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1 番外
魏氏留意到太初屋裡忽然多了好些零嘴糖果,忍了兩天,這日一家人用畢晚飯,看著父子兩一如往常要去外書房說話,忍不住開了口:「太初,你現在吃糖了么?」
陳太初笑了:「是給九娘買的,以前沒覺著,原來西川乳糖果真十分好吃。閃舞.」
陳青手中的茶盞一頓,抬起眼。
十一歲的陳太初眉眼間儘是溫和笑意,頭一回聽到他提起一個小娘子,還說得這般親切,可見相識已久。
只是,太初才十一歲而已,雖然在軍中待了三年,不復同齡小郎的稚氣,畢竟還只是個十一歲的小郎君,會否太早了。
「九娘?是哪家的小娘子?」魏氏看了丈夫一眼,眼睛亮了起來,眉眼彎彎地問道。未雨綢繆是好事,早些開竅才好。
陳太初吩咐侍女去他房裡取一包孟家道院王道人蜜煎來給母親嘗嘗,轉頭笑道:「九娘是孟家三叔的女兒。」他想了想又補充道:「也是蘇相的外甥女,今年七歲,看起來才四五歲的模樣,前幾日竟考入了孟氏女學的乙班。」
陳青和魏氏對視了一眼。兩人默默將什麼年少慕艾的念頭都消了。才七歲呢,還看起來像四五歲。
陳青眉頭微動,看來是該早日給他們四兄弟添一個妹妹了,這隨便見著一個就被骨子裡很冷清的太初當成了寶。
「今夜你多練半個時辰的箭——再把幾張輿圖看看熟,亥正到外書房來,要考一考你。官家有意也讓六郎去河北路轉一轉,你熟悉大名府,同他一起去看看。」陳青端起茶盞,示意陳太初可以走人了。閃舞.
「亥正還要考太初嗎?」魏氏捧著蜜餞盒,抬起頭:「亥時二門都關了呢。」
陳太初笑著起身應了:「明日正巧我一早要入宮有事,今夜就睡在外書房了。」他行禮告退,跨出門檻,轉身輕輕帶上槅扇門,細細門縫中,見父親正伸出手指去擦母親唇邊那條蜜煎的暗色蜜痕,不由得心中一動,笑意更濃,小五會不會提前來到世間呢。
細細門縫終於閉了個嚴實,陳太初微笑著轉身往外院演武場走去。倒春寒的夜風拂面,格外冰清,夜色尚不算墨黑,恰逢十六,一輪銀盤似的明月當頭照著。
阿妧,明日見。
歸去來,歸期不可違。相見旋明月,浮雲共我歸。1
翌日,陳太初和孟彥弼一同出了宮,回到翰林巷。
見到孟彥弼那龍眠居士畫的四戰神紙帳,陳太初笑了起來,記得九娘特地留意了一下。孟彥弼嘆了口氣問他:「讓你找六郎把那帖子拿回來,你倒好,竟然給忘了!還入寶山空手而歸。就這麼一個鄙陋的黃胖,九妹那小精靈鬼能看得上?如今家裡都在找那唯一的喪帖,萬一被九妹想到六郎身上,我挨上幾十板子是小事,六郎可少不得也要被官家打上一頓。」
陳太初手指從趙雲的亮銀-槍的槍-頭上輕輕滑過,笑道:「是我忘了,對不住你。」
孟彥弼撓了撓頭:「算了算了,幸好六郎也讓我帶了樣賠罪的好寶貝送給九娘。」
門外傳來熱鬧的人聲,九娘跟著婆子進了屋,大大方方見過兩位哥哥,好奇地問孟彥弼:「二哥有什麼好寶貝要給我看?」
陳太初將一旁的木盒取了過來,柔聲道:「那日六郎在家廟無禮了,人是我帶來的,這是我送給阿妧的小小心意,那天的事,還請你別放在心上。35xs」
九娘見他神情慎重語氣溫和,並沒有將自己當做不懂事的孩童那麼輕慢敷衍,加上陳太初少年風姿和脾性和阿昉有六七分相似,倒對當日自己藉機勒索敲詐生出幾分不好意思,便認真地點了點頭應承:「好。」
她打開小木盒,裡面是一個粗陋的小黃胖,一點也不胖,看起來倒有些像陳太初。
文思院內造的黃胖,竟然淪落到這種水準了么?
九娘有些疑惑,抬起頭看向陳太初。孟彥弼咳嗽了兩聲:「啊——哈哈,我去外頭拿個東西。太初,你陪陪阿妧。」他捧著趙栩給的匣子抬腳就溜。
陳太初乾咳了一聲:「文思院的黃胖還在做,恐怕還要過些日子,這個是我自己做的。」
即便是入道后順心重歸,陳太初還是有些心虛地臉紅了。他這般做,似乎有些太不陳太初了。
可哪怕只是有過一念,他也想試一試。
九娘欣然拿起小黃胖,左右前後仔細看了看,雖然手藝生疏,可比例卻極好,神情也生動,越看越有神韻,再看向小木盒裡,九娘驚喜地問道:「這個也是太初表哥自己做的嗎?」
盒底還有一副精巧的小小弓箭,牛筋的弓弦,竹制的九枝小箭,撞在一個小小的箭袋裡。
「六郎手才巧,我只會做這些小玩意。不過如果阿妧想學騎射,表哥不才,願毛遂自薦。」陳太初看著她胖乎乎小手指將那小小弓弦拉了開來,忍俊不禁,強忍著笑意,聲音更溫柔起來:「不過學騎馬,萬萬不能從小馬開始,至少也得是大理或巴蜀的矮腳馬。你年紀尚幼,倒也不急。日後要是學打馬球,再學也不遲。」
九娘杏眼熠熠發光,仰起小臉,一臉的驚喜:「太初表哥,我想學騎射!」轉念想到自己素日的學業和家中的規矩,又不免有些喪氣,探頭去尋孟彥弼。
孟彥弼假模假樣地捧著那匣子慢慢踱了進來:「阿妧,待你到了十歲,你便也能跟著姐姐們來演武場學騎馬了。不急不急。」
九娘小短腿跑得卻快,襦裙帶風地衝到孟彥弼身前,扯了扯他的衣袖:「二哥,太初表哥說的是真的嗎?不能先學騎小馬?」
「這倒是真的。」孟彥弼心想這必然能令九娘打消學騎射的念頭:「我三歲就騎契丹馬,從馬上一頭栽下來,險些被馬踩死,你看看,這就是當年留下的傷。我娘可是把我爹狠狠揍——我什麼也沒說過,記住了阿妧。」
孟彥弼蹲下身子,看著缺了門牙捂著嘴笑的九娘,眨眨眼:「所以呢,等你長大了再學騎馬。」
九娘宛如黑水銀的眸子轉了轉:「好。」她一個人要學,自然沒可能。但若是四姐妹都要學,就容易得多了。
孟彥弼獻寶一樣地獻上匣子:「這個是六郎送給你壓驚的。」他將趙栩的一番好心說了:「他都說是好東西,肯定好得不得了。」
陳太初摸了摸鼻子,笑等孟彥弼開腔模仿說唱人。
「呀——吼——妹妹的黃胖——那個好——啊,弓如滿月——箭似流星——呀呀呀呀——」
九娘黑著小臉道別後,想起舊賬來,趕緊從玉簪的荷包里取出一文錢遞給陳太初,露出一絲笑意:「太初哥哥,欠債還錢。」
陳太初蹲下身子,將那一文錢收下了:「南通街的慣例,貸錢,需生利,這一文錢你借了幾天,就收你一個蜜煎的利息。」
看著目瞪口呆的小九娘,陳太初輕輕戳了戳她的包包頭:「但是要你家道院王道人的蜜煎。」
「我家道院王道人?」九娘省悟過來:「孟家道院?」她笑得小鼻子上都皺了起來。
陳太初笑著站起身,點了點頭。
九娘握著那粗糲卻誠意滿滿的小黃胖,帶著玉簪和慈姑出了門。跨過門檻時,猶豫了片刻,她停下腳轉過身回頭一望。
屋內的少年,燈下形容迤邐,目甚清炤,風儀閑暢,正十二分專註地看著她。
好像他一直在等她回頭,一直在看著她,一眼望盡千年。
九娘的心驀地漏跳了好幾下,竟有些喘不過氣來的感覺,趕緊裝作若無其事地回身,小短腿卻怎麼也跑不快,還有些發抖。
一定是她動了邪念。她現在是孟妧,才七歲而已。那可是才十一歲的少年郎,還是陳家的太初。
阿玞,你心生妄念了!
七歲的孟妧認真地反省起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