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21
季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他夢到自己和蕭祈相識以來發生的一切,許多他原本以為自己已經忘記了的往事,卻在這冗長的夢境中一閃而過。
夢境的最後,是他被天帝丟進冰冷黑暗的無盡海中的畫面。
接著,他便再也看不見任何東西。
陰寒無比的海水將他的全身淹沒,刺骨的疼痛漸漸吞噬著他的意識……
季閑知道這是個夢,然而他卻怎麼也醒不過來。
真的好冷……
為什麼連在夢裡,他都要受盡這種折磨……
也不知道在水裡浸泡了多久,忽然,有一雙溫暖的大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環住季閑的腰身,將他從水中拉了出來。
季閑的意識非常模糊,他看不清救他的人長什麼模樣,只覺得那人的氣息非常熟悉。
然而即使已經從水中逃出,季閑仍然冷得渾身發抖,他察覺到身旁溫暖的氣息后,小心翼翼地試探著往那人靠近了幾分。
季閑的身體帶著濕冷的寒氣,那人卻沒有避開,反而緊緊回抱住季閑不住顫抖的身子,拍了拍他的背,柔聲安慰道:「仙君……別怕……」
「別怕……有我在……」
季閑安靜地靠在那人懷中,竟覺得無比安心,身體也跟著慢慢暖和了起來。
終於,伴隨著那人強而有力的心跳聲,季閑再一次沉沉地睡了過去……
無夢。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季閑才漸漸蘇醒過來,一開始,他只覺得自己的腦袋又昏又沉,又過了好一會,季閑才慢慢記起昨晚那個冗長的夢境,以及睡覺之前發生的一切。想到這裡,季閑下意識地往身邊望了一眼,卻發現身旁早已空無一人。
近千年來,季閑時常會夢見當年在無盡海發生的一切,夢見他一劍刺向蕭祈,夢見蕭祈望向他的怨恨眼神……
夢見他被天帝死死按在水中……痛苦無奈地掙扎,卻沒有一個人會來救他。
每一個噩夢纏身的夜晚,季閑都睡得極不安生。
但是昨晚,與以往的每一個夢境都有所不同,他被天帝扔入無盡海后,卻有一人將他從冰冷的海水中拯救出來,無比溫柔地將他擁入懷中。
季閑第一次在夢境中感受到溫暖,到了後半夜,他竟是睡得異常香甜,倒像是真的有人將他擁入懷中一樣。
夢中之人……會是蕭祈嗎?
「你醒了?」
忽然,一道低沉的聲音在季閑耳邊響起,打斷了他的思緒。
季閑聞聲望去,卻是衣冠楚楚的蕭祈站在床邊居高臨下地望著自己,顯然已經蘇醒多時。
蕭祈瞧見季閑蒼白的臉頰,不禁皺了皺眉,冷聲嘲諷道:「你的身子如今怎麼這般經不起折騰?我昨晚不過要了你一次,你便疼暈了過去……」
聽見這話,季閑頓時回憶起昨夜蕭祈進入他身體的那一刻,那刻骨銘心的疼痛,竟是絲毫不輸被浸泡在無盡海里的感覺。
然而更讓季閑心寒的卻是蕭祈冷漠嘲諷的話語。
季閑無奈地苦笑一聲,這不是他早就料到的結果嗎?
從他刺向蕭祈那一劍開始,他就知道,蕭祈恨他,所以如今才會在安和面前對他萬般羞辱,所以才會強迫他承受那樣痛苦的事情……
至於夢境中那般溫柔的蕭祈……也只能在夢裡見到了吧。
季閑的身體已經被清理過了,然而只要他稍微一動,還是能感覺到一陣不適,他強忍著痛苦掙扎著坐了起來,默然垂下眼眸,掩藏住自己情緒,沒有理會蕭祈先前的那個問題。頓了片刻,又想到另一件事情,略為擔心地開口問道:「我家安和呢?他現在還好嗎?」
蕭祈:「……」
我家安和……
蕭祈暗自握緊拳頭,胸口頓時湧上一股無名怒火,他在心底咬牙重複了一邊季閑的話,像是要將這四個字反覆咀嚼咬碎。
要不是季閑現在身體太過虛弱,他真的很想狠狠地再要他一次,讓他明白自己到底是誰的人!
好半晌,蕭祈才冷笑了一聲,寒聲道:「放心,多虧有你這麼個好師父,他現在好得很。」
然而季閑一點也不放心,又問:「他現在在哪?」
蕭祈冷冷回他,「你不必知道。」
季閑皺眉道:「你答應過我,要放了安和。」
「我只答應過你不會傷害他,可沒說要放了他,」蕭祈緩緩俯下身來,捏住季閑的下巴,輕笑一聲,笑意卻未抵達眼底,「放了他……然後你又可以毫無後顧之憂地想盡辦法逃跑了是嗎?」
「……」季閑偏過頭去,淡淡道:「我既說過要任你處置,便不會反悔。」
聽見這話,蕭祈卻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語氣裡帶著濃濃的嘲諷意味,「閑雲真君你說的話……我還真不敢信。」
頓了頓,蕭祈猛地加大手中力氣,強迫季閑與自己對視,命令道:「看著我——」
季閑吃痛地悶哼一聲,然而一對上蕭祈幽深的瞳孔,卻又看得愣了愣。
千年了,蕭祈的相貌發生了不小的變化,唯有那雙漂亮的黑眸還跟小時候一樣,漆黑明亮,燦若繁星。
蕭祈卻是不知道季閑心底的想法,他用指腹輕輕撫過季閑乾澀的嘴唇,目光也緊咬著對方的雙唇不放,帶有濃烈的情`欲味道,又過了片刻,蕭祈終於不再遲疑,一把按住季閑的後腦勺,湊上身去,用自己的雙唇代替。
蕭祈的親吻如同狂風暴雨般將季閑淹沒,但卻和之前那次不太一樣,熱烈洶湧,但不粗暴,輕柔地舔咬過季閑的每一寸肌膚,先是嘴唇,然後是下巴,脖頸,胸口……
凡是被蕭祈吻過的地方,都隱隱生起一股微弱的酥`癢感,季閑掙扎著想要退開,卻被蕭祈死死禁錮住。
季閑清心寡欲了近萬年,頭一回被人挑起情`欲,心頭竟沒來由地有些害怕。
當蕭祈修長的手指朝季閑下身探去時,季閑腦海中猛地憶起昨夜那可怖的痛楚,驚恐地低呼出聲,「不要——!」
聞聲,蕭祈的身子僵硬了一瞬,隨即停下動作,退開身來。
蕭祈本就沒打算做到底,然而季閑方才那聲下意識的拒絕和語氣中的驚恐害怕卻讓他極為不悅。蕭祈似笑非笑地望著季閑,緩緩開口道:「我剛還說什麼來著……閑雲真君你的承諾,我是萬萬不敢全信的。」
「你說的乖乖任我處置,便是這般態度嗎?」
「……」季閑知是自己理虧,他沉默了一下,輕聲道:「魔君大人,你對自己憎惡的人做這種事情……不會覺得噁心嗎?」
猶豫片刻后,又好似嘆息地說道:「而且你還有自己喜歡的人,你這樣做……就不怕傷了故人的心?」
聞言,蕭祈神色微變,他望了季閑一眼,眼神有些複雜,沉思半晌后,方才冷冷答道:「我記得仙君曾猜測過,我之所以找不到我那位心上人,只是因為他根本不想見我……」
話到一半,蕭祈頓了頓,像是想到了什麼往事,隨即自嘲一笑,眉眼間竟有種說不出來的落寞,「既然如此,他又怎會因我傷心?」
說完這話,蕭祈便直勾勾地望著季閑,像是要將對方看穿一般。
季閑被這眼神望得心頭一顫,恍惚間,他竟生出一股蕭祈早已知道真相的不詳預感。但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太可能,蕭祈在大澤時都沒能認出他的身份,兩人千年未見,蕭祈又一直呆在北荒,又怎麼會知道自己便是當年救過他的仙君?
季閑正疑惑著,卻見蕭祈一手搭上他的肩膀,然後俯身靠近他耳邊,低低開口道:「而且仙君一定不知道自己的身體有多麼**吧……」
「是我嘗過最好的味道……」蕭祈的聲音又低又啞,吐出的溫熱氣息打在季閑的耳廓,帶著濃濃的蠱惑意味。
季閑整個人一愣,第一反應竟是思索蕭祈到底是跟多少人做過,所以才會說出這般浪蕩的話語?
蕭祈卻是不知季閑心中所想,他微微偏頭,咬住季閑的耳垂,引得季閑一陣顫慄。
季閑悶哼一聲,隨即咬緊嘴唇,不再讓自己發出聲響。
季閑本以為蕭祈仍要強迫同他做那**之事,誰知蕭祈卻很快退開,低頭整理了一下他的衣衫,然後站了起來,轉身朝屋外走去,開門前,卻又似想到了其它什麼事,頓在原地,頭也不回地補充道:「我記得仙君醫術不錯……有空擔心你那寶貝徒弟的時間,還不如先好好治治自己那破敗的身體。」
「今日是放過你了,不過下次就不會這麼簡單了。」
季閑看不見蕭祈的表情,只聽見他又低聲笑了笑,幽幽開口道:「畢竟好不容易才得到仙君這麼個**的身體,我一定要物盡其用才行啊……」
物盡其用?
聽見這個詞語,季閑的臉色陡然變得非常慘白,心臟像是正在被人用鞭子抽打一般疼痛,所以原來蕭祈只是把他當成一個洩慾的工具嗎?
也是,既可以報仇,又可以洩慾,還當真是物盡所用啊!
雖然昨夜兩人只做了一次,季閑也沒有過跟其他人的經驗,但季閑能夠感覺出來,蕭祈的**需求非常旺盛。
所以因為自己現在不能「用」了,蕭祈便要去找其他人洩慾了嗎?
季閑望著突然變得空蕩蕩的房間,心情有些複雜。是了,他既然能找自己瀉火,自然也能找別人。
季閑雖然有些抗拒蕭祈強迫自己做那歡愛之事,但一想到蕭祈也會同他人這般糾纏在一起,心中頓時更加不是滋味。這種感覺是他以前從未體會過的,心頭不像方才那樣一陣絞痛,卻非常酸澀。
有那麼一瞬間,季閑甚至想告訴蕭祈所有事情的真相,告訴他其實自己是有苦衷的,或許蕭祈便不會再用那般冷漠的眼神對著自己……
然而一想到兩人現在所處的身份立場,季閑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若是仙界和魔族再次開戰,那到時他又該如何面對蕭祈?
季閑有些疲憊地閉上雙眼,不再去想這些輕易便可以擾亂他心智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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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季閑逃跑過兩次,這回蕭祈不再相信他所承諾的任何話語,徑直加強了院子外的守衛,又重新換了一個魔侍前來照顧季閑,並且下令不得讓季閑離開這個院子半步。
當季閑得知自己又一次被禁足后,真是又氣又無奈,當初他養大的小孩啊,如今變得強大了,竟要反過來為難他了。
不過季閑也曾一言不發地扔下蕭祈離開,徒留對方一人獨自苦苦尋他五百年,大概這就是因果循環,報應不爽吧,所以季閑竟一點也沒有要怨恨蕭祈的意思。
新來的侍女叫做秋雁,跟木芙活潑明朗的性格全然不同,她話很少,而且小心謹慎,季閑本想從她口中套出一些關於安和的消息,然而不管季閑問她什麼問題,對方一律回答不知道。
好吧,季閑就當她是真的不知道了。
季閑平日里沒什麼事做,便時常悶在房間里打坐修鍊,他一個人清凈慣了,被蕭祈強行禁錮在這小小的院子里,竟也沒覺得時間有多麼難熬。蕭祈倒是每天晚上都會過來,一開始季閑還有些擔心,以為蕭祈找他只是想同他做那種事情,然而很快季閑便發現自己想多了,蕭祈真的只是單純地過來留宿而已,並未再強迫過他。
而且季閑驚奇的發現,自從蕭祈睡在他身旁之後,他再也沒做過那個噩夢。
季閑思索了下原因,猜想是因為他被噩夢纏身的根源便是來自於蕭祈,現下人就安安穩穩地躺在他身旁,他自然不用再害怕了。
這段時間裡,季閑一直都表現得非常溫順,只要季閑聽話,蕭祈也不會無故發脾氣,除開偶爾提到安和之外,兩人竟相處得異常和諧。
然而這樣的平靜並沒有持續很久,某日晚上,季閑正在床上打坐,忽的聽見一聲巨響,抬眼一看,卻是蕭祈粗魯地踢開了門,面色陰沉地走了進來。蕭祈剛一進屋,季閑便察覺到他周身的陣陣寒氣,季閑直覺是出了什麼事情,連忙起身擔心地問:「發生什麼事了?」
蕭祈望了季閑一眼,有些嘲諷地說道:「恭喜仙君啊,你成日都在擔心你那小徒弟的安危,如今終於可以放心了。」
蕭祈好些天沒有像現在這般,渾身都帶著刺似的同季閑說話,季閑不禁皺了皺眉,問:「你這又是什麼意思?」
蕭祈冷哼一聲,道:「你家那位乖徒弟被人救走了,你不是該高興嗎?」
聞言,季閑果真心中一喜,但並未表現出來,只問:「是誰幹的?」
蕭祈咬牙道:「鳳七。」
今日蕭祈不過是離開了北荒一會兒,鳳七便闖入宮中將安和救走,要不是他回來得及時,再加上他之前加強了季閑所住地方的守衛,恐怕現在季閑也不在這兒了吧。
想到此種可能性,蕭祈心頭頓時怒氣叢生,他忽然伸手狠狠捏住季閑的下巴,冷笑道:「我倒是不知道,仙君什麼時候同鳳族的七皇子也有這般好的交情了?」
「……」季閑不知道蕭祈又是在發哪門子的瘋,無語片刻后,老實答道:「我和他的交情算不上好,他會前來救人,大約是因為我之前救過他的心上人一命,他想要報答吧。」
聽見這話,蕭祈面上的怒氣卻是消減了不少,沉吟片刻后,忽的一把攬住季閑,將人往床邊帶去。
季閑心底頓時湧上一股不好的預感,顫聲問道:「你做什麼?」
「閑雲真君,休息了這麼多天,你後頭也應該好得差不多了吧。」蕭祈將人推到床上,俯身圈住季閑,低笑一聲,啞聲道:「我可是提醒過你的……這次絕不會再輕易放過你了。」
說罷,便伸手去扯季閑的白衫,動作有些急躁。
季閑算是明白了,蕭祈只要心情不好,便喜歡到他身上撒氣。
季閑知道自己今日大概是躲不過這一劫了,然而即使過了這麼多天,只要一想到那日被蕭祈進入時的痛楚,季閑仍會感到一陣心悸。
他下意識地叫住蕭祈,「等等——」
蕭祈停下動作,抬眼望向季閑,「恩?」
季閑小聲問道:「你對其他人也是這麼粗暴嗎?」
蕭祈皺了皺眉,沒太明白對方的意思。
季閑咬了咬唇,遲疑半晌后,終於心一橫,弱弱開口道:「我以前在凡間遊歷時,曾聽人說過,即使是男人和男人間做那歡好之事,只要用對了方法,也不會非常痛苦,你……」
話說到一半,季閑瞧見蕭祈逐漸變得鐵青的臉色,心頭頓感不妙,連忙住了嘴。
他怎麼就忘了,蕭祈與他做這歡好之事,洩慾的同時,也是為了報復他,自然是要他越痛越好。
而且若他再次拒絕蕭祈的要求,蕭祈肯定又要拿他不信守承諾這事來譏諷自己了吧,頓了頓,季閑認命地閉上眼,輕嘆一聲,「罷了,你隨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