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走在去向單位的小路上

三、走在去向單位的小路上

等陸良再睜開眼睛的時候車子已經停了下來,外面已是燈火闌珊,偌大的汽車站停車場里沒停幾輛車。司機大叫:「寧海,寧海到了,下車。」

陸良揉了揉有些發脹的眼睛,就著燈光看了一下表,已經九點多了。車子大概走了六、七個小時的樣子,路程差不多要有五百公里吧。

陸良從座位上站起來,從行李架上拿下自己的包,背在肩上,在中間過道里慢慢往下走,可能喝得太多了,陸良感覺腰有些酸痛。

下了車,外面吹著微風,空氣有些潮濕,風中有些鹹鹹的味道,陸良知道這是沿海城市的特點。這裡的氣溫比古平要低了不少,受夠了古平悶熱天氣的陸良感覺很舒服。

剛走出車站大門,就有幾個計程車司機圍了上來,熱情地問:「兄弟,打不打車?」眼光中滿是急切。

陸良搖了搖頭,還沒有自食其力,打車有些奢侈,再說他也沒想好要到哪裡去。

這個時間古平的街上已經沒有多少行人了,店鋪了大多會關閉,但寧海的夜生活才剛剛開始。這裡的街道沒有古平寬,但更為乾淨,樓更高,密度更大,街道兩旁霓虹燈亮成一片,幾道閃亮的光柱利劍般直插進夜空。這個季節古平的女孩子最普遍的打扮就是長褲加t恤,但寧海的女孩子穿著更新潮,更前衛,大都著超短裙,還絲襪都不穿,白白的一大截腿露在外面,甚至能看得到半個屁股,看得陸良眼睛有些直,嘴裡有些水汪汪的。

這時迎面裊裊婷婷走來兩個女孩子,長發披肩,邊走邊聊,一個穿著短裙,一個穿著短褲,四條腿又白又直又長。陸良剛往幾條腿上瞟了一眼,一陣清香撲鼻而來。其中一個女孩子可能注意到陸良注視的目光,側過臉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陸良只覺得心中一盪,下體竟然微微地有些反映。對大學四年沒有談過戀愛還守著處男身的陸良來說,這種青chun的氣息令他有些招架不住。

陸良臉上有些發燒,忙收回目光,咽了一下口水,嘆道:為什麼要留在大城市,就是因為這裡的樓更高、燈更亮,女人更漂亮,哪個男人不追求這些還叫什麼男人?

想到這裡,陸良暗罵了自己一句真是低級趣味,追求太低。

收回紛亂的思緒,陸良突然想到孫自強在寧海市找了個外貿公司的工作,睡了太長的時間,閑來無事不如找他聊聊。於是找了個公用電話,掏出通訊錄,按上面的號碼給孫自強打了個傳呼。幾分鐘后孫自強打過電話來:「陸良,你怎麼到寧海來了?」

「媽的,老子分到了草海,今天從寧海借道轉車,你現在哪裡?」

電話那頭的孫自強思忖了片刻,說:「草海,是寧海市的么,怎麼沒聽說過。」

陸良聽到孫自強的話,心裡有些失望:「不是寧海的縣級市么?」

孫自強說:「好象寧海下面就沒有一個叫草海的縣或縣級市。」

陸良不想再說這個問題,有些不耐煩地說:「不說了,你現在哪裡,過來喝酒。」

孫自強嘻嘻一笑:「我還沒有報到,我才不像你這麼積極,報了到就沒有機會休假了,我先在家裡休息幾天,再去單位報到。」

陸良心說:鬼東西把這點東西都計算到了。只好說:「你怕是知道我來,不想請客故意躲著我吧。」

孫自強趕快辯解說:「哪裡,如果我在的話早就來接你了,你看我的電話,我真的在老家,等你到了單位有了電話通知我,我報到了跟你聯繫,我們都在寧海,那還不要常來常往啊。」

陸良看了一下電話的來電顯示,真的是孫自強老家的區號,無奈地說:「算了,這次讓你逃了,下一次一塊補上,有了電話我通知你。」

掛了電話,陸良再沒有心情到處看了。這時路邊走來一個中年婦女,手中拿著張紙,遞給陸良說:「兄弟,住旅館嗎,我這裡又乾淨又便宜,去看一下吧。」

陸良接過那張紙,看上面的房間還算整潔,床鋪也還乾淨,就問:「多少錢一夜?」

「兄弟你只有一人,我也是最後一個房間了,優惠價,二十元。」

陸良盤算了一下,反正也沒有地方去,這裡離車站近,明天一早方便坐車,就說:「十五吧,以後我還會常來的,如果可以以後就住你這裡了。」

中年婦女收起紙,說:「好吧,看你挺痛快,十五就十五。」

陸良跟著中年婦女轉了幾個彎,來到一個巷子里,這裡比較偏僻,沒有路燈,巷子的盡頭就是旅館了。

婦女領著陸良來到二樓,樓道里只亮著一盞昏黃的燈泡,打開房間的門,裡面小得可憐,只有一張床,一把水壺,一個杯子,一雙拖鞋,沒有衛生間。

陸良看了看,想,反正湊合一夜,沒有必要太講究。把包放在床上,付了錢,問婦女:「老闆娘,你知不知道草海在哪裡?」

婦女想了想說:「好像沒有聽說過,你要去那裡啊?」

陸良沒有回答,揮了揮手示意她離開。婦女關上門,走了。

陸良躲在床上,琢磨著孫自強不知道草海在哪裡,老闆娘也不知道,莫非草海在天涯海角?越琢磨心裡越不是滋味,翻來覆去,直至一兩點鐘才勉強睡去。

第二天六點不到,陸良就醒來了,因為不知路程還有多遠,就翻身下床,臉都沒洗,背上包就去了車站。

汽車站已經開始熱鬧起來,不時有司機站在車前吆喝著,進來的乘客匆匆地尋找著自己要乘坐的車。陸良向售票窗口走了過去,由於開的窗口多,還用不著排隊。

陸良探著頭,從窗口中問道:「草海的票多少錢一張?」

售票員扭過頭來,耷拉著眼皮說:「五十。」

一張大圓臉,肉墩墩的鼻子,陸良心說:「看來寧海的女人也不全是美女,美女白天都在各個角落裡藏著,只有晚上才會扎堆出來吧。」

陸良問:「最早的一班車是幾點的。」

「六點半發車,每天只有一班車,還有最後一張票,你要不要?」

陸良心裡格登一下子,一天只有一班車,媽的,你說要不要,不要又要等到明天啊。

將錢遞過去,又問道:「需要多長時間才能到?」

「十個小時。」

十個小時,一天一班車,這草海不在天涯海角,但是一定在去天涯海角的路上,陸良心裡只有苦笑了。

陸良上了車,車子就開動了,這是一輛中等大小的客車,沒有空調,裡面坐了不到二十個人,都是一些被海風吹得皮膚皴裂,頭髮枯黃的男女,幾個人在抽著煙,車子里充滿了死魚的腥味。

陸良找到了最後一排空著的位子坐了下去,旁邊坐了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面色木然,雙目渾濁,搭著二郎腿看司機頭頂上的電視屏幕,裡面在放著一劇東北二人轉。最後一排有個好處,就是有足夠的空間可以把腿搭起來。

陸良摸出一盒煙,抽出一支遞給他,男人接過煙,點上,又繼續看屏幕。

陸良搭訕著問道:「大爺,這車上的人都是去草海的啊?」

男人「嗯」了一聲。

陸良又問:「你們都是草海的人么?」

男人看了他一眼:「除了我們本地人,誰還去那個地方。」

陸良「哦」了一聲。又試探著問道:「你們都是做什麼的?」

「百分之幾十五都是打漁的,要麼就是搞養殖的,靠海吃飯,還能做什麼?」

「草海是個縣城么?」

「縣城個球,屬於高登縣,是個鎮子,離寧海最遠的一個鎮子,真鑽進海里去了。」

陸良這才明白了草海的所在。

男人打量了一個陸良,問:「你去草海辦事啊?」

陸良說:「我剛畢業,分到草海工作。」

男人有些意外,又多看了陸良幾眼:「大學畢業不留在城裡,到我們這個兔子不拉屎的地方幹什麼?」

人都護短,這個男人如此評價自己生活的地方,看來對此地也是相當的不滿。

陸良有些尷尬,笑了笑說:「我是部隊上的,沒辦法,上級安排啊。」

男人這才恍然大悟的樣子:「難怪,這年頭只有你們當兵的講奉獻了。」

陸良聽了心裡有些不是滋味,但又感覺他講話的意思對當兵的很有些好感,就接著問:「草海邊管站你知道么?」

男人說:「知道,就在港口邊上,兩排平房。」

知道了草海的底細,見男人又不善言辭,陸良便不再講話,想著剛去邊管局報到時還想象著在大樓里辦公,沒想到最終的目的地卻是兩排平房,黑色幽默,絕對的黑色幽默。陸良在心裡又苦笑了兩聲。

汽車沿著寧海市著名的濱海大道一路前行,這條大道一側就是一望無際的大海,海上晴空萬里,那純潔的藍色直逼人的眼睛,無風的海面如一汪碧綠的翡翠。一排排新建的住宅樓及不斷閃過造型各異的城市雕塑顯示著這個沿海城市的活力。

車子駛入郊區時,兩旁都是規劃得整整齊齊的三層或四層白牆黑檐的樓房,這些都是城郊農村的房子。陸良感嘆這哪裡是農村,分明比城裡面還富。

當車子逐漸駛離城區進入一片片的丘陵地帶時,情況開始慢慢發生改變,隨著城市輻射力度的變小,經過的地方開始就得越來越差,等差不多行駛了四五個小時以後,道路越來越窄,兩邊的房屋也變成了有些破敗的平房,並且開始出現用山上碎石砌成的房屋。

地區發展不平衡,這就是中國的特色了。

大概走了**個小時,空氣中的魚腥味越來越重,從窗外望出去,遠處出現一線藍色,漸漸地這條藍線越變越寬。陸良有些眼花,起初還以為是天空的顏色,等仔細分辨才發現這抺藍色與天空的蔚藍連在一起,但色彩的深淺上還是有差別。待凝神仔細看時才明白這是海水的顏色。海藍與天藍連在一起的遠方,讓人充滿了幻想,讓陸良覺得這個地方最起碼景色還是美的。

與海越走越近,海水逐漸在視野中讓位給陸地,鎮子一面靠海,三面都被密密的防沙林包圍著,入鎮的公里從防沙林里撕開一道口子,直插進鎮子里。這是一個小小的鎮子,大小不過數平方公里,談不上什麼規劃。鎮子里的路還算不錯,只是沒有公路的地方全是沙子,整個鎮子就建立在省地上。道路兩旁種了些松樹已經死了很多,倖存下來的也半死不活,渾身沾滿了沙子,灰黃地耷拉著腦袋立在那裡。除了這些松樹外,沒有任何的綠化,要找到植物賴以生存的泥土,不是太難,而是根本就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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