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六 龍爭虎鬥
鴻源被移除記憶后,膽怯而柔弱。她雖憶不起自己身份,但知道自己有一使命,終要由自己來完成,至於那使命是什麼,如何完成,她全然不知,反正事到臨頭,那使命當會將自己召喚。
真靈所度過的歲月極是漫長,漫長到連因果與緣都已忘記了鴻源之事。但終有一日,真靈們來到了生死抉擇的時刻,經過爭吵,商議,妥協,最終由因果帶領部分真靈遠走他鄉,去尋求解決危機之道,鴻源既無主見,亦無人撐腰,因身處偏遠,被強行划入遠征眾靈之中,乘上了真靈們的方舟——劍嘯宮。
經過了萬年時光,劍嘯宮抵達了終點,但卻遭遇不測,再也無法返回。因果操控宮內磁爆,洗去真靈們記憶,將眾靈投入人間。鴻源懵懵懂懂,隨波逐流,開始了她的轉世輪迴。
她很享受這一過程,至少她身處人間之時,情感慾望皆強烈而真實,與身為真靈時那種虛無縹緲大相徑庭。
但隨著輪迴,某種想法在她識海中蘇醒。
她想要成道,想要回到萬物之源。去完成自己的使命,去拯救世界。
這想法在她識海中生長發芽,直至長成了參天大樹,佔據了她全副身心,即便劍嘯宮中的劍嘯也無法將之移除。
因此她每一次輪迴,無論身處何時何地,無論身份高低貴賤,皆在追求成道。這種追求如此執著而瘋狂,以至於引起了因果的注意,繼而令他痴迷,最終捨棄了劍嘯宮,捨棄了種族。
而鴻源正是鴻雁。
鴻雁雙目緊閉,猶似身處夢中,但她已憶起了一切,因此淚滴無法止歇,滾滾而落。
蕭賤身形在鴻雁身旁出現,望向鴻雁的眼中充滿了慈愛,輕輕摸了摸鴻雁青絲,柔聲道:「雁兒,事到如今,我方才知道我為何如此痴迷於你。只因……這世上唯有你能完成我的夙願……你先睡上一會兒,我去去就回……」說罷,他轉向虛空,喃喃自語:「看來……緣似乎也猜到了一些事……是時候做個了斷了。」話音未落,他已消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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緣身處雲巔,盤膝閉目,良久之後,他身子一陣痙攣,俊目睜開,面容扭曲,厲聲喝道:「因果,你將那女子藏到了何處?」
雲霧中走出一人,身著太監服飾,面戴黑巾,沉聲道:「緣,你我之間僅有私怨,為何牽扯不相干之人?」
緣瞳孔收縮,向此人凝視片刻,突然冷笑起來,道:「原來你任由歿疫瘴氣將你真靈覆蓋,方能躲過我追蹤。也虧得你敢相信一名罪犯,他若稍有異心,你便淪為傀儡了。」
蕭賤將面罩扯下,露出本來面目,道:「歿疫畏懼於你,如若沒了我這個擋箭牌,只怕他便是你下一個目標了,因此他絕不會對我下手。」
緣緩緩起身,笑道:「你雖將那名叫鴻雁的女子救下,但此刻自行現身,豈非自投羅網?還是說……你自恃能勝得過我?」
蕭賤搖頭道:「我雖未必勝你,但自有他人代勞。」
緣俊俏的臉上露出嘲弄之色,道:「他人?這世上更有何人能與我倆相提並論?莫非你要寄望於那些肉體凡胎?」
蕭賤哈哈大笑起來,道:「你只道憑藉真靈之力便可隨心所欲,但低估了這世人的潛力。」
緣驀地察覺變化,驟然變色,剛想開口,轉瞬間周身雲開霧散,足下一實,已然踏在一片山岩之上。蕭賤的身形卻也隨著這片雲霧消失不見。緣急揮雙手,但云霧似被人牢牢掌控,再也無法聚集。
山的彼端站著一人,衣衫襤褸,神色堅定,正是之前敗在緣手下的張智難。此刻他已然毫髮無傷,足見無盡之體恢復之能。
緣面露困惑,問道:「是你?你怎麼沒死?」
張智難面色凝重,道:「雖然未死,但身受重傷,耗費功力,方才僥倖逃生。」
緣輕蔑一笑,環顧四周,道:「想不到你還能阻礙我操控靈氣,看來這次非要讓你灰飛煙滅不可。」
張智難搖了搖頭,道:「實話實說,這靈氣操控非我之能。我有位同伴精擅伏羲六十四卦,雖不如你這般輕而易舉,但若讓她將陣法發動起來,靈氣深厚,便可與你抗衡。」
緣沉吟片刻,道:「原來你與那因果是一夥的,怪不得他先前東拉西扯,乃是為你們爭取時間來著。」
其實先前鴻雁在緣誘導之下,已決意要降臨過往。緣眼看便要達成意圖,自是欣喜,誰知蕭賤橫插一手,將鴻雁救出。緣氣惱之下,專心搜尋鴻雁下落,便無心操控陣法,雪蓮趁虛而入,搶奪了大量靈氣。她精研伏羲卦象,通曉各種變化,初時不及緣這等天賦異稟,但到了高深之處卻不遑多讓,到了現下,已是兩相抗衡的局面。
張智難不知他口中的「因果」是誰,當下也不及細想,周身罡氣升騰而起,道:「閣下若再執迷不悟,助紂為虐,在下便要再向你討教。」
緣俊臉冷若寒霜,道:「討教是不必了,過來送死吧!」
說罷,他扯動靈脈,將張智難身處脈象變換,欲將他挪至身前,誰知一試之下,張智難居然紋絲不動,他皺起眉頭,連番催勁,但全然無用,張智難便似落地生根,與四周脈象連為一體。
張智難見此法奏效,不由長出一口氣,大喝一聲,身法如風,雙臂成輪,一招「五行相剋」,向緣攻去。
緣毫不在意,任由招數加身。果不其然,張智難拳招擊中虛影,透身而過。但緣身子一晃,面露痛苦,厲聲喝道:「你使了什麼妖法,怎能傷我?」
張智難面露賊笑,道:「你猜猜?」口中說話,拳上招數毫不停歇,盡數向緣招呼而去。
緣不敢怠慢,身形瞬間遁去無蹤。張智難攻勢落空,也不停留,雙手撐地,一個筋頭翻出,先前所在之處一陣噼啪作響,一個黑洞出現,隨即被四周空間填滿。
緣的身形緩緩浮現,面色猙獰,道:「你在體內打入靈氣,並將之化為陣法,使之與四周靈脈相連,故而能不受我控制,還能借脈傳力,傷及於我?」
張智難搓手道:「果然厲害,這等伎倆都瞞不過你?」
緣冷哼一聲,道:「雕蟲小技,既然知曉其理,便對我無用。」身形一晃,移形換影,已至張智難身後,一爪伸出,直取張智難頭顱。
張智難周身有罡氣覆蓋,尋常攻勢萬難突破,但緣可將空間挪移,罡氣如何能擋?眼看那手爪直透而入,已然觸及張智難頭頂。
便在此時,緣一聲悶哼,口中湧出鮮血。他不敢戀戰,當即身形急退。
而張智難也好不到哪兒去,被削去大半頭皮,鮮血淋漓。但只見金光一閃,張智難頭上鮮血瞬間止歇,傷處也痊癒如初。
緣瞳孔收縮,怒喝道:「你這王八蛋,居然使這等無賴打法?」
張智難得意一笑,道:「你平時可遁入虛空,但攻擊之時必然要與我周身脈象相連。我早已將內勁注入脈象,等得便是你下手這一刻,方能攻入你體內。老子身負無盡之體,自是耗得起,我倒要看看是你先重傷不治,還是我耗盡真氣。」雙足一錯,化作一道紅光,向緣急掠而至。
緣連連受傷,哪敢怠慢?他本可在遭受攻擊之時自動將自身虛無,但此刻張智難可憑藉脈象傳勁,他便不得不提前遁入虛空,以遠離張智難凌厲的攻勢。由於他可預測將來,故張智難招數盡在他掌握,但他又怕張智難兩敗俱傷的打法,也不敢輕易相攻,只好不斷閃躲,三百招過後,張智難氣勢絲毫不見衰竭,且招數之間亦是全無破綻。
緣以往從未受過如此挫折,不由心下煩躁。只聽他怒吼一聲,身形出現在張智難百丈之外,繼而雙手向天,向下一按,霎時間天色昏暗,一座千丈巨石出現在兩人頭頂,挾著令人窒息的氣勢,向兩人直直墮去。
這石塊來勢極猛,範圍又大,張智難無論如何避之不及,隨著巨石落地,在一片震耳欲聾的響聲之中,山崩地裂,飛沙走石,兩人所在山岩支撐不住,從中折斷,自山體滑落。
一片沙塵之中,緣的身影悄然浮現,他氣息粗重,盤坐於地,臉上神色卻是掩不住的惶急,左顧右盼,焦慮已極。
他適才連番劇斗,加之又要布置乾坤倒錯大陣,消耗甚巨,最後那一下泰山壓頂,更是竭盡全力,此刻欲運轉預測之能,竟是絲毫不見功效。
他活了數不清的歲月,自誕生以來便身具異能,可窺視方圓十里之內前後一柱香時間之事。此刻突然失去異能,便如目明者驟然失明、耳聰者忽而失聰一般,自是憂心忡忡,惶惶難安。
在此彷徨無措之際,他與生俱來、碩果僅存的一絲靈感發揮了作用。
他身形一晃,遁入虛空之中,而就在這一剎那,兩道紅光在他先前方位劃過,霎時石屑飛舞,在石堆中刻下一個巨大十字,繼而張智難搖搖晃晃地出現在亂石之中,爾後一跤坐倒,顯然亦是氣力不繼。
緣再次顯出身形,面露詫異,道:「你…怎會安然無恙?剛才那塊巨石你無論如何也無法躲閃。」
張智難露出高深笑容,道:「你如何閃過,我便如何閃過了,只是閣下果然厲害,合我三人之力,方才將閣下迫至絕境。」
緣驟然色變,剛想遁去,忽然間,他周身穿出無數道鮮紅血絲,繼而血霧瀰漫,將他周身染紅。
緣發出痛苦的吼聲,難以置信地望向眼前,那裡空無一人,但他憑藉脈象的擾動,查知那處的確有人存在。他動了動手指,眼前一陣晃動,銀絲褪去,魯管仲身形冒了出來。
他自知再斗下去,必死無疑,當下憑藉最後力氣,挪移自身,瞬息千里,遠遠離去。
魯管仲猶自面無人色,發了會兒呆,繼而顫聲道:「師伯,此人果然難纏,傷成這樣都無法取他性命。」
張智難苦笑道:「能將他迫走,已是大幸,要不是藉助雪蓮之力,只怕你我聯手,亦非其敵。」
原來張智難苦思之下,想出對策,任由雪蓮將靈氣注入自身經脈,並布下伏羲陣法,與周身靈脈相連,方能抵禦緣之神通。而適才巨石落下,若非雪蓮將張智難移形換位,他早已屍骨無存,其後張智難迫得緣精疲力竭,反應遲緩,再由雪蓮將魯管仲移至此處,方才一擊制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