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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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寧止受傷不輕。幸而南祁對她的身體狀況比較了解,早年間在藥王谷也學了一手。為著她調理多日,漸漸恢復過來。

不過南祁卻不怎麼放心。

宿寧止的脈象奇亂。往年南曄幫她調養以及天啟山修心訣的功效雖好,到底只能是拖著,多活一天算一天。

南祁斂了斂心神,他一向偽裝得很好,從不輕易讓宿寧止看到他煩悶的一面。他想起了另外一件事,轉頭問道:「不久就是你十八的生辰了吧?」

宿寧止正喝著葯,生苦生苦,她卻仿若感知不到。

她點頭:「下個月。」

南祁也點頭:「到時你就能見到你的父親了。」

宿寧止心間一刺,垂眸盯著那碗漆黑葯汁,其間倒映出她的模樣。

「怎麼?不願意?」南祁看出她心情微妙。

宿寧止搖頭,再抬眸時,她已轉了話題:「那日我與你說的事可有眉目?」

一早醒來時,宿寧止就告知南祁在荒原村落里遇到的事。那村子實在太過怪異,單是想起,她就心有餘悸。

南祁的表情也略微嚴肅起來:「我已派了人去找,卻找不到你所說的那個地方。我知會了雁時一聲,只等著天啟山那邊答覆了。」

「若是能找到那神秘人,或許可解。」宿寧止說道。

她與謝雲隱是被一神秘人送到南祁暫住的地方。若不如此,他們怕是要暴屍在破廟中。

「你當真不記得是誰救了你?」儘管已問了多遍,南祁還是沒忍住再次詢問。

可惜宿寧止還是搖頭。

她並不記得在破廟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南祁只得作罷。

又過幾日,宿寧止的情況穩定下來,她計劃著去凜州見謝雲隱一面就回天啟山,卻不想謝雲隱比她更早一步來到了南祁這裡。

他的傷勢看起來好多了,只是靈氣還有些微弱,想來並未完全傷愈,就動身來這裡。

南祁對謝雲隱是有愧的,但他是個坦蕩之人,倒也不逃避,與謝雲隱寒暄一二句,見他這些年過得並不算壞,才稍稍釋懷。

宿寧止到時,兩人正在前堂對弈。謝雲隱執黑,南祁執白,白子棋勢凌冽,殺伐果斷,而黑子則相對隱忍不發。待到局末,黑子只走了一步,滿盤都活泛起來,勢不可擋地把對手殺了個片甲不留。

棋局見心性。

南祁還是頭一次遇到這麼對胃口的年輕小輩,不住讚歎著,只道後生可畏。

「你也不老,何必說得跟七老八十一般。」宿寧止說得有些許悵然。

幾年不見,南祁的外表絲毫未變,言行舉止間卻多了幾分頹然老成。

真不知這幾年他在外面都經歷了什麼。

南祁也不見傷感:「人生來就是一天天不斷變老著,何須感懷。你已長大,我這世叔應當變得穩重些。」

宿寧止不再去提這個話題。南祁是修道之人,再次也有百年壽命,她該關心的是自己,註定是個早死之人。

叔侄二人拌嘴,謝雲隱在旁持著清淺笑容,一言不發地注視著宿寧止,並未打擾他們。

宿寧止這時轉頭看向他:「傷可好些了?」

謝雲隱點頭。

兩人再無話可說。相隔得太久,年幼的默契已蕩然無存。若是在兇險境地,彼此在意著,相處倒還算親近,現在無事發生,只是彼此待在一起,難免尷尬。

南祁收了棋局,讓宿寧止帶著謝雲隱在別府轉一轉,他有些事情要外出去辦,便不再待客了。

宿寧止應允。

南祁出身世家,從小吃穿用度都是極好的,眼下他在外遊歷,儘管只是暫居之所,依然布置得有些過分奢華。

二人在偌大院子中轉著,彼此無話。待到了一處依山傍水的小亭子,謝雲隱突然開口:「近日你可要離去?」

宿寧止正在神遊,聽他問她話,才忽的回神:「再過一二日,我就要回天啟山去了。」

謝雲隱垂眸。不知怎的,宿寧止竟覺得他這模樣有些寂然。

或許是錯覺。

「他日你若來天啟,我帶你去遊山玩水。」宿寧止說道。

謝雲隱笑了一下,那笑容淺淡,有些不達心意。

又過了一會兒,謝雲隱問她:「天啟山可熱鬧?」

宿寧止微怔。

旁人詢問天啟,要不是說它名聲顯赫,就是說它靈氣濃郁是個修道的好地方。在宿寧止有限的過往裡,只聽到過兩次例外,一次是柳昭昭在意那裡的蟹黃包美不美味,一次就是謝雲隱,他問得竟是熱不熱鬧。

宿寧止忽然想起,謝雲隱的父母早已雙亡,曾經那些加害過他的仇人也統統葬身一場雷劫之中。他無父無母,沒有親人也沒有敵人,他在這個世界上當真是孑然一身。

宿寧止壓下心頭的澀意:「熱鬧,當然熱鬧。你若來了,一定更加有趣。」她與謝雲隱又有什麼不同,只是她比他好運氣罷了,以前有南曄南祁疼著她,現在再加上南雁時和師父,她並不孤單。

謝雲隱沒有注意宿寧止的傷懷。他們路過樹下,枝頭的枯葉被風吹下來,剛剛好落在他的肩頭。

謝雲隱用纖長的手指將那落葉拈下,把玩手中,露出好看的笑容:「又快要到冬天了。」

宿寧止點頭。

她其實並沒有理解他話中的含義。又快到冬天了,他是在冬天第一次看到她。

如果他僅僅是一隻靈狐就好了,就能陪在她身邊,也不必去歷經那麼多不堪的往事。

人人都想抵達更高的境界,只有他偏偏想退行。

他們又逛了許久,天色將晚,總算到了院子盡頭。

回去時,宿寧止不知想起了什麼,突然問道:「在拜古城外,你第一眼就識得我了嗎?」

「你很好認。」

其實不然,宿寧止近日算是長開了,嬰兒肥漸漸退去,與小時候早已不大一樣。

畢竟女大十八變。

宿寧止知道這是謝雲隱在給她台階下。他這樣說,也就不會把宿寧止的不識襯托得薄情。

宿寧止嘆了口氣:「我沒想到你還活著。」

謝雲隱輕輕地看了一眼旁邊的她:「我也沒想到。」

「那場雷劫……」

「我什麼都不知道。」謝雲隱說,「那日……或許是因為我在地牢的緣故,因而躲過一劫。」

竟是因禍得福。

提到這個禁忌的話題,宿寧止微微有些赧然。

「或許有時間我應該隨你回一趟凜州。」宿寧止轉了話頭,「你當盡地主之誼。」

謝雲隱笑道,溫文爾雅:「自然。」

「不知何時……」

「不如明日。」謝雲隱打斷她。

宿寧止怔怔:「誒?」

「明天會是個好天氣。」謝雲隱抬眼打量了天空。暮色將至,遠處有霞光透滲,分外明艷。

宿寧止這下有些不知所措了,誰知道她隨口一提,謝雲隱就當了真。

或許是他獨自一人待得太久,早已不辯人情世故。

他真真寂寞。

宿寧止原本想要拒絕,不知怎的,話說出嘴邊卻轉了個彎:「……也好。」

「那麼現在呢?現在就去如何?」謝雲隱低頭看她。

這人倒是得寸進尺。

「……可是南祁世叔還未回來。」

「不要緊,我們可以給他留信。」謝雲隱說道。

宿寧止張張口,想要說什麼,最終卻還是沒有說出來。

她發現自己竟然拒絕不了謝雲隱,真是糟糕。

這算是宿寧止做得比較出格的一次。她年紀小,從來都是被長輩拘束著。往日里在天啟山,她跟著南雁時辦事更是一板一眼循規蹈矩,哪裡會這樣想一出是一出,連考慮都沒有就先行動了。

也不知道南祁歸來看到他們留下的信條會作何感想。或許會怪自己一下午不在就被謝雲隱拐走了人。不過想想他臉色微變的模樣倒也有趣。

凜州真的距此地不遠。天色還未完全黯淡下來,他們就抵達了目的地。

謝家是真正的名門世家,儘管因一場雷劫盡毀,在廢墟上重建,依然有一種別的門派輕易得不到的持重感,想來是依照舊貌建造的。

不過府邸雖大,卻顯得清寂。

這裡比南祁暫留的地方更不像一個家,其間的下人們各個行色匆匆,臉上甚至不顯多餘的表情,工整卻也疏離。

他們朝著宿寧止與謝雲隱行了禮。

宿寧止只覺得不舒服。她待慣了人情溫暖的地方,以前就算是在平襄,雖然身邊沒有親人,阿素和女修們待她卻也是極好的。但這裡不同,這裡有一種真正的冷漠感。

她有些後悔答應了謝雲隱的要求。

謝雲隱表情淡淡的,卻不見這份落差帶給他多少感懷。

「這裡……」

「這裡與你小時候來得可一樣?」謝雲隱打斷她。

宿寧止認真想了想。那時她關注點全在小白狐身上,也只隨意看過一眼,不過那種不舒服的感覺與現在倒是如出一轍。

「這就是謝家。」謝雲隱的笑容微微隱去,「再怎麼樣,也改不了。」

他這話何嘗沒有嘲諷自己的意思。

宿寧止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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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犬每天都在崩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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