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真正開始
第29章真正開始
「在你還是林清嘉的時候。」謝蘊寧又加了一句，表達得更加明確；口氣卻清淡地像是同她提及一件尋常往事。
黎珞不可思議，如果她是林清嘉的時候，那麼時間一定是二十五前；二十五前，她和謝蘊寧見過面嗎？黎珞回想以前自己有沒有見過好看的小男孩，實在拿捏不準，比試了下，轉頭問謝蘊寧：「教授，當時你有那麼高嗎？」
謝蘊寧掃了眼她比對的身高，沒有再理她。
黎珞尷尬地笑了笑，這樣一算，才知道兩人年齡相差這樣大，都說最美年齡差，她和謝蘊寧這種已經不是年齡差，而是鴻溝，鴻溝了！
心裡戚戚焉，黎珞也不再多話。謝蘊寧說他和以前見過面，她並不相信，二十五年前謝蘊寧才幾歲，有五歲了么？小屁孩的話還能當真？
很快，AC年會了。年會前夕，黎珞打算修剪一下自己長了的頭髮，結果一出門，撞上了杵在她樓下的商言。黎珞最近看到商言就有些犯怵，生怕商言下一秒就對她叫出一聲姐。沒有辦法，她帶商言小朋友一塊去剪頭髮，又在天瀾這家髮型中心遇見林佳綺。
林佳綺燙了一個頭髮，黎珞差點沒有認出來。上個星期，她和林佳綺見面，聊得不好不壞，本以為林佳綺又要耍公主脾氣，林佳綺朝她和商言主動打了招呼。
黎珞先去找理髮師了，留商言面對他的前女友。
「商言，我想對你說兩句話。」林佳綺對商言說，眼神懇求。
看著佳綺，商言「哦哦」兩聲，同意了。他和佳綺分手之後，見面不多；今晚這樣碰面，尷尬多於情分。此外，分手之後，商言才感受到了單身的好，每天自在又簡單，不用擔心女朋友心情好不好，有沒有生氣。
但是，佳綺不一樣。和商言分手之後，她才知道商言有多好。只是那麼好的商言，卻被她親手推開了。「商言，我已經知道黎珞是我表姐，是你姐姐……」林佳綺開口說。
「我知道之前因為你和黎珞的事情，我鬧了不少脾氣，我錯了。」林佳綺道歉，眼巴巴地看著商言，低低請求，「我們和好，好不好？」
猝不及防的和好請求，商言有些懵。
林佳綺更加主動抱住商言，放低身段說：「商言，我真的知道錯了，對不起。」
「對不起。」商言大腦恢復清明，吸了一口氣，推開了林佳綺說，「佳綺，別小孩子脾氣了……我們都認真點。」
林佳綺愣了愣，很快推開了商言，走了下樓。沒錯，她只是試一試，試一試自己在商言心中的分量。樓下，還等著她的陳輝呢。
商言回到樓上造型中心，找到了正在修剪頭髮的黎珞，自覺坐在後面等著；黎珞看了看鏡子里的商言，一臉的憋紅，不知道佳綺找他說了什麼。
無聊的髮型師同她開玩笑：「Lorna，新男朋友嗎？」
黎珞睨了眼髮型師，這樣的玩笑不好玩。
髮型師的玩笑話，商言同樣聽到了，認真地強調：「我不是男朋友，是弟弟。」
「噢，是弟弟啊……」髮型師瞧了瞧，對比兩人的長相，果斷地來了一句，「難怪瞧著那麼像！」
商言抿了下唇。
「……」黎珞側了側頭，她又想打地鼠了，大棒子打完理髮師打商言。老實說，面對商言的期待，她也不想傷害，她不是不想要一個商言這樣的弟弟，只是不能以商言所想的方式變成他的親姐。修剪好頭髮，黎珞開著跑車送商言回商家，車停在別墅外面，她對商言最後強調一遍：「商言，我真不是你姐。」
「噢……」商言點了下頭，態度很是敷衍，不管她如何解釋。
「商言，我真不是你姐。」黎珞望著商言，「我拿林家祖宗十八代跟你發誓。」
「你和我爸的鑒定報告不是還沒有出來么……」商言反問她，笑了笑。他也不想老是提起姐啊什麼，讓黎珞心情不好。他就是對黎珞親切，如果她真是他姐，他會很高興。那是一種沒辦法形容的感情，即使黎珞做了一些令他意想不到的事情，他還是喜歡親近她，彷彿是一種天性的喜歡。
黎珞笑了，就是商言這份真誠的感情，她不想再騙他。她轉過頭，一五一十告訴商言說：「商言，我把事情都告訴你，你聽清楚了。我和你父親的確認識，我回也國的確為了接近你和佳綺，我之所以和林清嘉長得像，並不是什麼林清嘉女兒……我在謝家我撒了慌；事實，我就是林清嘉，我……」
「怎麼可能！」商言笑了，一臉的忍俊不禁，回應她的話說：「黎珞，怎如果你是清嘉阿姨，那你不是比我大二十多歲嗎？」
「對，大二十三歲。」黎珞點頭，再次側頭看向商言，眼神真誠。
跑車裡氣氛凝結，凝結的還有商言的大腦。商言視線停在黎珞俏麗年輕的臉，深深有一種被侮辱智商的感覺。「黎珞，你把我當小孩騙嗎？」商言說，不想多說，繼續冷漠地道別一句，下車了。黎珞轉著頭：「商言……」
商言賭了下氣，頭也不回地走進了商家大門；黎珞拍了下方向盤，摔！她真是林清嘉啊！
一輛黑色轎車從前面駛來，黎珞調轉車頭；兩車相交而過，黑色轎車停了下來。半明半暗裡，一道聲音飄出來：「……這是剛送商言回來？」
黎珞掠了商禹一眼，反諷道：「可不是么，培養姐弟感情啊。」
商禹笑了笑，語氣很愉快，也很無奈：「黎珞，這事你不能怨我，是你讓我猜的。」
黎珞抿唇，滿不在乎地說：「所以，我真感謝商總，讓我這個孤女有了那麼多親人，也感謝商總對我的諸多關心，又是調查又是跟蹤。」
事情全部被點破了，商禹只是笑。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黎珞直接腳踩油門，從商禹的黑色轎車旁駛過，兩輛車身之間距離不到五公分。前面開車老馮著實驚了驚，這樣的開車方式，還真是清嘉小姐的風格。
明天就是AC年會，商禹躺在床上看發言稿。謝靜怡在卧室換衣間試穿年會禮服，走出來問：「明天年會，黎珞會參加嗎？」
「會。」商禹回答妻子說，「黎珞是威爾思那邊代表，會以商務代表被邀請……親權報告沒有出來之前，不會是商言一樣的出場身份。」
謝靜怡被堵得說不出話來。最近，她和商禹就是這樣雲淡風輕地相處著，越來越疏離。
一個女人堅持一段名存實亡的婚姻意義在哪？無非還是心存希冀，等著柳暗花明的那一天。年少夫妻老來伴，這個簡單的道理，謝靜怡不知道是自己感悟錯了，還是這世上大多男人都沒有領悟到……
事實這世上大多數人，不是不明白道理，而是貪念戰勝了一切。人心貪念，即使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也丟不開那層裹著的金玉外衣。
第二天，出席AC年會前，黎珞在瀾市中心的品牌禮服定製店試穿完禮服，閉著眼睛，由造型師給她化了一個宴會妝。空氣四周浮動著暖暖的香氣。
手機滴滴響了兩下提示音，黎珞睜開眼睛，拿起手機查看信息。沉寂已久的「林林林林林大小姐」在今天這個重要場合發了微博，像是預熱什麼重要新聞。
「今天AC集團和林氏會聯合發布一個重要消息……」
微博配圖是一張林希音個人照片，身上穿的無疑是今天她出席AC年會的禮服，一條淺金色的長裙；不得不說，今晚林希音穿得很適合。女人一旦上了年紀，就適合亮色。
今晚，黎珞一如既往選了黑色；她也上了年紀，但她是個異數。除了黑色禮裙，加了一件亮色的斗篷外套，搭配髮型和妝容，明亮又大氣。唯一不足，臉還是年輕了點。
適合跟寧寧小流氓賣萌談戀愛，但出席商務活動，不容易鎮住場。
傍晚，艾里酒店，黎珞和回國的Benson一塊進場。今年AC年會依舊在艾里酒店舉行，宴會廳外面，商業記者和媒體已經候場。今天她和Benson一塊出席倒不是提前約好，而是在湊巧撞上。她帶了Benson的助理過來，遇見真正的boss，自然要帶著助理上前打招呼。
事實，那天Benson打電話給黎珞提議作伴邀約，也知道黎珞身份敏感，不方便和他以熟人面孔在人前熱絡。就像那次他答應見她的男朋友，車都開到了私房料理店外面，還是找個理由沒有前來。好像有些事，明明是她的事，偏偏由他操心。
或許他這個私人理財師當久了，都有了勝任保姆的潛質。
今天Benson一身藍白，十分搭配他俊朗的樣貌。雖然她時常擠兌Benson年紀大，不過Benson這樣一看，還是相當的年輕。然後她正要與Benson說兩句，Benson突然疏離起來。
黎珞有些奇怪，Benson已經轉過身，彬彬有禮地伸出了手：「你好，謝……」遲疑，是因為不知道怎麼稱呼，謝公子還是謝教授哪個更合適一點。
「謝蘊寧。」謝蘊寧報出名字，同時無誤地稱呼了Benson，「你好，許先生。」
熟悉的氣場壓近，就知道是誰來了。黎珞微微回過頭，看向過來的謝蘊寧，一身黑色正式西裝，搭配著淺灰色的襯衫，不管樣貌和氣質都很沉穩，帥氣逼人。
Benson遞上了名片：「久仰久仰，謝公子。」
謝蘊寧接過，解釋一句：「不好意思，我沒帶名片。」
「沒事沒事。」Benson體諒地笑了笑，「只有我這種經紀人才需要隨時帶著名片，再次自我介紹一下：我是Benson，中文名字許正奕，目前在華爾街從事投資服務行業。謝公子如果有需要一定要想到我——」頓了下，Benson又加上一句，「我也是黎小姐的理財顧問，Lorna的半個財務管家。」
Benson有意解釋自己和黎珞的關係，為了不讓謝蘊寧誤解。卻不知道，黎珞已經對謝蘊寧坦誠地交代了一切，更不知道謝蘊寧早查清楚了她的底細。
所以，黎珞在Benson介紹結束之後，繼續介紹了兩句：「Benson，也是我的老同學。」上次她要帶他見的同學，就是Benson本人。
Benson扯笑，好尷尬啊。
「你好。」謝蘊寧再次打了個招呼，提及一件事，「黎珞好幾次跟我提過你，一直很想見見許先生，終於見上真人了。」
既然都知道了，Benson索性一問：「……是否很驚訝黎珞有個年長的同學？」
「許先生風華正茂，無須自謙。」謝蘊寧說。
Benson面上掛笑，有些支撐不下了，終於知道黎珞前段時間遲遲分不了的原因：作為一個男人，他都可以感受到謝蘊寧的霸道。然後Benson找了一個理由，先離開了。
黎珞轉了轉腦袋，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麼。她知道今天AC年會會撞上謝蘊寧。只是那麼多人的場合，她本以為謝蘊寧會裝作不認識她，畢竟兩人都分手了。
「教授，我先找位子了。」她開口說。
「你很信任Benson許正奕嗎？」謝蘊寧同樣開口，問她。
這個問題，黎珞回答得很快：「我和他認識很多年了。」如果把她沉睡的時間都算上，幾十年的交情可以算至交了。
謝蘊寧微點了下頭。
黎珞直了直後背，感受一道道視線往她和謝蘊寧這邊聚集過來。真要命，謝蘊寧一靠近，周圍投來的目光都多了。所有視線里，還有一道來自商同學。
懷抱著百感交集的心情，商言跟著自己外公進場，視線轉了一圈，落在了前方黎珞和小舅舅那邊。旁邊，謝繁華忍不住擠兌一句：「怎麼，又在找你的親姐了。」
商言面色一紅：「不是……」
謝繁華哼了哼，不相信。
商言真沒有撒謊，他說「不是」，只是解釋黎珞不是他親姐這件事。他想黎珞應該不是他姐姐……但要他相信她是清嘉阿姨，更難接受；想了想，商言問了問眼光獨到的外公，打了個比方說：「外公，如果不告訴你黎珞年齡，你會猜她幾歲啊？」
謝繁華沒有理會外孫這個無聊問題，瞅了眼不遠處的黎珞，不明白現在年輕女孩子怎麼都老喜歡穿得那麼黑，嘆氣搖搖頭。
然後，帶著商言往主位走去。
AC年會，所有謝家人都安排在了最前面的主位；黎珞是合作方威爾斯的代表，位子也在前面；同樣林氏代表人的座位也在前面，她和林希音兩人的座位，中間只隔著一個方子文。
黎珞將林希音和方子文的名字牌調換了下，等著林希音出席。
前面，林希音和方子文已經來到簽到處。兩人都是盛裝出席，林希音一襲金光閃閃長裙，方子文也是有模有樣。夫妻兩人一起簽名進場，對著媒體鏡頭，保持著恩愛夫妻的樣子。
黎珞背靠著椅背，脫掉了斗篷外套，裡面是一件簡潔的黑色裙子。白嫩的肌膚，水晶燈光下像是會發光，絕不是林希音粉撲的那種白。
林希音走了過來，看到自己位子，面色有些精彩。
黎珞指了指旁邊的座位，客氣道：「方太太，請坐啊。」今晚，她要坐在林希音旁邊，仔仔細細地看看林希音。
林希音抬了抬眼，方子文只能牽著自己妻子，先坐了下來。黎珞氣場做足了強大，舉手抬足間，都是有意而為，然後，她低頭滑動手機屏幕，進入了瀾市最大的網上論壇。
同樣的招數，她不想玩兩次，不過她這人很較真，琢磨不透的事情只能讓所有人都給她一個答案——當年林希音在醫院簽下的放棄決定，到底是正確選擇，還是惡意謀殺？
百分之三十的希望，放棄搶救到底意味著什麼？耳邊再次響起當年醫院林希音賞給她的那道巴掌聲：「林清嘉，你能不能別自私，難道你想媽媽醒來面對痛苦的事實嗎？」
這是什麼話……因為媽媽醒來要面對痛苦事實，就拿走了媽媽醒來的機會。對么？黎珞輕靠著椅背，望了望宴會場里耀眼的水晶吊燈，眼睛有些被刺痛。
同上次玩過的遊戲一樣，今天她將當年父母意外車禍和醫院林希音放棄拯救的決定如實在網上公開了，她以完全第三方的口吻簡述了往事，客觀地將自己抽離事外。只論事不表態。
現在，網上已經有了熱議。黎珞沉默地看著手機，全程冷氣壓。旁邊林希音還不知道要發生什麼事，拿起化妝鏡補了下妝容；今晚，她還要上台走簽約儀式。
桌上的手機滴滴響著，是來自微博私信的提示聲。林希音拿起手機，微博多了很多評論和私信，以及@她。
林希音本能認為，應該是今天提前預告的事情引起了關注，或者AC也公布了新聞，所以引發了熱點。她抿了下唇，打開了@她的內容，以及評論，雙手不知不覺有些發抖。
私信里，好幾百條留言問她：「林大小姐，當年放棄搶救媽媽的人，真是你嗎？」
「百分之30的希望都放棄，你還是人嗎？」
「你是親生的么……」
「我懷疑你不救媽媽是一場陰謀哦，我記得你有個妹妹無緣無故死了！」
種種質問，種種猜忌，鋪天蓋地從網路各端朝林希音涌了過來。林希音整個人都在發抖，害怕和擔憂像是洶湧的潮水湧向了她。
旁邊，黎珞看向她，眸光清亮。
林希音強作鎮定，心慌卻像心底裂了一道的口子，越來越大，越來越深；然後一隻手從底下伸出來，將她用力往下拽，拽向哪兒？一個沒有底的深淵。
黎珞並沒有公開當年的女兒就是林希音，由於前陣子曝光小樹打了基礎，網路自發人肉了林希音部分信息，結合今天的往事爆料，留心的網友就猜到了放棄拯救母親的人是林希音。
是社會價值觀改變了么？明明同樣的事情，當年林希音還感動了部分醫護人員，時隔二十五年再次公布往事，幾乎都是清一色討伐林希音。
如果不是社會價值觀變了，又是為什麼？黎珞眨了眨眼睛，心裡很明白。因為當年真相和道理都在林希音那裡，而現在，她將事情真相公諸於眾，如同秘密曝光到了大眾面前。
為什麼選擇曝光，因為她始終相信，剝開這個社會虛偽浮華的表面，還是人性最光華的一面。溫暖的，善良的，永不放棄的。
不遠處，有道目光望向她。黎珞撇了下頭，對視謝蘊寧，然後，收回視線。
「希音，你怎麼了？」方子文詢問林希音，完全不知道網上正在討伐他們夫妻。
林希音收了收神色，跟方子文說：「等會簽約，你替我上去。」
方子文拿著手機，為難道：「剛好要跟你說，吳秘書剛給我打電話，今晚簽約儀式取消。」
不好的語感越來越強烈，林希音訥訥道：「……是么？」
的確，商禹臨時取消了簽約儀式。
年會已經開始，第一項就是AC集團總裁上台發言。商禹手裡拿著一份發言稿，器宇軒昂地走上台，站在發言台前。秘書室出來的東西非常公務化，商禹也非常公務化地念完了一頁的年底總結，和明年發展計劃，目標。
後面，商禹望了台下一眼，沒看再看發言稿，繼續說後面的內容。第一個是關於AC和威爾思合作開發Revive產品，預計明年12月可以完全投入市場，這會是明年AC明年項目開發的重心之重。
第二個，是關於林氏。這是商禹第一次在公開場合談及當年AC對林氏的收購。今天AC年會，來了很多商業和媒體記者，他每一句話都會被記錄和證實，明確林氏和AC的關係。
「AC集團作為國內最強日用消費品公司，數年成就了多個優秀品牌，有這樣快速發展，AC感謝每位員工的辛苦努力。二十五年前，我代表AC購買了林氏花顏商標，同時收購林氏百分之四十九的股份。作為收購方，我今天要向林氏道歉，花顏系列產品的市場發展並沒有達到預期。所以接下來，也就是明年AC將林氏合併管理，展開新的戰略目標……」
言下之意，AC擁有林氏超過了百分之四十九的股份。
哪兒來的？黎珞看向旁邊坐著的林大小姐。兩人目光對視，黎珞以一種直白質問的眼神逼視林希音；發狠的，尖銳的，無比明確地審視林希音。
難怪，剛剛讓方子文上台簽約？心虛到連代表林氏簽約都不敢露面了嗎？今天盛裝打扮難道不是等待已久嗎？
失望么？很失望。真遺憾，商禹取消了簽約會。
黎珞站了起來，等會她要代表威爾思上台說兩句，順著燈光往前走，黎珞盡量不讓自己回頭，看向最前面坐著的謝家人，尤其是謝蘊寧。
因為她接下來要說的話，一定會震驚他們。
商禹退了後面，黎珞來到了台前，她沒有任何錶情，眸光靜若止水，沉著而冷靜地看著下面所有人。然後，她看向了謝蘊寧，他也看著她。場下所有人，或許只有他能猜到等會她要說什麼，結果他還是那樣的平靜。
原諒她自作多情，認為謝蘊寧在縱容她。因為他知道事情，卻沒有阻止她。沒有阻止，是不是就是一種變相的縱容？心底，多了一份難以言喻的安全感。
黎珞清了清口氣，緩了一口氣，開口說：「AC和威爾斯的合作，相信商總一定會交出一份滿分的答卷，我不發表過多致辭。我接下來要說的話，是關於林氏。我以林氏唯一繼承人身份公開宣布，當年AC對林氏的花顏商標收購無效，林氏副總裁林希音女士出售給AC商總的股份，也全部無效。因為林希音女士擁有的林氏股份是非法所得……」
話音未落，底下閃光燈已經全部亮起。
黎珞站在高高的發言台，目光灼灼，連睫毛都未曾眨動，坦然而磊落地面對媒體記者的鏡頭和底下所有人的視線。她無謂，亦無懼。
呵！這是要上天啊。最前面謝繁華完全震驚了，幾乎呵出一口長氣，他看向坐在旁邊的兒子，涼涼地開口問：「……這也是你寵的？」
謝蘊寧只是看著前面，沒有回答。
整個前排，除了謝繁華驚訝頭疼，商言同樣目瞪口呆。唯有謝蘊寧，沉穩泰然；所以在謝繁華眼裡如同同夥。
同夥？謝蘊寧不以為然。
前幾天，黎珞找清懷生化所出具親權報告，他就知道黎珞面要做的事情。作為AC股東，他一直不參與AC經營和決策，甚至年會都鮮少參加，不代表不知道商禹代表AC購買了林氏大部股份。他今天過來，也不只是來看黎珞如何公布一切。黎珞是什麼性格，他很清楚；因為了解，也能理解一些。
——「你能在你現在做的事情里得到快樂嗎？」
——「不會，但是我會得到滿足。」
所以，他有什麼理由阻止她。
她想鬧就鬧，要上天就上天。作為前男友，他沒法陪同她上天，幫忙扶下梯子也是可以。如果不小心摔下來，他還能接得著。
相隔不遠的林希音，早已經驚愕失色。璀璨明亮的宴會燈光下，精緻的面容煞白駭人；後背汗津津，冒出了大量的冷汗；四肢僵硬，身體里的血液在黎珞說出非法所得時快速冷卻；尤其是心臟，彷彿被一隻兇狠的手抓住，用力地往外撕扯……
不可能，黎珞不可能知道這一切；就算她真是林清嘉的女兒，也不可能知道那麼多！她更不可能是林氏唯一繼承人，不可能，不可能……
林希音雙唇發抖，告誡自己不能自亂陣腳，不能慌亂，更不能承認黎珞是林氏繼承人！黎珞只是一個來歷不明的年輕女孩，都沒辦法證明是林清嘉女兒，怎麼證明她是林氏繼承人？！
黎珞還站在台上，忍不住看林希音精彩萬分的臉。她知道林希音很難相信，更難接受，不過她還要對林希音說：更難置信更難接受的，還在後面。
所以她真心希冀林希音心臟強大一些，千萬別輕易倒下了。
後面，黎珞也沒有過多陳述。今晚她是來曝新聞，不是上台講故事。既然台下媒體記者那麼多，他們要挖新聞，自然要找當事人；如果話都由她說了，可信度反而不高了。
身後，商禹一身銀色西裝，保持住了大老闆卓然和鎮定；一雙深邃的眼睛銳利探究。黎珞轉過身，對視著商禹。商禹一臉似笑非笑，似乎並不介意她給他帶來的麻煩。
黎珞抬著頭，任然面無表情，和商禹相交而過。耳邊，突然響起商禹一聲：「清嘉……」
今晚，整個AC年會精彩紛呈；更精彩是網路，林希音的微博。林氏Lin』love的官方微博下面，林佳綺的個人社交賬號，那些好不容易消停的網友，又涌了上來。
看客大多八卦而不缺多方面視角，好比人性自私冷漠里有溫情，也有疾惡如仇。黎珞不想利用人性和人心讓看客站在她這邊，所以她只說事實真相。不要同情，只要公道。
林希音和方子文提早離場了，扛不住媒體連連逼問，落荒而逃。結果來到外面，面對更多的媒體記者，方子文磕磕碰碰開口：「事情不是網上曝光的那樣……其實我也不知道……」
方子文話里「不知道」真不是託詞。他真不知道自己妻子怎麼就不是林氏繼承人了！他認識林希音的時候，林二小姐已經抑鬱自殺身亡，林家夫婦留下的所有股份自然都是他妻子的，包括林家的別墅和工廠。也因為這樣，他卯足了勁得追求，加上當年商總迎娶了高門小姐謝靜怡，他撿了一個大便宜。
沒想到這個「大便宜」，原地爆炸了。
艾里酒店，黎珞也要從電梯下去。沒必要砸了場子，還留著讓謝家人鬧心。AC年會還在舉行，這個時候她離開最為合適；不至於被記者圍剿得太厲害。
後面，她的事情，還多著呢。
林希音微博里，有句評論得到了很多人點贊：「車禍和事故患難者即使處於重症不清醒，他們求生意念也是巨大的，不能因為他們不會說話輕易被決定了生死。」
電梯門開了，黎珞眨了眨泛紅的眼睛，正要進去時，手被拉住。她回過頭，看向拽住她的謝蘊寧。謝蘊寧對她說：「你跟我走。」
上一次，謝蘊寧護著謝父謝母離開酒店；這一次，他也要護著她離場嗎？
不遠處，謝繁華目不轉睛，完全不表態；商言頻頻回顧，謝繁華奚落了一句：「怎麼，你也要跟你舅舅一塊走么？」
商言心情複雜，問外公：「外公，你說林阿姨真是非法所得，搶佔了林家財產嗎？」
商言這樣問，基本相信了黎珞的話。現在只是有些反應不過來，隱隱又明白黎珞為什麼說她是清嘉阿姨，難道一切都是為了拿回林家打的幌子？所以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商言眼巴巴地望著外公，希望可以從外公這裡得到一些真相。同時，也耍了一些心機，探探外公對黎珞的態度。畢竟今天黎珞爆了一個令大家都猝不及防的事件，損害了AC和謝家以及他父親的利益。
「外公……」商言又叫了一聲。
「不知道。」謝繁華回外孫，有些不耐煩，話裡帶著氣。生氣，是因為同樣不知情。今晚他坐在台下，簡直像是看戲一樣，一驚一乍心臟都要罷工了。
外公這個態度，商言失望地轉過頭。
謝繁華沉聲道：「是非自有曲直，公道自在人心。真相到底如何，不是一張嘴說了算。」當然，更不是掌握在居心叵測人那裡。
商言點了下頭，表明態度說：「但是，我相信黎珞多一點。」
謝繁華搖頭，他有說不相信黎珞那丫頭么？
商言再次看向不遠處面對媒體採訪的父親，心裡不是沒有矛盾。事情已經越來越大，黎珞身份一變又變，他還能堅持地站黎珞那邊么？黎珞真有可能是……清嘉阿姨？商禹解決一些媒體記者的臨時採訪，結束之後發現黎珞已經離開。年會不能停下來，後面還有重要事宜。所以林氏股份怎麼算，最快都只能等明天再議。
明天，這個時間不能再拖；越拖變故越多，AC更是難以抽身。今晚，黎珞表面是跟林氏副總林希音算賬，實際連他的賬一塊算了。不，不是黎珞……是清嘉。
其實，他也很想知道，當年除了他知道的那一部分，是不是還有事情是他不知情的。比如清嘉為什麼會感染A病毒；如果是事實，裡面一定有真相。
商禹走向了謝家人，妻弟謝蘊寧已經離開，剩下都在等他解釋。商禹微微頷首，開口說：「事情突然，我也沒想到會這樣。」
沒想到……是真的沒想到？還是從黎珞出現，他都在等這一天。
夜色沉沉，SUV穿梭華燈初上的城市中間，匯入了蜿蜒成河的車流里。酒店裡，黎珞是穿著著謝蘊寧外套從地下停車場離開，然後車和助理都留給了Benson；Benson給她發了一排無可奈何的表情，黎珞坐在副駕駛回復：「謝謝。」
「我可以提前知道部分往事嗎？」駕駛座，謝蘊寧開口，提出了一個不算過分的請求。但語氣篤定，自始至終霸道強勢。
黎珞轉了下頭，看向開車的謝蘊寧：「……可以。」
「那麼等會去哪？」謝蘊寧又問她。
黎珞想了想，說：「我想……吃東西……烤肉怎麼樣？」
「烤肉？」謝蘊寧確認地問。
黎珞如實說：「我餓了。」整晚故作氣勢，非常很消耗能量，加上今天她基本沒有吃東西，又繼續好幾夜為了準備搞事沒有睡覺，整個人已經又餓又累；餓得想吃掉一頭牛。
不比剛剛AC年會，她氣勢足得吹起了一頭牛。
的確，是要補補體能了，吃飽了才可以繼續「大開殺戒」。不過謝蘊寧沒有帶黎珞去吃烤肉，而是找到了一家清凈的深夜粥鋪。
黎珞下車看了眼粥鋪招牌，有些失望。
其實她一直很喜歡吃烤肉，以前的林清嘉就很喜歡；不過醒來之後她就很少這樣放縱自己的胃。今晚想放縱一下，結果……還是沒有吃上。
一份養生粥，黎珞同樣嫌棄要命，不影響她嫌棄同時咕嚕咕嚕地喝了兩大碗。然後在她吃得差不多時候，老闆端上了兩盤焦香誘人的烤肉和燒烤，放在了淺米色的餐桌中間。
「剛送過來，慢慢吃。」老闆說。
黎珞驚喜了，瞅了眼謝蘊寧。
謝蘊寧說：「先填填肚子，再吃這些油膩東西。」
噢……黎珞低了低頭，有些感動。不是，是很感動。
今晚她鬥志高昂，其實情緒敏感。本打算一鼓作氣把一條路走黑，結果還可以跟謝蘊寧先飽餐一頓，一顆心瞬間暖了暖。
謝蘊寧又給她倒了一杯豆奶，是她和商言最喜歡喝的瀾瀾豆奶。黎珞一邊吃著東西，一邊用餘光瞧幾眼謝蘊寧，感覺謝蘊寧是全世界最好的……前男友。
一個是全世界最好的前男友，一個是全世界最會鬧事的前女友。謝蘊寧靠了靠椅背，一塊喝了幾口豆奶，味道意外不錯。
黎珞吃飽喝足了，看著面前人抿了抿唇，開始交代一些往事。她和商禹在美國如何認識，商禹用了什麼方式收購林氏，林希音為了商禹做的事……最後是她父母的車禍，醫院裡發生的所有事，包括林希音如何簽下媽媽的放棄同意書。
往事一段又一段，黎珞說得很簡單，沒有帶上私人感情，只是說到最後，語速越來越慢，聲音越來越沉，可以看出越到後面，回憶越加痛苦。
謝蘊寧望著黎珞，眸光很安靜。
再然後，就是她瘋了的事情。黎珞想了想，還是不說了。那段經歷比較慘，她並不想謝蘊寧現在知道……
謝蘊寧點點頭，平靜又沉默地望著她，許久之後說：「黎珞，我們真的很早就見過了。」
啊？難道真的見過了？黎珞抬眸。上次車裡謝蘊寧就提了這事，但是後面兩人沒有說下去；她也沒有當真。
「醫院。」謝蘊寧說，提醒她。
同樣兒時的一段往事，謝蘊寧也是前陣子想起來，只因為在孤枕難眠的夜裡，思緒擾心。
一直以來他記憶很好，但不喜歡記瑣事，所以那段醫院往事早隨著時間長河沉寂歲月里。然人一旦開始記事，如果有什麼看過或聽過的事，肯定會對大腦留下一些印象或影響，比如他對林希音的不喜。當時事情在他記憶里，又是如何呢？
林氏父母出車禍那天，剛好他也在那家醫院，因為外公進了重症監護室。同樣是高危病房區，他無意間聽林希音對醫生說出了一大段話。當時他年齡不大，也聽得很不舒服。
後面，那對車禍父母另一個女兒趕了回來，但已經晚了。如果具體有什麼特別令他印象深刻，就是那個女兒在醫院發飆流淚的樣子，就像是一頭悲憤到失控的小獅子。
因為悲憤過度，才會攻擊人。
「教授……」聽完謝蘊寧的講述，黎珞眼淚落下來，吸了吸氣，邊笑邊哭說，「我想到了，我記得當時你遞給我一張手帕，是不是？」
「嗯。」謝蘊寧點頭。
「……謝謝。」黎珞又說，當時她都沒有跟那位小男孩道謝，沒想到他還能出現在她面前，還變成了她喜歡的男人。
她的眼淚，謝蘊寧替她擦掉，笑著回應她的謝謝說：「不客氣，林小姐。」
一句林小姐，黎珞低了低頭，眼眶全是淚水。
真沒想到醫院小男孩是謝蘊寧，原來她那麼早就認識他了。黎珞再次抬了下眼，通過薄薄的水光，看著謝蘊寧這張成熟又好看臉，咧了咧嘴角，只覺得神奇又開心。
今晚她給好多人一個驚嚇，謝蘊寧卻給了她一個驚喜。
夜宵結束，謝蘊寧送她回公寓，大概是安心，她坐在副駕駛差點睡著，最後還是打起精神跟謝蘊寧道別：「寧寧，再見。」
這聲寧寧，她不是故意佔謝蘊寧便宜，而是心裡更加親近寧寧這個稱呼，而不是教授。
今晚，謝蘊寧沒有同她計較寧寧這個稱呼，只是對她囑咐：「早點休息。」
黎珞有些不好意思，關於今晚她做的事。謝家都是AC大股東，如果她要回林氏，肯定會損害AC明年的戰略目標。有些事，實在沒辦法多說，黎珞低頭下了車。
同樣沒有多說，謝蘊寧回到謝家，提議舉行AC股東會議。臨時股東會議，必須1/3以上的董事同意才能舉行。所以這事若要成，謝蘊寧只能找自己父母。
「不管如何，商禹是自家人。」謝母對兒子說，擺了擺態度說，「何況這事情，不管林希音手中持有的股份是否合理，AC都是不知情，是善意第三方。」
相比父親，當過企業管理者的母親多了一股商味。
謝蘊寧沒有反駁母親的話，他給父母兩人各倒了一杯熱茶，然後雙手相握，弓身坐著。
對面，是父親謝繁華。
「……我暫時也同意你媽的決定，不出現解決，畢竟現在AC由商禹負責。」謝繁華說，頓了頓，還是拿出了一份商量的餘地，「除非，你給出一個可以說服我們的理由。」
這個理由，真不好給。謝蘊寧不是一個會耍賴的人，但這事情本質並不難決定，同樣可以將公事當家事處理。對上父親母親兩張嚴肅的臉，謝蘊寧同樣很是嚴肅：「這要看你們，女婿和兒媳婦，哪個更重要。」
這個，謝繁華：「……」
謝母一樣是：「……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事到關頭，什麼才是最重要就變得十分清楚了。林希音不可能為了黎珞昨天的當眾宣布，就放棄林氏股份。就算她是養女，難道就沒有繼承權了？為了錯開媒體和記者，林希音大清早出門，要去找一個人；只是剛開著車從小區駛出，一輛白色跑車倏然停在了她面前，擋住了她的車。
整個陣勢，如同羅剎到場。
林希音踩著急剎停下來，身體本能地往前傾，差點撞上了方向盤。她抬起頭，黎珞已經從跑車下來；過了會，跑車裡又下來一個人，一個中年男人。
鄭律師！林希音幾乎瞪大了眼睛。
鄭律師，林希音當然認識，曾經林氏的法務律師。今天她之所以一大早出門，就是要去找鄭律師的……
結果，黎珞一早就把鄭律師帶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