚賞一事,似乎根本就沒發生過:
「田莊一事應該有點棘手,本來我想跟冰未、連城分頭親自去探……」
但臨時他改變了主意,羅恭頓了下,繼續道:
「汪家的人差不多都認得我們三人的長相,想必兩處田莊里也有我們的畫像。」
李信書聽到這一點,逐說起他手下的錦衣衛混入兩處田莊的情況:
「我們的人已經順利混進田莊,傳回來的第一個消息,便是大人所說的情況,兩處田莊合計總人數三百人左右,個個都認得大人四人,連廚娘都知道……哦,他們還不知道玉千戶離開南黎府的消息。」
羅恭說后道:「汪家這會表面安份,暗底里卻不會安份,汪海應當收到消息了,只不過這消息還送不到兩處田莊去。」
說著,他又覺得汪海知道后不可能會不立刻讓人通知汪家兩處田莊,好適當地調整計劃與行動。
「冰未,你現在馬上就去汪府,特別注意下汪中通的行動,他沒有動,也是不能動,但暗下他可以讓王邊動,你查一查,有必要的時候用些手段,看這從中作梗的人是不是汪中通。」轉過眸來,羅恭便轉對冰未道。
冰未應道,一旁的連城跟著道:
「大人,那我也一起走,這會天黑,有什麼行動都方便!」
汪府要是想什麼行動,趁著天黑總是更容易。
羅恭一個點頭,冰未與連城連夜出發,到汪府去盯著。
讓李信書探查兩處汪家田莊並時刻來報之後,羅恭便讓李信書走人。
李信書走後,整個客棧便只餘下羅恭這麼一位住客。
望著窗外慢慢爬上樹梢的半月,想著他突然說讓玉拾嫁給他時,玉拾那嚇得臉色手腳都變得僵硬的畫面,他的胸口突如其來感到一陣沉悶。
一路快馬離開南黎府,這回不是適應地坐著馬車,而是一路快馬奔騰,到了第二個下縣歇息的時候,玉拾與壁虎住進客棧時,已是月上中天。
壁虎洗漱一番後來到玉拾的客房,玉拾也已洗去一身灰塵,舒爽地靠坐在窗邊的椅上:
「小壁,餓不餓?」
壁虎搖了搖頭:「不餓,不過大人要是想吃點東西,我去讓店小二準備端上來。」
說完壁虎轉身便要走。
真是個認真的孩子!
玉拾及時叫住壁虎:「我不餓,你過來,坐下跟我隨便聊聊。」
待壁虎坐下后,玉拾看著坐在高几另一邊的壁虎,突然想起一事:
「現在我們也算是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小壁,你不避忌么?」
壁虎還不知道她是女兒身,也不知是不是江湖人都這樣不拘小節,所以不介意?
或者說,根本就沒想過?
從來沒人問過壁虎這樣的問題,也是壁虎從來就不會遇到這種狀況,被玉拾那麼一問,突然就被問住了。
愣了好半晌,壁虎才回話:
「大人是想歇息了么?那小壁不打擾了。」
玉拾看著說著便起身的壁虎,有點無奈地道:
「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是不是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久了,就會產生感情?」
壁虎又愣了,這回她還站著。
感情?
大人居然是想跟她聊感情?
還是男女間的那種感情?
玉拾沒理會愣著的壁虎,像是有沒有壁虎這個聽眾,她也會繼續說下去:
「我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所以也沒有答案,過去……也沒有機會,可以讓我有個體驗並參考的機會……」
過去指的並非玉拾這一生的過去,而是指上輩子身為文泰的過去。
身為一國嫡公主的過去,沒有人會明目張胆地跟她說——嫁給我好不好?
她是女子,她不懂男兒心,至於膽量么,約莫著應該也沒誰有那個膽量。
即便對她有心,那也該是百般討她歡心,再暗下謀划,更要取得她父王母后的認同,甚至得過了她皇兄師父那兩關。
從前她沒想過這些事,所以不知道這些事還挺麻煩的。
更不知道要娶她,居然得通過這麼多關卡。
這些關卡還不是尋常的考驗,隨便拎一個出來,都得讓所有想娶她的男子先歇了大半的心思。
當公主那會,她只知道她不太好娶。
可不當公主的這輩子,被羅恭那樣直言求娶的那一剎后,她才知道這一輩子她也不太好娶。
壁虎看著莫名問了一個問題,並接下去說的一句話后,便安靜地望著窗外夜空樹梢半月的玉拾,她不知道玉拾在想些什麼。
可看著這樣的玉拾,她的心突然跳快了半啪。
站了好一會兒,壁虎終歸是重新坐了下來,她沒有走,也是突然不想走了。
剛在南黎府金玉客棧中見到玉拾的時候,她只覺得這位錦衣衛千戶真是比她還要精緻。
素來她都知道她長得好看,在黑木樓中也就蜘蛛的容貌可與她一比。
可當她站在玉拾跟前,看著玉拾抿著溫和的笑容一句又一句地問她話時,她才意識到樓主常說玉面千戶如何了得與精緻的意思。
了得,她還尚未來得及親身體驗。
但從過去聽到的風傳,又是樓主親口所證,她想玉拾的了得絕對錯不了。
至於精緻,她初聽到樓主這樣說的時候,她表面沒變化,可心裡到底是對生得過份好看的男子沒什麼好印象的。
側顏完美,無可挑剔,絕美的容顏微仰,玉拾望著半月望得專註,入神得彷彿周邊除了月兒,再無一物。
寂靜的夜晚,不算光亮的銀輝輕曬於宛如脂玉的側顏,玉拾寧靜美好得就像一幅畫兒。
壁虎看著想著,也入了神。
直到玉拾回過神來,轉眸看向隔著高几的另一張座椅上的壁虎,她驀地一笑:
「想什麼想得那麼入神?」
看著眼前綻放的笑容就像一朵突然在夜裡盛開的水仙花,如金盞銀台,高雅纖塵,壁虎越發入了神,面容越發顯呆。
客房裡很安靜,響過玉拾的問話后,更變得針落可聞。
玉拾挑了挑眉,似是想到了什麼,驀地來了興緻,開口調笑了句:
「怎麼?是看本千戶看得入了神?」
壁虎沒有立刻回神。
可當意識到跟前那張絕美的容顏浮現齣戲諺的神色,那美如水仙花的笑容已然轉變成調笑,似是有一支冷箭猛然射入她的心田,讓她猛然回了神。
壁虎驀地站起身,這回連招呼也沒打,她很快出了玉拾的客房。
房門砰的一聲響,讓門裡門外的兩個人同時起到不同的作用。
壁虎站在客房門外,背對著門,她可以感受到自已的心跳得飛快。
而客房裡的玉拾則有點怔住了,幾息後方臉色古怪地嘟囔了句:
「這是怎麼了?臉皮薄?」
南黎汪府汪大夫人院里,花廳中坐了兩人,就汪大夫人與汪海,這回連顧媽媽也沒在一旁侍候,守到廳口去。
對坐無言了小半刻鐘,汪海想著自已的來意,半晌開不了口。
汪大夫人則是不想開口,她自已的兒子,她自已了解。
汪二奶奶雖然沒有鬧,可整日都在問汪淑惠下落的事情,即便她不出院,她也知道個一清二楚。
這是家事,所以她讓顧媽媽出去了。
這一回也是她生了慈母心,不想讓自已兒子太過下面子。
終歸在下人面前,汪海的面子總不能太過難看。
汪海在進汪大夫人院子前,其實就已經打好了腹稿,那腹稿的一字一句都是他琢磨了個把時辰方將擬在肚子里的。
可一進院子見到渾身無處不透著一股清貴氣勢的母親,再抬眼一觸及自已母親那張仍風韻猶存的臉,他的腹稿便胎死腹中,半個字也拿不出來獻!
最後還是汪大夫人失了耐性,低聲道:
「倘若你是為了惠姐兒的事來的,那你回去吧!這時辰也不早,回去歇下吧!」
汪海一聽這話,忙喚了聲:
「母親……」
汪大夫人瞥了眼有點急眼的汪海。
被她一瞥,汪海如她願地收了尾聲,汪大夫人方嘆道:
「回去好好跟你媳婦兒說說,我也是當母親的人,天下母親的心最是柔軟,我豈會不了解?可你與你媳婦兒都要記住了,有南黎汪府的一日,才有你們做父母的資格!」(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