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浴火重生

一場噼噼啪啪的大雨不期而至，碩大的雨滴抽打著地面，天上的烏雲卷著電閃雷鳴盤踞天際似乎隨時都要壓下來吞噬整個大地，天色暗的不像話，山間的樹林被閃電照出忽明忽暗的光景。

一個黑黑的瘦弱的小人匍匐在冰冷的地面上，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她，她身上裹著薄薄一層臟污滿是泥水的衣衫，鞋子也丟了一隻，一動不動的趴在冰冷的地面上任由雨水抽打自己的身體，看不出是活著還是死了。

突然黑人動了動滿是泥水的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她緩緩的睜開了眼睛，那雙眼睛卻令天地陡然變色，猛的一道閃電照亮了天地，那雙散著紅光的眼底似有一團大火燃燒，眼神爆發出野獸般的殺意，她痛苦的痙攣，抖動著身軀，忽然一個震天的驚雷響徹天地，黑人又暈了過去。

一場大雨洗凈了山林，雨後的大山散發出萬物蘇醒的生氣，山間蒙了一層薄薄的白色水汽，一滴水珠掛在剛剛長出的嫩黃樹芽上，透過瑩瑩的水滴依稀可見不遠處兩輛馬車匆匆行來，似乎這場雨也並不能阻攔它們的腳步。

這時只聽見「咚」的一聲悶響，馬車停了下來，趕車的小廝急忙下車查看，只見馬車的一個輪子已經陷進了一處積水坑中，小廝苦惱的搖搖頭，急忙招呼另一輛車的小廝下來推車。

二人使出渾身的氣力推了幾下，馬車卻只是輕輕晃了晃，二人苦著臉無計可施，其中一個有些驚恐的對著後面的馬車說道「公子，馬車陷進泥里了……！」

然而車裡卻一片安靜，兩個小廝對望一眼又苦著臉說道：「公子，馬車陷進泥里了，恐怕不能繼續前行了…！」

公子緩緩走下馬車，看到他的容顏兩個小廝均是一驚！

只見那公子一襲白衣似雪，不過二十齣頭的年紀，卻是滿頭銀髮。面容清冷俊美的不像凡世之人，卻像是九天飄落人間的謫仙。于山林中整個人散發著高貴的氣質，不染一絲的塵埃。

「推車」

安十三隻甩下這冷冷的兩個字，便獨自站到旁邊。

馬車上，一個黑黑小小的身影，因為馬車的劇烈搖晃在昏迷中微微蹙起了眉頭。

穆芊籬猛的睜開眼睛，眼前已經是一片光明，她動了動酸痛的胳膊，慢慢的坐起來，頭有些微微的痛，看看了四周，是一個陌生的房間，房間很簡潔卻也很乾凈，空氣中飄著淡淡的草藥香。

怎麼回事？她不是死了嗎？被顧子珩和陳若雪害死了的！

記憶里那扇朱紅的大門被關上，穆府瞬間化為一片火海，她是死了，沒有錯的！

可是…

現在她明明是活著的…渾身的酸痛感也是如此清晰的傳來，不會有假！

她看著自己的雙手，胳膊…

突然像是看到了什麼可怖的事情，驚的她睜大了眼睛。

手臂居然光滑無比…

「不可能，這不可能！」她驚訝。

她的胳膊小時候從馬上摔下來時留了一道很長的疤痕，由於害怕顧子珩會嫌棄她，還抹了好長時間的藥膏，可是如今卻一點也看不出疤痕…

她掀起衣裙看向自己的大腿，她記得她大腿內側是有一塊胎記的…

沒有，什麼都沒有，腿上的皮膚依然是光滑無比…

發生了什麼？

突然一段段陌生的記憶湧入腦海。

不是自己的。

這是誰的記憶？

難道是這具身體的？

葉青語，年十六，父母雙亡，護國公府外孫女，一年前被送往農家寄養，三日前，農家著火，出逃中掉落山崖。

這是借屍還魂了…

「吱呀！」

穆芊籬還沒有從震驚中回過神來，門卻突然開了。

一個面容清秀的婢女端著一碗湯藥走了進來，看見床上人醒了，不由的欣喜：「姑娘，你醒了！」

穆芊籬有些茫然，眼前的一切，太詭異了！

「我在哪？「她問出了心中所想，卻發現自己的喉嚨乾裂沙啞的幾乎說不出話來。

婢女急忙端來茶杯，穆芊籬大口的喝了水，清水緩緩的從喉嚨劃過，她才感覺好一點。

「我在哪？「她又問。

婢女臉上露出欣喜的笑容：「這裡是藥王谷，你昏迷了三天三夜了！」

「藥王谷？「穆芊籬疑惑。

「是啊，是我們公子救你回來的！」婢女答道。

「我這就去告訴公子你醒了！」婢女說完，不等穆芊籬反應，便著急的出了門。

穆芊籬艱難的下了地，房間中央的桌上有一面銅鏡，她慢慢的走過去，顫抖的拿起鏡子…

鏡中的臉很蒼白，卻那麼的清秀美麗，可惜…

不是她的臉…！

果然是…

安十三進來時，穆芊籬正臉色蒼白的靠在床邊的軟榻上。

即使經歷過生死的她看見安十三也不由的怔了怔。

眼前男子白衣銀髮，氣質高貴，面容更是俊美的不像話，若是她醒來第一眼看到眼前人，真的會以為自己是死後升天看見神仙了。只是他的氣質冷了些。

安十三沒有說話，只是安靜的走過去，抓起她的手，幫她把脈。

他微微蹙了蹙眉。

果然，還是這樣！

這樣的體質，難道是…

「你是什麼人？「安十三面容清冷，拒人於千里之外。

「葉青語，護國公家的外孫女！」穆芊籬看著他，淡淡答道。

「怎麼會在山腳下！」

「寄養的農家著了火，我跑出來，不小心掉下山崖…！」穆芊籬淡淡答道，天知道，她此時內心有多麼震撼和狂喜，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

安十三沒有說話，看著她足足有一刻中，隨即他起身對婢女道：「月影，照顧她！」便出了門。

夜，微涼。

穆芊籬看著鏡中的臉一遍又一遍。

她摸著那清秀陌生的臉頰一遍又一遍。

屬於葉青語的記憶開始是幸福的，後來父母雙亡后，她到了姜家，不斷的被欺負，被羞辱，直到被認為是不詳之人，趕出姜家！

然而山中農戶家的日子卻更苦，更悲慘，她要獨自幹活。

冬天雙手泡在冰里洗衣服。

夏天頂著烈日砍柴

…

原來之前葉青語的人生是這樣的。

她看著鏡中的小臉，嘴角泛起一抹苦澀。

她重生了，葉青語的人生就是她的人生。葉青語的未來就是她的未來，同樣葉青語曾經的苦難就是她的苦難。

她該好好活下去，為了自己也為了給葉青語一個交代。

顧子珩，陳若雪！等著我。

藥王谷是一個兩座山之間的谷地，規模雖不是很大，但是修繕的很是別緻，谷中種滿了各式的藥草，眼下正是春季，許多葯苗還未長高，只是微微探出了頭，黃綠黃綠的，很是可愛。

穆芊籬的身體已經好了許多，自從上次見面后，她再未見過安十三。月影說他出了谷，至於去了哪裡，誰都不知道。

一個月後，安十三終於回來了，他依舊是一身白色長袍，銀髮垂肩，乾淨清冷的臉不染塵埃。

「收拾東西，明日啟程！」簡單的八個字，概括了他要說的所有話。

「去哪？「穆芊籬不解。

「金都！」

藥王谷到金都有十幾日的路程，快到金都時穆芊籬終於忍不住問道：「你要送我回姜府嗎？」

「是！」安十三答的十分簡單，俊美的臉冷的像萬年雪山的寒冰，沒有一絲表情。

「謝謝，你救我，來日我會報答你的」穆芊籬終是忍不住說道，她不喜歡欠別人的人情，既然安十三救了她，這個人情她一定會還。

「怎麼報答！」安十三冷冷道，語氣沒有一絲的情感。

穆芊籬心中冷笑，果然還是有目的的。

「你想我報答？「穆芊籬心中多了一分警惕，她實在看不透眼前這個人，他是誰？想做什麼？

「很簡單，跟我學琴！」

穆芊籬疑惑的看著他，似乎沒有明白他的意思。

安十三卻沒有理她，而是自顧自的拿出一把古琴彈起來。

那琴聲悠揚婉轉，沁人心脾，彷彿置身山間河畔，微風佛過，聽者似乎變成一艘小船順著河水緩緩漂流…

一曲畢，穆芊籬還沉浸在那琴聲中，自從她醒后，滿腦子想的都是報仇，已經很久沒有這麼放鬆過了。

她靜靜的看著安十三，他的臉上沒有一絲溫度和表情，像一尊雕像，彷彿他生來就是這個模樣。

她狐疑的看著眼前清冷高貴的男子，一點都看不透這個人。

「理由！告訴我為什麼要我跟你學琴？」

「不為什麼，你欠我一條命，這就是你要還我的！」安十三冷冷答道。

「好，我答應！」

這時馬車已經緩緩駛進金都的城門，穆芊籬撩起車窗的帘子，正巧看到城樓上掛著的十幾顆人頭，有男有女，那些人頭雖已經腐爛的不成樣子，但穆芊籬還是能認出那些頭顱的主人。

她的心彷彿被刀子剜了塊肉一樣的疼，眼淚在眼眶裡打著轉，她吸了吸鼻子強忍著不讓眼淚流出來，指甲卻深深的掐到了肉里。

「顧子珩，陳若雪，今日的一切他日我必加倍奉還！」

車簾被輕輕的放下，馬車漸漸隱沒在喧鬧的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