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第 49 章

樓道里很少人來往，安安靜靜的，地板是冰涼的瓷磚，擦得特別乾淨特別亮，映著電梯里耀眼的光，不由分說鋪頭蓋臉照在人的臉上，勾勒出三個人交疊的影子。

符悅感覺這個世界都靜止了。

剛才，她沒發現交換，直接叫了爸爸……

大腦一片空白，符悅木然被攙扶起來，低著頭，仍能用餘光見著站在一邊的陸泠爸爸，瞧他面對的方向是自己這邊，深刻意識到她太丟臉了：見面摔了一跤就算了，張口還亂稱呼，把印象分全扣完了吧！

「摔疼了嗎？」陸泠輕聲問。

符悅挺感激陸泠，一是得到了關心，二是大家都不說話實在是太尷尬了，這樣有點聲兒，好像還好一點。

「沒有。」符悅仍然不敢抬頭，弱弱答。

這時，陸泠的爸爸走過來了。

繃緊了身子，符悅抓著陸泠的手不由自主使了勁。

「先上去休息一下吧。」

陸泠爸爸的聲音不比電話里那麼深沉，又含了笑，似乎……蠻溫柔？想當鴕鳥的符悅鼓起勇氣，抬眼正視未來的岳父大人，對上的卻是一張笑出褶子的憨厚臉。

好像看見了自己爸爸的影子，符悅放鬆許多，小聲答：「謝謝叔叔……」

「我就不陪你們上去了。」陸泠爸爸開玩笑，「蔥沒買到，進不了門。」

符悅當然很給面子地笑了，乖巧點頭。

等陸泠的爸爸一走，符悅這才把憋著的一口氣嘆了出來，而陸泠沒有多說幾句，拉著她先進了電梯，揚起的嘴角含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符悅發覺了，胳膊肘捅了捅陸泠，「喂，你還笑。」

「挺好笑的。」陸泠被她一說，不加收斂，反而笑得更加明顯了。

想到剛才的尷尬，符悅仍有點想鑽地洞，哀怨，「你為什麼不提醒我一下！」

「唉，當時頭暈，忘記了。」陸泠轉過身來，握了她的手，四目相對真誠道，「對不起。」

驟然對上女神可憐兮兮的討饒，符悅就算之前照了再久的鏡子，也沒辦法適應，壞心情煙消雲散，某種不可言說的感覺升了起來，摸了摸陸泠光滑白嫩的手背，「沒……沒關係。」

「嗯~」陸泠柔柔應聲，鬆開了手。

還沒摸夠呢……符悅有些意猶未盡，抬頭看了樓層數字慢吞吞變化了幾秒鐘，動了動腿換了好幾個姿勢站，時不時瞄陸泠一眼，心裡痒痒：好不容易換回來，想親親想抱抱啊。

陸泠瞥了她一眼，忽道，「來。」

「嗯？」符悅大喜，張開手臂準備撲過去……

被一大包東西塞了滿懷。

陸泠把她當成置物架似的，將放在地上的禮品一點點掛上去，左手掛滿換右手。雖說禮品最重的也就是一袋蘋果一袋橘子，茶葉之類的重量忽略不計，符悅最近長了膘能夠承受，但是見到陸泠沒個停手的打算，訝然，「你全讓我拿啊？」

「我幫你拿包。」陸泠提起旁邊的手袋。

「啊？」符悅委屈扁嘴，「好無情……」

「印象分還要不要了？」陸泠挑眉。

符悅抿唇，「要……」

「還有地上的這兩個。」陸泠拿了角落剩下的。

符悅看了看陸泠手裡的，再比了比自己手裡的，鬱悶，「那麼點，不到茶葉盒一半大呢……」

「乖。」陸泠湊過來親了她唇角一下，「為了印象分。」

回憶起摔跤喊爸爸的丟臉事迹，符悅頓時充滿能量，咬了咬牙豁出去，「好！」

正好電梯到了，符悅讓陸泠走前面，自己任勞任怨跟在後頭，等摁了門鈴又反應過來，「啊，我頭髮亂不亂，快幫我理一理！」

陸泠依言幫她，因為樓道比較暗而靠近了點。

於是，房門打開的時候，裡頭的光照亮的是她們倆頗為親昵的動作。

陸泠反應很快，先轉頭喊了一聲，「媽。」

「回來啦。」媽媽長相和聲音很符合，慈眉善目溫柔和藹，看到她們大包小包，立刻心疼想幫著拿，「怎麼又買這麼多東西！」

符悅趕緊說，「阿姨好！我來拿就行！」

「辛苦了。」陸泠媽媽微笑，幫著拿拖鞋招呼她們進來。

東西放好，符悅坐在沙發上，乖乖捧著陸泠媽媽倒著的茶喝。陸泠媽媽和她說了幾句，之後去廚房忙活一會兒，回來掃一圈禮物，定在陸泠拿的那兩件上，「給你爸的？」

「嗯。」陸泠應著。

「不是說不讓他玩這些破石頭了嗎，又買。」陸泠媽媽皺眉，「你看，手指頭都要勒青了。」

符悅循聲一看，還真是，看似小許多的盒子似乎重量不輕，把陸泠的手都勒紅了。她忽而明白為什麼陸泠死活不跟她換東西拿了，急忙關心，「疼不疼啊？」

「沒事。」陸泠搓了搓手，「一會兒就好。」

「下次不準買了。」陸泠媽媽肅然道，「我也讓你爸別折騰這些破石頭，沒見升值，擺得滿屋子都是。」

陸泠搖頭，「算了，爸退休了太無聊，有事情做也好。」

「唉。」陸泠媽媽嘆氣，「也是，總比整天盯著電視好。」

說到這個，陸泠眨了眨眼，頗不自然地望向別處。

符悅直覺不對勁，也跟著不自在，不安地連喝了好幾口水。陸泠和陸泠媽媽不說話，一個玩著手機，一個默然摁著遙控器，客廳里只有不斷變化的電視聲音，時而是哭了吧唧的婆媳劇，時而是新聞主播字正腔圓的播報。

不知過了多久，陸泠爸爸回來了。

「怎麼這麼久？」陸泠媽媽埋怨。

陸泠爸爸沒答話，掃了坐在沙發上的陸泠一眼，才把手上僅有的一把蔥遞了過去。

「讓你買一把真的買一把啊？」陸泠媽媽無奈笑了，「死腦筋。」

陸泠爸爸正色道，「現在的蔥都不新鮮了！」

夫妻倆一邊拌嘴一邊走向廚房，這地方終於有了過日子的家常氛圍，符悅靜靜聽著看著，也想自己的爸爸媽媽了，生出點惆悵的情緒，嘟囔，「回家真好。」

「下次去你家。」陸泠坐過來。

因為陸泠的手很自然而然放在她的大腿上，符悅從「見家長」狀態轉化到了「沉迷女丨色」狀態，嘿嘿笑了，然後突然反應過來：等等，這是陸泠的家啊！

「我可以看看你的房間嗎？」符悅蠢蠢欲動。

陸泠大方答應，領著她往裡走。

這個房子有些年頭了，外頭看有點灰撲撲的，裡頭很乾凈齊整，不過陸泠家沒有怎麼裝修，擺設的多是古樸雅緻的裝飾，比如字畫，比如頗具心思的刺繡圖，看起來不顯得破舊，有種歲月悠長的韻味。

符悅從進門的那一刻起，就想到了「書香門第」四個字，覺得大概陸泠的文藝氣質是骨子裡帶來的，房間應當也是撲面而來的文藝氣息……

她想錯了。

這粉紅色的牆，奶油色印花的傢具，到處放著可愛小玩偶的地方是什麼鬼！

「這……是你的房間？」符悅震驚。

陸泠點頭，熟門熟路走進去，摁下床頭的開關，頭頂一盞華麗麗的天花板水晶燈亮了起來。

「哇……」符悅目瞪口呆，「沒想到你的房間是這種風格。」

「我爸媽認為女孩子的房間應該是這樣。」陸泠淡淡道，「花了很多心思。」

符悅走進去，撫了撫粉紅色愛心圖樣的被單，順了乳白色蔓藤形狀的床架子走到飄窗邊，輕碰懸挂半空的風鈴，聽到叮鈴鈴一陣脆響，不由揚起嘴角，「好漂亮。」

「喜歡的話住一晚？我爸媽收拾過的，都是乾淨的。」陸泠跟在後頭，冷不丁提議。

符悅被少女粉迷了眼，發懵，「呃……」

「雙人床。」陸泠微笑，「很大的。」

「……」符悅先前的小心動啪唧碎掉，擺手堅定，「不住。」

陸泠不逗她了，含笑點頭，「好吧。」

「你從小住的都是這個房間？」符悅仍有些不敢相信。

陸泠回憶了一下，「不是，後來搬過來的，那時都十幾歲了。」

「裝修成這樣，好羨慕哦。」符悅感慨。

她小學時搬了一次家，那時父母年輕，沒什麼積蓄，買房子已經是最大的極限了，傢具都沒幾個，更不用說裝修了，刷白牆鋪了瓷磚就入住，一晃好多年過去了，她對這樣的房間很是憧憬。

陸泠忽而從后抱住她，哄著，「再買個房弄成這種風格？」

「喂……別說得像買把蔥一樣簡單嘛……」符悅嘟囔著，掙了掙，「別抱了，被看見不好。」

陸泠聽話鬆開，把床頭萌萌的熊玩偶塞到她懷裡，「我小時候抱著睡的。」

「咦~」符悅滿心歡喜接過，「好可愛~帶回家去吧~」

陸泠挑眉，意味深長道，「現在懷裡沒位置了。」

臉一紅，符悅想嗔一句「討厭」，突然聽到腳步聲，做賊似的把玩偶放回去，立正站好等待來人出現在門口。

「爸。」陸泠叫了一聲。

陸泠爸爸笑著點頭，也不忘跟符悅問好，「你好。」

「您好。」符悅傻笑。

瞥了一眼外頭，陸泠爸爸壓低了聲音，「陸泠，我有件事要跟你說。」

「說吧。」陸泠見爸爸看符悅，補充道，「她聽也沒關係。」

陸泠爸爸妥協，「行，剛才你媽媽在，我不方便說。」

「什麼事？」

「我去買蔥的時候，樓下有記者偷拍。」陸泠爸爸嘆氣，「這裡不比你那裡，記者很容易混進來。」

陸泠面無表情，「嗯。」

見女兒態度冷淡，陸泠爸爸顯得有些無措，搓著手一時沒說下去，半天才擠出一句，「這工作，不做不行嗎？」

讓陸泠不當演員？這麼直白這麼突然？

符悅心道不好——陸泠肯定不會答應，叔叔肯定生氣，到時候她站在旁邊……會很尷尬。怎麼今天盡遇到這種微妙的事情啊！

她正默默叫苦，陸泠卻開了口。

「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