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11、冥婚
看著那端正有力的一個好字,楚楦和徐道人再次傻眼,他就這樣答應?這麼乾脆?
「我還要你跟我簽訂契約,不能害我,如果你害我,你自己將不得好死。」楚楦連忙得寸進尺地說道,說完馬上想起來,對方早就死了,於是他又改口:「如果你害我,就讓你魂飛魄散,你敢跟我簽這樣的契約嗎?」
又說:「如果你願意,那你放心,我不會食言而肥。」楚楦滿臉地不自在,支吾道:「我會,實現承諾。」
這些哄人的話,他這輩子頭一次說,卻是對一隻鬼,他心裡挺複雜的。
那本子上又寫了一個好,竟是沒有多餘的廢話,也無任何別的要求。
徐道人連忙說:「那就好,既然你們都談好了,那我們明晚再來。」事不宜遲,現在霍家已經發現有人來過,肯定會加大防範,他們得儘快辦妥這件事:「我們回去準備一些東西,馬上給你們辦冥婚。」
聽見冥婚兩個字,楚楦的小心肝還是覺得很刺激,不過什麼都沒說,點點頭:「嗯。」
他也想趕緊離開這裡。
清涼的風將他們送到門口,硃紅色的大門久久未關上。這附近的樹枝具在搖曳,透著幾許歡快的味道。卻很快又慢慢地停下來,露出沉重和忐忑。
「你說會是誰進去過?」霍家的書房裡,霍老爺子百思不得其解地問道。
「我看門上的大鎖並沒有破壞的痕迹,許不是人為。」成師傅心裡邊很清楚,開門的應該是裡面那位,來的人是大公子期待的人,那就只能是楚楦?
想必霍老爺子葉門兒清,否則不會長吁短嘆:「雖然說他高興就好,可是人心難測,還是謹慎為好。成師傅,你要防止有人鑽空子,把雲深騙了去。」
「是。」成師傅垂下眼帘,念了聲道。
霍老爺子還是不放心,連夜派人盯著楚楦。第二天上午那些暗中盯梢的人,向霍老爺子彙報了兩個情況,第一,楚楦最近和一名術士走得很近;第二,他們正在籌謀事情,跟西橋霍家大院有關。
「看來昨晚就是他們二人,也是好膽,竟敢動霍家的祖宅。」霍老爺子越說越不痛快,吩咐人繼續盯著他們:「今晚我親自去一趟,看看他們究竟想幹什麼。」
「若這是公子授意,卻不好干涉。」成師傅和霍雲深打交道了三十年,他最清楚霍雲深是什麼性格。
一個小術士和一個普通人,霍雲深根本不放在眼裡,就連他們霍家的人在霍雲深眼中,也不是什麼重要。
「就算是雲深自個的意思,也不能越過我們去。」霍老爺子固執地道。
成師傅想勸他兩句,但是終究什麼都沒說。
霍家和霍雲深之間的裂痕,是說什麼也無法抹去的。除非時光倒流,回到三十年前,那時候霍雲深還沒死,霍家也還沒到達鼎盛時期。
卻說楚楦這一頭,白天照常上班,晚上和同事調了晚班,他一下班就匆匆離開醫院。
他和徐道人就跟昨晚一樣,順利進了霍家大宅。
徐道人帶來的東西有香燭、文案、庚帖,兩套紅色的喜服,具是男裝。
在靈堂面前擺弄好這些東西,徐道人拿出喜服,叫楚楦來:「這是你的。」他手裡還有一套,是要給霍雲深的屍骨穿的:「一會兒我要開棺材,你要是害怕就別看。」
楚楦拿著衣服,果然轉過身去,不看。
他手裡的是一件大紅袍子,類似於唐裝。
猶豫了片刻,楚楦走到角落準備換衣服。剛剛抬手解開衣服的扣子,就感到身邊涼颼颼,楚楦抓著衣領呸了一聲,滿臉惱火:「離我遠點!」
雙方僵持了片刻,周遭的空氣恢復正常。
楚楦繼續解扣子,脫下上衣和長褲,把紅色的喜服一一穿戴起來。
他的身材高挑勻稱,穿上風格復古的衣袍也顯得很好看。
杏眼長眉,唇紅齒白,體態修長,有點子古代書生的韻味。
「……」最後系帶子的那一刻,一雙手從楚楦身後繞過來,將帶子迅速在腰間打了一個結。
弄完這些他很快就離開了,彷彿害怕楚楦又呸他。
「……」楚楦握了握拳頭,自己解開來重新系了一遍,就跟故意賭氣似的。
「楚楦。」徐道人喊道:「你要不過來看看。」
楚楦穿著下擺長長的喜服,不太習慣地走過去,眼睛往棺材裡邊虛虛看了一眼。
霍雲深的屍骨已經穿上了龍鳳呈祥的喜服,頭上戴著帽子,臉上蓋著一塊白色的綉帕,看不見臉。
「你要不要看看?」徐道人伸手去撩綉帕。
「不用了。」楚楦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語氣有點慌張。
「不用?那就開始吧。」徐道人說:「你把他背起來。」
「什,什麼?背起來?」楚楦看著屍體,無從下手。
「對啊,不背起來怎麼拜堂?」徐道人早就準備好了紅色的綢帶,人家是新郎新娘拿在手裡的,他們是用來背的。
楚楦抿了抿嘴角,抬眼看著徐道人,很為難。
「別磨磨蹭蹭,你連那種事都跟鬼做過了,還怕背屍體?」徐道人說得有理,手拿紅綢催他趕緊背屍。
楚楦沒辦法,只好伸手去抱屍……他本以為會很重,結果沒有想象中那麼重,很容易就弄得跟到了背上。
更奇怪的是,屍體也不臭。
就這樣,徐道人幫忙把屍體綁在楚楦背上。
在綁的過程中,楚楦感覺背上的屍體突然變重了一點,接著那雙乾枯的手擱在自己肩上,灰色的指尖從喜服的袖口裡邊露出尖兒來,正好被楚楦看個正著。
他只覺得頭皮發麻,腳底生寒,情不自禁咽了一下口水。
「徐哥,不,不用綁了,他掉不下去。」楚楦斷斷續續地說話,因為,鬼趴在他背上,抓得牢牢地。
徐道人卻還是順手給綁了,結口處打了個蝴蝶結,大紅色的喜慶。
「走吧,拜天地。」
文案擺在院里,徐道人點亮了上面的龍鳳蠟燭。楚楦跪在一個金色的小臉盆面前,燒庚帖,拜天地,一步一步來。
霍老爺子等人匆匆走進來,被他們的大紅喜服和龍鳳蠟燭給灼傷了眼睛。但是這時候天地已經拜完了,想要阻止也來不及了。
成師傅的眼睛微微睜大道:「他們在辦冥婚。」
「喲,老丈人來了,正好。」徐道人對楚楦說:「快拜一拜,這是高堂。」
楚楦有時候挺缺心眼的,順著徐道人的話就麻木地拜了一下。
過了半晌,霍老爺子才反應過來,跺著拐杖,吹鬍子瞪眼道:「誰是老丈人?你們給我解釋清楚,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徐道人說:「霍老爺子,您的兒子找上了這位楚先生,要跟他辦冥婚才肯罷休。您要是不信,可以把令郎叫出來對質。」
霍家人怎麼會不信,心知沒有霍雲深的同意,這場冥婚肯定辦不了。
「老爺子,我看這位小師傅沒有說謊。」成師傅出來打圓場。
霍老爺子死死瞪著還跪在地上的楚楦,黑了一會兒臉,得了便宜還賣乖地說:「既然辦都辦了,我就不追究了,你以後好好侍奉雲深,別讓他失望。」末了還說:「過幾天你就搬進霍家吧,我會對外宣稱,認你做乾兒子。」
楚楦背著屍體從地上爬起來,面無表情地說:「您誤會了,這場冥婚里嫁人的不是我,是令郎。」
「什麼?」霍老爺子瞪大眼睛,包括他身邊的所有人,因為楚楦告訴他們的消息太難以置信。
「你說謊,他怎麼會答應……」
「雲龍,你口中的他是你大哥!」霍老爺子震驚歸震驚,該敲打的還是及時敲打。
「爸,對不起,我只是一時口快。」霍雲龍低著頭,認錯很快:「大哥,小弟不是故意的,請大哥別放在心上。」
這態度無懈可擊,若不是有心人,根本發覺不了其中的異樣。
楚楦有時候特別敏感,他現在就完全感覺地到,這群姓霍的人,根本就不關心霍雲深。
但是他們為什麼這樣在意?
「我沒有說謊,你們要是不信,我可以叫他出來對質。」楚楦說干就干,走進靈堂把筆記本和筆拿出來,擺在文案上供大家觀看。
他當著眾多人的面上,喊霍雲深的名字:「霍雲深,你的家人不相信我,你自己出來解決。」
霍家人半信半疑,死死盯著那本本子,在昏暗的燭火下,那隻圓珠筆竟然立了起來。
勿擾。
「雲深!」霍老爺子臉色大變,他知道這是寫給他們的,就是叫他們別打擾的意思。難道,就這麼恨霍家嗎?
「大哥,家裡一直沒有逼你做任何事。」霍雲龍突然噗通一聲跪下,竟然滿臉悲痛:「請你別再恨著霍家了,一直以來你想做什麼事就做什麼事,我們有什麼能力去干涉你?」
楚楦想想也是,一隻是厲鬼,一邊是普通人,誰干涉得了他?
可是身邊的氣溫驟降,突然陰風陣陣,最後狂風大作起來,吹得在場的人睜不開眼睛。
霍老爺子支撐不住,被身邊的成師傅攙扶著:「雲深,你聽我一言,當初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你母親……你母親……」
風聲四起,阻斷了霍老爺子的話。
「老爺子,我們走吧!」成師傅心有預感,霍雲深恐怕不會善罷甘休。
「大哥!大哥!請你手下留情!」霍雲龍跪在地上,不住地磕頭,竟然淚流滿面,臉色慘白。
「雲龍……走,他要殺了我們!」霍老爺子看著狂風大作的跨院,終於轉身離去。
霍雲龍跌跌撞撞地爬起來,雖然心有不甘,但是咬咬牙還是走了。
楚楦和徐道人站在一旁,似乎毫髮無損。
那些呼呼的風聲彷彿與他們無關,因為霍雲深的憤怒只針對霍家人,確實跟他們扯不上關係。
「唉……」豪門軼事,多黑暗,外表光鮮亮麗的霍家,指不定藏著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呢。
在幾十年前,這個院子里究竟發生了什麼?
經此一夜,徐道人生出了嫩嫩的好奇心。
「本子掉了。」楚楦的關注點一向很歪,他走過去把風吹落的筆記本撿起來,用手掌拍了拍灰:「徐哥,我背上的屍體要背到什麼時候?」
他回過身來看著徐道人,卻發現徐道人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自己。
楚楦說:「怎麼了?」
「帕子,帕子掉了……」徐道人當初給屍體換衣的時候,看到的是一具灰白色的人骨。
可是現在,他突然看到一張慘白的人臉,就擱在楚楦的頸窩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