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Chapter11

「怎麼一聲不響就回家了。」客廳里宋修然收回打量屋子的目光，轉頭看著米薇。

自己這是賣給宋家了嗎，怎麼聽起來好像自己應該跟他隨時彙報行蹤似的，米薇鬱悶的想翻白眼，「回來取點東西，後面需要用。」

「嗯。」宋修然好像並不在意米薇的態度，只是淡淡的嗯了一聲，好像多跟米薇說一句話都會痛不欲生的樣子。

其實米薇早就發現了宋修然對待自己的態度有問題。從那天在宋宅兩個人見面后，宋修然對自己的態度就怪怪的。一開始他以監視為由天天來接自己下班，米薇確實很氣憤，但冷靜下來后她覺得宋家還不至於為了這麼一件瓷器做出這麼沒品的事來。

但米薇又想不出宋修然這樣做的理由，特別是宋修然的嘴那麼毒，又喜怒無常的，完全顛覆了自己對他的第一印象。讓米薇都懷疑自己之前是不是得罪過他。

今天就更奇怪了，大老遠跑來難道就是為了給自己擺臉色？

「老家就奶奶一個人了？」

宋修然的聲音打斷了米薇的思考，她點了點頭，「是啊。」

「你在北京又不是沒房子，為什麼不接老人過去照顧。」

不知道為什麼，米薇總覺得他說這話的時候有一絲掩飾不住的嘲諷。

以為是自己的錯覺，米微苦笑了下，「奶奶不願意，說在這裡住慣了。」

看著這座由爺爺一手收拾出來的宅子，米薇知道奶奶是不想離開這座處處都有爺爺影子的家。

「是嗎，不是說你們女人總是口是心非？」

米薇：「......」所以口是心非是可以這麼用的？

米薇感覺自己和他實在是一秒鐘都聊不下去，「宋醫生，我想你來這裡不僅僅是來看我的吧。」

「嗯，我確實不是來看你的。」

米薇正想問他大駕光臨是來幹嘛的，就聽見宋修然接著說道：「確切的說我是來接你回去的。」

米薇一臉不可思議的看著他，「你連夜開車來這就是來接我的...?」

要知道這裡離帝都有700多公里。他今天早上到的那肯定是開夜車了。

米薇無語，難道他開了一晚上的車就是專門來膈應自己的。

「怎麼，難道你不覺得關於那隻葡萄紋杯你拖的有點久嗎？」

「宋醫生。」感受到他再一次質疑自己的專業，米薇心裡的火騰的一下就冒了出來，「這是古董，是幾代人的匠心傳承，我不知道在你們眼裡它是不是就只意味著一堆鈔票，但在我看來它的珍貴並不在於它的價值。我能接下宋先生的單子，也不僅僅是因為他給的高額報酬，我只想把老祖宗的留下的東西弄好，不然我心裡會覺得罪過。」

米薇一口氣說完了候就目光灼灼的看著他，宋修然還從沒有像現在這樣和她這樣四目相對，她的眼神太亮，亮的有些懾人，可宋修然卻不願閃避。

客廳里兩人就這麼對峙著，對於米薇堅定和不容置疑，宋修然回以無畏。最終還是米薇敗下陣來，她移開了目光。不是干她們這個行當的，或許很難理解她們的這種堅持。她有些後悔和宋修然說這些。

不想再多說什麼，米薇轉身出了堂屋。

這還是宋修然認識米薇以來她說過最長的話。不同於以往的色厲內荏，宋修然發現只要一涉及到她的專業，米薇總是和平時的她不大一樣。

米薇出去后，偌大的堂屋只剩下宋修然一個人。這是一座農村常見的民宅。堂屋正中供奉著天地君親師和祖宗牌位。正中一張八仙桌，配了四把木椅。西邊的角落放著一個柜子。見上面擺著幾個相框。宋修然起身慢慢走了過去，饒有興趣的看起來。

「小薇，你給奶奶說實話，那個什麼醫生來著，是不是你對象啊？」

灶房裡呂秀拿著水壺將灶台里的熱水灌到水壺裡。白蒙蒙的水霧升起讓她的面容有些模糊。

這一幕讓米薇眼睛有些微微泛酸。很多年前，米薇還小的時候也是這樣，她坐在小凳子上替奶奶燒火。奶奶每天下午都做飯的時候都會將水灌到灶台里給她燒水洗腳。

這麼多年過去了，如今她還是坐在這個小小的凳子上替奶奶燒著火，可是奶奶卻老了。甚至可能某一天她回家的時候奶奶就再也不記得她了。

「你這個丫頭，奶奶問你話呢，你發什麼呆啊。」

「奶奶，他不是我男朋友，我要是談了男朋友肯定會第一時間帶回來見您的，您就放心吧，這個世上我最親的人只剩下您了。」後半句米薇的聲音很小。

呂秀沒有聽到米薇嘟囔的後半句，見她態度不錯對於宋修然不是她男朋友的那一絲遺憾了也消散了，「那可得好好招待人家，大老遠來一趟可不容易。」

「好嘞奶奶！」其實米薇心裡老不樂意了，鬼願意招待那個毒舌男啊。

而此時被米薇在心裡碎碎念的宋修然，正看著柜子上的相框發獃，面色雖然如常心裡卻是驚濤駭浪。

米薇一進來就見到宋修然一直對著柜子上的相片發獃。

「宋醫生？」

「這上面的都是你的家人？」深吸了口氣宋修然回頭看著她，目光灼熱。

「對啊，中間那個是我奶奶，旁邊是我的叔叔和嬸嬸，我懷裡那個是我的堂妹。」

「你是說那個人是你叔叔？」宋修然的聲音很輕，輕的米薇差點沒聽清。

「是啊，怎麼了宋醫生你認識我叔叔？」

米薇叔叔在帝都做生意，雖然做的不大，但中紅集團業務廣泛，說不定宋修然還真認識自己叔叔呢。

「哦，不認識。」

米薇發現宋修然說「不認識」的時候語氣有些怪異，不過鑒於他說話一向都是陰陽怪氣的，她也不想去深究，最終只狐疑的看了他一眼。米薇覺得她大概永遠都不會明白像宋修然這樣的人心裡在琢磨什麼。

「午飯好了，你開了一晚上的車肯定還沒吃過飯吧，快來吃點東西吧，我奶奶手藝很好的。」

「哦，好的。」

接下來米薇發現宋修然就像突然又變成了她之前認識的溫文爾雅，待人和善的宋醫生。完全沒有之前毒舌、冷臉的樣子。還仔細詢問了米薇奶奶的病情，並建議米薇近期帶呂秀到北京，他會替她安排一次全面的檢查。

宋修然的細心周到，讓米薇奶奶一個勁兒的他。飯桌上兩人聊的異常開心，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才是呂秀的孫子呢。米薇越發的肯定之前自己肯定是不知不覺的得罪過他。不然他怎麼單單在自己面前這麼毒舌和喜怒無常。

吃過早飯後奶奶讓米薇帶著宋修然在村子里四處逛逛。雖然不願意，但米薇也沒有違逆奶奶的意思，心不甘情不願的帶著宋修然出了門。

這個村子里的人都不知道在這裡住了多少輩了，大家抬頭不見低頭見，說句誇張的就連哪家的雞生了個蛋都能打聽出來。可見米薇如果帶著宋修然這麼個大殺器在村裡走一圈會引起怎樣的風波。

果然，一路上各種七大姑八大姨都在間接或者直接的打聽宋修然的身份來歷，一開始他們都以為是米薇的男朋友，雖然熱情但也還算客氣。到從米薇嘴裡得知宋修然不是她的男朋友后，那些中年婦女想牽紅線的熱情差點讓米薇招架不住。

拉著宋修然突破人群，米薇帶他一路小跑，抄一條僻靜的小路到了她小時候經常發獃的河邊。

擺脫了七大姑八大姨的米薇重重的吁了口氣。

宋修然卻好像沒事人一樣，很悠閑的環顧了四周一圈，「昨天那張照片是在這拍的？」

米薇知道他說的是朋友圈的那張，「嗯」了一聲就坐到了河邊的草地上。

一陣濕涼冷風從草地和河面吹拂而來，吹散了米薇薇身上的熱意。

宋修然皺著眉頭，「地上濕氣重，你這樣會著涼。」

米薇無所謂的擺擺手，「只有你們醫生才會這麼講究，我從小就這樣，也沒見著涼。」

宋修然走到她旁邊，一把將她拉了起來，「濕氣入體，到老你就知道厲害了。」

米薇還沒反應過來，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下意識的就掙開了他拉著自己的手臂，「你...你什麼時候回去。」

「我以為你已經知道我是來接你的。」宋修然收回手，插在兜里好整以暇的看著米薇。他其實很想知道那條朋友圈背後的原因，但明顯以現在兩人的關係，米薇是不可能告訴他的。

「我又不是賣給你們宋家了，至於這樣嗎。」米薇心裡憋屈極了，語氣里透著濃濃的不滿。

宋修然不以為的笑了笑，「你應該感謝有我這個免費司機，替你省了好幾百的高鐵車票。」

米薇：「................」我謝謝你，呵呵。

接下來兩人之間是長久的沉默，米薇是不想說話，宋修然是不知道該說什麼。

看時間不早了，米薇帶著他沿著村邊的小河溜了一圈，收穫了各種好奇、探究、感興趣的目光后，兩人回到了家裡。

到了深秋，天黑的很早，吃過晚飯米薇搬了把太師椅，饒有興緻的坐在院子里抬頭看著天上的星星。這是她小時候最愛乾的事，因為一到晚上爺爺就會在院子里教她認天上的星星，從北斗七星到幾大星座，還教她怎麼通過星星辨別方向。那個時候她的理想是當一名天文學家。

她小時候，還沒有現在人們常掛在嘴邊的環境污染，只要天氣好，晚上一抬頭就能看見漫天璀璨的繁星，偶爾還有流星劃過，讓小小的米薇覺得特別美。五六歲的小孩正是坐不住的年紀，可那個時候她卻能安安靜靜的坐在小板凳上看好久好久。

有多少年沒這麼看過天上的星星，米薇已經不記得了。好像自從爺爺爺爺去世后她就再也沒有這麼安靜的看過星空。現在難得有機會，她靜靜的靠在椅子上，仰頭望天，那一刻米薇只覺得這浩瀚、無垠的夜空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離自己如此之近，觸手可得。

她彷彿又回到了過去，成了那個坐在小凳子上看星星的女孩。

「這裡的夜空很美。」

「是啊，很美。」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了米薇的思緒。知道來人是宋修然，不過米薇卻沒有回頭。

宋修然也沒有再出聲打擾她，就這樣靜靜的站在她身邊，和她一起在這個寂靜、安寧的夜晚抬頭仰望著漫天繁星的夜空。

周一米薇要上班，所以兩人決定周日一大早就啟程返京。

「奶奶，我走了，您千萬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

離別總是讓人傷感，奶奶是米薇一直最放心不下的牽挂。如果有可能她真的不想將老人一個人留在這裡。

「走吧，走吧。」說完把一大個包裹遞給了米薇，「裡面是奶奶給你做的鹹菜和臘肉，你不會做飯，平時要是忙就隨便弄點吃，不要餓著自己啊。」

「好...」好字還沒說完，米薇聲音就哽咽了。

「這天也不早了，你們快點走吧，早點回去路上安全。」

像是不想她再難過，呂秀一個勁的催著他們走。

「你很捨不得你奶奶？」

車上米薇沒有說話，只是一直紅著眼睛回頭看著車窗外的奶奶。

「我從小就是爺爺奶奶帶大的。」一直到看不見呂秀的身影，米薇才回過頭來。

米薇沒有父母，但她卻沒有覺得缺憾，從懂事開始她人生最重要、最美好的時光都是跟爺爺奶奶一起度過的。

爺爺傳她手藝，教她做人，是她這一輩子最敬佩的人。而奶奶溫柔賢惠，對自己就像媽媽一樣包容。這些都補足了她人生中沒有父母的缺憾。

「你的父母呢？」

剛說完宋修然就意識到自己問了一個很愚蠢的問題，想說什麼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米薇低著頭半晌都沒有說話，「我很小的時候他們就去世了。」

「對不起，我不知道...」

「沒關係。」

其實爸爸媽媽在米薇的心裡更像一個符號。父母早逝，關於這一點從來都不是她的軟肋，她也不忌諱被別人提起。

她不說也不去想，是因為父親的英年早逝，讓爺爺晚年一直活在後悔和自責中。她知道，雖然爺爺從來都沒有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