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7

17.17

宿寧止眼神渙散,謝雲隱知道她這是已經完全被虛境所困,再顧不上旁的,直接將她敲暈,打橫抱在懷裡,帶離這個是非之地。

宿寧止醒來時,已過了三天。

她被謝雲隱帶回了凜州謝家。不知出於什麼原因,她的元神極其虛弱,若不是謝雲隱及時為她護住了心神,怕早就不堪負重。

也因此,南祁和南雁時找來后,並沒有立即將她帶走。

她是在一個雨天醒來的。

還是正午的當頭,天已經陰的不像樣子。她眯了眯眼睛,從隔著的帘子往外看,一時之間不辨時候。

「阿寧,可還好?」有人和她說話。

宿寧止卻不去看身邊那人。她收回目光,怔怔地看著床沿上方精雕細刻的木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南祁見她這樣,憂心她的身子,又問一遍:「還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嗎?」

宿寧止沉默一陣,忽然開口,卻答非所問:「世叔,我阿爹還好嗎?」

南祁怔愣一瞬:「過得應當不錯。」

「世叔。」

「何事?」

宿寧止眨了眨眼睛,眸中沒有半分的情緒波動:「我這病,到底是天生的……還是與阿爹有關?」

南祁先是微怔,片刻就反應過來,他臉色大變:「你亂想什麼?你阿爹怎麼會做這種糊塗事。」

宿寧止笑起來,她的聲音略有些沙啞,笑得讓人心酸。

「阿寧……」南祁張了張嘴,半晌還是把沒說出口的話吞回去,只道,「你在虛境里看到了什麼?」

宿寧止盯著那似鳳似凰的雕飾,輕聲道:「我看到了阿爹。」

南祁心感不好。

「我看到阿爹想殺我。」宿寧止繼續道。

南祁凜然。

怪不得這孩子元神俱損,她是當真一點求生的慾念都沒了。

南祁連一句安慰她的話也說不出來。

宿寧止雖然清醒過來,脫離了永寂的危險,卻一度心情低落,旁人和她說話少有回應。

南雁時來看她。

他雖父母早亡,卻從小被南曄教導得很好,後來去了天啟山一直是空儀的得意門生,是真正的天之驕子,也正因如此,他正義感與責任感極佳,做事只求得光明磊落。

所以連他看她時是站在帘子外的。

宿寧止覺得灰心,卻又不想懇求什麼。她渾身冷,一種從內而外的感受,奇怪的是她一點也不感到難過,彷彿心間的落寞全部通過身體發.泄出來了。她很想讓南雁時抱抱他,可惜他並不懂她的感受。

不過這個世界上的人大多都不懂彼此的感受,因而人人都是寂寞的。

「等你養好身體,我帶你回天啟山。」南雁時要忙著查案,來看她的時間並不多,臨走時他這樣許諾她,「莫再多想,一切都會過去的。」

也許是沒什麼氣力的緣故,宿寧止懶得回應他。

等南雁時走後她又睡著了。半夢半醒間,似乎有人靠在她的肩頭,卻一點也不讓她感到吃力。

她迷迷糊糊著,習慣性地剛要喊一句師兄,那人忽然摸了摸她的長發。他渾身帶著些寒氣,似乎剛從外面回來。

「我是誰?」他低聲道,「看清楚再回答,不要叫錯了。」

宿寧止清醒過來。她抬眼望去,身旁攬著她的人竟然是謝雲隱。

「……你怎麼在這裡?」良久,她才怔怔地問道。

「要見你一面真不容易。」謝雲隱為她理好長發,「他們都不願讓我看到你。」

宿寧止沒空理會他口中的「他們」是誰,她又一次問道:「你怎麼在這裡?你不是應該在凜州嗎?」

「這裡就是凜州。」謝雲隱回答她,「你現在在謝家。」

聽到他的話,宿寧止終於隱約想起她遇險的那天,有人在她耳邊多次喚她的名字,那聲音是極熟悉的——

「是你救了我?」她後知後覺。

謝雲隱既沒否認也沒肯定。

「我記得當時我還在世叔那裡,你怎麼會……」

「護心鏡。」謝雲隱說道,「我把護心鏡放在了你的身上。」

南陵姬送的護心鏡是無主的。後來認了謝雲隱的血脈,成為他的靈器,與他的靈脈息息相關。他把認主之後的護心鏡放在宿寧止身上,一旦宿寧止遇險,他便感知得到,並能立即隨著護心鏡的氣息來到宿寧止身邊。

宿寧止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還難過嗎?」他問道。

不知為何,宿寧止的眼眶微濕。幾乎所有人見她第一面都在詢問她身體如何,彷彿身體尚好就是萬無一失,謝雲隱不同,他不問她,他只關心她難不難過,有時候宿寧止真的會有種他很懂她的錯覺。

「我想吃飯。」宿寧止說道,「我很餓,也很冷——」

「好。」謝雲隱吻了吻她的額頭。他們的關係本不該這樣親密,可是宿寧止拒絕不了,與其說她尚在病中無力拒絕,不如說她根本不想拒絕。

她想要被愛,很多很多的愛。無論是誰,無論出於什麼目的。

宿寧止這些天來一直沒有胃口,幾乎沒怎麼進食。但是現在謝雲隱在身旁陪著她,她倒是多了些食慾,吃下一碗熱騰騰的粥。

她要吃飯這件事連南祁都被驚動了。他這些天正為宿寧止擔憂著,害怕她連最後的求生意志都喪失掉。人無論修鍊到什麼程度,總歸不能完全跳脫開這具凡人之身,任憑五十三參,即便身體不再需要食物,心間希望與否,還是會在有無食慾上表現出來。

南祁到時,謝雲隱正陪著宿寧止吃飯。

兩人彼此沒有說話,周邊的僕人也很安靜,可是氣氛卻不見尷尬,反而和睦得很。

南祁微怔。

他沒有走進去,只在門口站著看了一會兒。末了他還是沒有去打擾,而是默默離開了。

他忽然有點替自家侄兒擔心,或許雁時並非阿寧的良人,不過這些到底是年輕人的事,他便不再多想。

宿寧止吃完之後,漱了口,謝雲隱在一旁替她用帕子擦乾淨嘴角。

「我想見阿素。」宿寧止忽然說道,「我想回家。」

「平襄嗎?」

自宿寧止去天啟山修行之後,林素她們就回到了平襄。林素的外表雖年輕,實則年齡已大,她再無心求道長生,只想著安度晚年。

平襄那樣的清靜之地對她來說是最適合的地方。

宿寧止沒有說話。

謝雲隱應她:「等你了好了,我送你回家。」

「好?什麼才算好?」宿寧止神情淺淡,「我這輩子都好不了了。」

她總歸還是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只不過很少會這樣灰心喪氣地說出來罷了。

謝雲隱無言。

宿寧止的身體著實虛弱,吃過飯,還沒來得及說一會兒話,她便困倦起來。

「睡吧。」謝雲隱摸了摸她的頭,將她扶著躺下。

宿寧止卻抓住了他的衣袖。

謝雲隱看向她的眼睛。

「抱抱我,雲隱。」宿寧止在說些什麼甚至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我好冷,真的好冷。」

謝雲隱一怔。他很清楚現在的宿寧止意識瀕臨崩潰的邊緣,她或許根本不明白她在做什麼,儘管她面上不顯,可她就是這樣,慣會隱藏,慣會偽裝。

他知道自己若在這個時候應下,便是趁人之危。但是知道又怎麼樣,他又不是南雁時那個假惺惺的正人君子,他才不會出於道義而拒絕她。

謝雲隱順勢躺下,將她抱在懷中。宿寧止就像是得到了找到了熱源,蜷縮著躲在他的懷裡,心間的脆弱緩緩流淌,身邊的人卻好像在給她安慰。

宿寧止哭了。醒來到現在她一滴淚都沒掉過,現在她卻在謝雲隱的懷中猝不及防地落下淚來。

謝雲隱摸著她的頭,不言不語,仍她一個人暗自落淚,暗自傷心。

不知過了多久,宿寧止才逐漸放鬆下來,她靠在謝雲隱溫暖的懷抱中,兀自呢喃:「我好冷,雲隱,我好冷。」

謝雲隱當然明白她說得冷並不是身體上的。他緊了緊手,抱著她的力道越發的大。

宿寧止在這樣緊密無間的距離中,竟然安心睡去。

她太累了。醒來后就一直不自覺地綳著一根弦,沒有人明白也沒有人懂得,孤獨的人從不輕易在別人面前展露自己的疲憊與委屈。

宿寧止沉沉睡著之後,有人在外面敲了門。

「家主,夙大人請您過去一趟。」

謝雲隱看看懷中宿寧止安靜的睡顏,正要離開,卻發現她尚且還在夢中就已經蹙起了眉頭,不安地朝他更靠近一些。

經歷了虛境,現在的她變得極度沒有安全感。

謝雲隱害怕驚擾到她,設了禁制對外傳音道:「何事?」

「夙大人只讓我來請您過去,並未說明。」

謝雲隱「嗯」了一聲。

「家主……」

「不必說了。」

「可是夙大人說事情很緊急,務必要請您過去……」

謝雲隱懶洋洋地眯了眯眼睛:「他當真這麼說?」

「當真。」

謝雲隱盯著懷裡的宿寧止,為她擦乾淨哭花的臉。她的臉色蒼白,眼睛微微紅腫,只是呼吸均勻,眉頭舒展,眉梢眼角毫無防備,竟是難得的安逸模樣。

謝雲隱眼眸驟暗,不辨所以。

「那就讓他等著。」他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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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犬每天都在崩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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