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清明節踏青(下)

第二百零七章清明節踏青(下)

小圓望著杯中用發酵法做成的果酒,略略顯得有些渾然:「她不是我親兒,執意要纏,我能怎樣。」李五娘有些明白過來,點頭道:「那時你婆母還在呢,你的確難為,不過小腳女子,做個妾倒是吃香。」

小圓輕輕笑道:「她如今有志氣,不肯做妾哩,在我的仿生花作坊里日夜做活,誓要自個兒掙出嫁妝來。」

李五娘聽了這話,眼裡現眼羨慕來:「若真能尋個一心一意的,窮些倒不妨,好過我千百倍。」

小圓聽她這話語中有的怨氣,怕她引到何耀弘身上去,便沒有接話,吩咐小丫頭帶蕊娘過來吃茶。蕊娘跑得滿頭大汗,撲到小圓懷中,就著她的手喝了兩口水,轉身又要去耍,小圓拉住她摸了摸背,觸手都是汗,忙命人取了干巾子來與她隔上,才放她去了。

李五娘見蕊娘跑得快,仔細瞧了瞧,原來是對天足,她奇道:「你是不當纏的纏了,該纏的卻沒纏,不怕她將來不好尋人家?」小圓看了看她裙下,笑問:「三嫂,你自己可曾纏過?」李五娘道:「我與你們不同,我家世代經商,沒出過官宦,商人家的女兒,自小幫著打點生意,纏腳作甚麼,待到我族中兄弟紛紛做官的時候,我已錯過纏腳的年歲了。」小圓遠遠地望了望嬉戲的孩子們,問道:「方才沒有仔細瞧,你給你閨女纏腳了?」李五娘道:「不曾纏,已將她許給泉州商人家了,省得腳疼哭天搶地。」她說著說著,自己笑起來:「你不會也是這般打算的罷?」小圓笑道:「我們家如今就是商人家,與她尋個做生意的人家,門當戶對,有甚麼不好。」

李五娘親自執壺,與她斟了一杯酒,道:「是我糊塗了,臨安嫁女,只要有好陪嫁,任你多大的腳,也有人爭搶著要娶。」小圓與她碰了一杯,又取了個果子吃了,道:「蕊娘還小,不消我操許多心,倒是兒子們大了,我心裡沒譜。」

李五娘曉得她擔憂的是甚麼,笑道:「可是想結識些養了閨女的人家?這有甚麼難的,辦個庚申會便得。」她在泉州時,那些官員夫人們,在家閑坐無趣,又苦愁滿倉的錢沒處顯擺,於是輪流坐莊舉辦「庚申會」,又曰「斗寶會」,每逢開會時,就攜了家中閨女,穿最好的衣裳,戴最好的首飾,上做東的人家去爭奇鬥豔,生怕被人比了下去。

小圓略想了想就明白過來,泉州嫁女雖不如臨安運船費錢,但定也是講究嫁妝的,「斗寶」可不就能間接瞧出家中資財多寡,攀比的同時,也順路挑選個合意兒的兒媳回家。

李五娘見她嘴角勾起,料想她是動了心,便道:「你三哥如今任著京官,想上我們家來套近乎的人不少,不如就先由我辦一場,讓你學學樣子?」小圓想了想,道:「如此便麻煩三嫂了,只是嫁妝多少倒是次要,關鍵是家風要正。」

李五娘點頭,取了一盤酒果子讓她,與她講些泉州趣聞,小圓也將這幾年臨安的變故,一一說與她聽。

二人暢談正歡,幔牆邊的妾們卻站久了,一個個腰酸背疼,忍不住哎喲起來,小圓看了李五娘幾眼,欲提醒她也讓妾們歇息片刻,不料李五娘卻會錯了意,斥責那幫子妾道:「亂叫甚麼,驚擾了客人。」

那些妾們不顧規矩出聲叫喚,存的就是提醒李五娘,讓她們坐會子的心,不料不僅沒得逞,還惹來一聲責罵,有些不服氣的,就將嘴翹了老高。

李五娘只當沒看見,繼續與小圓拉家常,正當她有了些醉意之時,忽聞幔牆邊一片驚呼,扭頭去看時,原來是那素娘的生母身子嬌氣,不耐久站,暈倒了。其他幾個妾不敢動,只拿眼看李五娘,李五娘皺了皺眉:「甚麼了不得的事情,抬到邊上歇會子,掐掐人中便好了。」

不料眾人折騰了好一會子,將她人中掐得又紅又腫,還是不見她醒來,李五娘無法,只好派人去城裡請郎中。

外頭這樣大的動靜,何耀弘卻是一直沒出來,小圓向李五娘道:「三哥倒是沉得住氣。」李五娘道:「這是託了你的幅,他不願在二郎面前現出寵妾滅妻的樣子來,免得帶壞了他,因此裝作不曉得。這若是擱在家裡,老早就要竄出來與我吵架了。」

她講這些話時,一派雲淡風輕的模樣,好似講的是別人家的事體,小圓不知她如今這樣,是過得比先前好,還是更苦了,暗嘆了一口氣,婚姻一事,旁人窺不見詳細,只有冷暖自知了。

草地上,習過武的午哥,教了何家表弟們幾招把式,很快就成了領頭的;另一頭,兩個女孩兒正在頑踢毽子,看得程四娘艷羨不已。

不多時,郎中起來了,替素娘的生母把過脈,恭喜李五娘道:「這是有喜了。」話音剛落,就見何耀弘奔了出來,抓住素娘生母的手,連聲喚道:「花枝,花枝。」

他的聲音好似靈丹妙藥,方才狠掐人中都不醒的素娘生母花枝,一聽他喚,立時慢悠悠睜開了眼,撲進他懷裡哭道:「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這戲演得也太假了些,偏生何耀弘就吃這一套,俯身抱起她,朝幔牆外走去,順路還狠狠瞪了李五娘一眼。小圓替李五娘擔著心,李五娘反倒安慰她道:「不妨事,我與他,已經夠糟了,再糟糕也壞不了哪裡去。」

何耀弘做了官的人,脾氣大,只使人來與程慕天和小圓講了一聲,竟是理也不理李五娘,帶著花枝驅車回家去了。

李五娘望著路上的兩道車轍,恨得咬牙切齒:「賤人,說甚麼再也不能生育,原來是串通了郎中來哄我的。」小圓冷眼瞧了這一時,覺著花枝哄騙李五娘一事,何耀弘是知情的,蒙在鼓中的,僅李五娘一人而已。她禁不住替李五娘傷感起來,安慰著她,扶著她上了車,將她送回家去,又勸了何耀弘幾句,叫他不要為個妾與娘子爭吵。

回家的路上,程慕天笑話她道:「你又白費了口舌,你三哥的性子你還不知道,面兒上答應得好好的,做起來還是按著他自己的那一套。咱們這一走,提不定兩口子在家怎麼鬧呢。」小圓苦笑:「我又何嘗不知,但我們也不好久留,夫妻倆的事,還需他們自己解決。」

幾個孩子顯然還沒頑盡興,就被帶了回來,個個進門時還撅著嘴。小圓笑道:「你們幾個小男人,將來若是納一屋子妾,就是這個不得安生的下場。」幾個男孩子都吐了吐舌頭,拔腿回他們院子繼續頑去了。蕊娘由程慕天背著,到底年小愛犯困,腦袋搭在他的肩膀上昏昏欲睡,小圓忙把她接過來拍了幾下,遞與奶娘抱去房中歇覺。

程慕天打了幾個呵欠,見周圍無人,就攬了小圓道:「今兒為趕路,起得太早咱們也補眠去。」小圓隨著他朝屋裡走,嘴上叮囑:「補眠就補眠,不許做壞事。」程慕天被這話撩撥,索性將她攔腰抱起,丟到床上,道:「讓你看看我到底才不老。」

他在床上大展雄風,直到小圓求饒,抱住他咬耳朵:「官人寶刀未老。」

二人痴纏到天黑,重穿了衣裳去飯廳時,孩子們正眼巴巴地等著開飯,一個個臉上都寫著「餓」字。小圓臉上一紅,將手伸到程慕天背後,狠狠掐了他一把。程慕天忍著疼,神色自如:「到底年紀大了,出門耍一天,精神不濟。」

小圓正在朝椅子上坐,聽得這話,腳絆住了椅子腿兒,差點跌跤。程慕天看了她一眼:「娘子也老了。」小圓借著扒飯,悶聲而笑,從來還不曉得,他是這般記仇的人,元夕節一句無心之語,竟讓他惦記到了現在。

吃罷飯,孩子們明日都要上學,早早兒地去睡了。小圓坐在燈下,與程慕天兩個,一個看內帳,一個看外帳,順口喚了阿彩,叫她將莊上新釀成的酒,與何耀弘送幾罈子去。哪裡有大晚上送酒的,阿彩明白這不過是借個事兒,去何家看一看消息,便挑了兩個小壇包裝精緻的新酒,一手拎一個,上何家去送禮。

她之所以挑了兩個小壇,就是想親自送進去,借這機會去何家三房的院子瞧一瞧,好回報與小圓,等她到了何家大門前,才曉得這是多此一舉——何家門首,擠滿了看熱鬧的人,紛紛議論著甚麼「何家三少夫人打死了人」的事體。阿彩心一驚,這才小半天功夫,怎地就死了人?她也不急著進去,先向圍觀的人打聽了一番,原來李五娘回到家,何耀弘橫豎看她不順眼,責怪她善妒心狠,是故意要謀害何家子嗣。

李五娘本沒得這個心,聽得他這般污衊,反被激起了性子來,心道,反正是背了黑鍋,不如大做一場,於是在廚房給花枝熬的參湯里加了些料,令她一屍兩命了。

據稱何耀弘抱著花枝悲砌,心疼他那未謀面就死去的孩子,李五娘卻站在門口冷冰冰的道:「現在曉得了,我要妾的命,輕而易舉,你那五個兒子能落地,都是我寬宏大量,以後莫要動不動就冤枉我。」

李五娘主動承認自己害死了人,阿彩絲毫不覺得奇怪,一個妾而已,拿點錢打點便能了事,但為何惹來這許多人圍觀?一個婆子瞧出了她的疑惑,指著何家洞開的大門道:「姜夫人借著此事要出婦,何三少爺本也是這個打算,休書都寫好了,但聽得嫡母也這般講,他不願如了她的意,反將休書收了起來,現在何家鬧做一團呢,何三少爺兩口子相互間吵,又連成一氣與姜夫人吵,旁邊還有添柴加火的何老大和兩邊拉架急得跳腳的何老二。」

婆子講的沒錯,何家三房的院子里,何耀弘兩口子正關著房門在吵架。何耀弘摔了個盛茶餅的物事,怒吼道:「李五娘,你不要得寸進尺,你以前賣我的人,我當作不曉得也就罷了,如今竟膽大到敢當著我的面害死我的兒。」

李五娘嗤笑道:「你也曉得是當面?瞧瞧你這個官人當的,當著面都護不了她,與我吵個甚麼勁兒,有本事休了我,兩下清靜。」何耀弘罵道:「不要逼我太甚,你以為我不敢么,休書就在柜子里放著。()」李五娘笑出聲來:「你去拿出來呀,我二話不說按手印。」

何耀弘不過是虛張聲勢,根本不想休妻,於是住了聲音。外頭的姜夫人卻很興奮,隔著門喊道:「三郎,這樣的婦人,還留她作甚,趕緊休了她,娘再與你尋個好的來。」何耀弘還是沒有作聲,心裡卻有了想法,嫡母何曾這般親熱的喚過他三郎,還自稱是「娘」,若不是如今他官運亨通,這家裡有人瞧得起他?就算要休妻,也不能在這時候,絕不能遂了他們的意。他打定了主意,向李五娘道:「咱們不是說好不吵了的,怎地又爭起來,你也別愣著,卻取錢來,連夜把這事兒打發乾凈,不然明日天亮我出門,惹同僚們笑話。」

不論怎樣,葯死人的事情還是要解決的,李五娘也暫歇了火氣,開箱子取會子,數了幾張出來遞與何耀弘。何耀弘見她取的是自己的嫁妝錢,心裡的氣就消了幾分,開了門朝外走時,關心她道:「早些歇著罷,莫要理睬夫人,我辦完事再回來。」

他出得門來,姜夫人要上前拉他,他停了腳步,恭敬行禮,道:「夫人,此事不辦妥帖,怕是要影響我的仕途。」如今何家敗落,就指望著何耀弘呢,姜夫人聞言不敢再攔,放他去了,轉而去尋李五娘,夾槍帶炮,口稱要出婦。

李五娘連與她吵鬧的心思都無,神色淡淡地,道:「有本事就拿休書來,這些年我也受夠了,誰稀罕你們何家媳婦的破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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