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軟禁與否

從一開始，他們用那種特殊子彈來對付她的時候，荼白就已經覺得奇怪了。轉念一想，幻術師竟然可以幻化出她的過去......知道一些不為人知的事情，好像也不是很值得意外。

她還暗地裡感慨過幻術師的高能，好像什麼都逃不過他們的探究。她甚至懷疑是六道骸，反正對他來說，出賣一個人也不是什麼大事。

就是沒有想到，會是毒蛇和Reborn。Reborn不過是把她強硬地按在了他的計劃裡面。

因為跟她兩人合作，艾斯托拉涅歐家族的拍賣會是真的搞砸了。

可是這樣還不夠，所以Reborn以她做交易，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了她的身上，並答應幫助他們剷除「內奸」，並以此為籌碼，換來了首領承諾的另外一些東西。

首領一定沒有想到，他是剛出狼窩，又入虎穴。他不會完全相信Reborn，可是一旦跟他有了牽扯，首領想要全身而退就有些困難了。

你看她現在的局面就知道了。

讓他們萬劫不復，從此銷聲匿跡再無崛起的可能，才是Reborn的最終目的。

把她作為跳板，她不介意......

她不死，他也不會一定要她去死。可是她要是死了，他也不會有什麼損失，Reborn秉持的大概就是這種可有可無的態度。

一切都看她自己的造化。

那時候她也算是一身傷了，面對門外這樣大的陣仗，任由她再厲害，也難以逃出生天。

瑪丹娜去跟進六道骸的事情了，不過這時候就算她在，也起不了什麼作用。

荼白心中其實已經做好了失敗的準備。

她的內心是毫無波動的，她甚至都可以理解門外每個人的動機。為自己打算而已，沒什麼好意外的。讓她真正從心底里意外的是，傑伊，她名義上的管家，她甚至設想過他是首領派來看著她的。不然你一個大好青年，跑來當她的管家管她的吃食做什麼？

她從來沒有想過，他會這樣衝過來救她。

他還是叫她小姐，他還是有些小心翼翼地對待她，他問她有沒有事。

真的很奇怪，如果她對首領的暗示蠱惑已經完全失去作用的話，那麼他......應該也想起來了，知道了她的真實身份才對。

他說，「你不是艾斯托拉涅歐家族的小姐，可你是我的小姐。」

很蠢，對不對？她那個時候也這麼覺得，她根本就不相信他。可是任由她擺出那樣討人厭的一張臉，說出惹人嫌的一句話，他還是不走。

用腳趾頭想也該知道，她又怎麼可能相信他？

可是他還是那麼認真地看著她，對她說，他不會讓她死的。

她那時候只覺得好笑，就問他，他是不是喜歡她。

他沒有說話。

她湊近他，語氣繾綣，說出來的話卻完全沒有對他的一點點在意，「那你可以，把你的心給我嗎？」

他應該已經知道了一點她不同於常人的地方，有些震驚地看著她。然後，沉默，轉身去看有沒有人追上來，計劃著最好的逃跑路線。就這樣忽略了她說的話，也是間接地否定了她的提議。

荼白那時候一點感覺都沒有，只覺得正常。

可是當他就這樣直接毫不猶豫地擋在自己面前，真的倒在自己眼前的時候，她一下子就慌了。

那顆子彈，是沖著她來的特殊子彈，是她在這個世界遇到的最致命的威脅。

她措不及防，他也是。然後，他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和決心，擋在了她的面前。

他還是很聰明，躲過了致命的部位，只要得到妥善的治療，他就不會死。可是現在的情況......

他自己也清楚，所以，他牽起她的手，慢慢地按在了他心口的位置。

他的手上都是他自己的血，所以荼白的手也沾上了。

他的生命在流逝。

他說，「小姐，我不能帶你出去了，也不想拖累你。」

我把我的心給你，你就能保護好自己了吧......

荼白第一次這樣認真地看著他，那張熟悉的臉這個時候竟然極端的陌生。

荼白的嗓子莫名有些乾澀，「我不明白。」

他扯起一個有些蒼白卻讓荼白很是熟悉的微笑，「你只要活下去就好了。」

他正在死去，她卻只能這樣看著。他把她的手掌按在自己的胸口，那裡是跳動的心臟，孕育著他的生命。

他對她說，不要浪費，反正他就要死了。

荼白忽然想起他在當她管家的時候，就什麼都依著她。就算是現在，也沒有變。

荼白真的不明白，她對他很好嗎？她為他做了什麼？為什麼......因為她的樣貌，還是其他？從什麼時候開始，為了什麼開始，她仔細地回想了他們相處的點點滴滴，竟然真的沒有一絲一毫的情緒。

她永遠沒有機會知道，她究竟錯過了什麼。

他死了，因為她死的。

然後，她活了下來。

荼白在想，她真的是一個很不要臉的女人。

窗外是乾淨溫暖的陽光，一切陰森與暗黑似乎從來沒有抵達過這個世界。蟲鳴鳥叫，樹影婆娑，美好又寧靜。

絲絲縷縷的暖色斜斜地照耀進來，歲月靜好。

荼白的身體正在復原。

赤腳站在地板上，面對著窗外的景色，長發隨意地披散著，眼眸在這樣的光景下十分瀲灧。淡淡的光暈鍍在她的身上，遠遠看去，竟然有些溫暖柔軟的錯覺。

指尖不自覺地摩挲著自己脖頸間的項鏈，從深處折射出一道攝人的芒光，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荼白看著遠處，腦海中梳理著這兩人發生的事情。按照自己的理解，再結合上Reborn提供的消息，抽絲剝繭，把可以相信的拼湊在一起，依稀得出一個大概。

因為那時候，身邊有個毒蛇，又遇到了幾個幻術師對手，所以荼白幾乎完全沒有注意到周圍的不對勁。現在想起來，他們大概就是在混淆視聽，讓她分辨不出幻術氣息的真正由來。

聽說，除了那個死在她手上的那個幻術師是真的死了，其他人都活得好好的。

......真是。

毒蛇說，要不是Reborn臨時插了一腳，他是真的會秉承著做生意的誠信，好好地跟她合作。毒蛇還說，因為要欺騙她比較困難，所以他也花了很大的精力去構建，有時候待在她身邊的真的是本體......那件書房，真的是首領的書房。

他坦白，他扭曲的不僅是空間，還有時間。

也就是說，當荼白意識到不對勁的時候，拍賣會已經過去一天了。

荼白長而卷的睫毛微不可查地一顫，也就是說，拍賣會遭受了重大的挫折，他們需要以其他的方式來補救。研究出更新型更有攻擊性的武器，就是一個很好的方法。

所以，六道骸現在......

長睫微垂，落下一片安靜的陰影。

門口傳來一聲響動，荼白如夢初醒，緩緩別過頭看去。長發蕩漾起一個流暢漂亮的弧度，發尾微卷。

看見來人，荼白習慣性地揚起一個笑容，素著一張臉，打著赤腳。一眼看過去，就像一個溫暖的、毫無攻擊力的女人。荼白聲音柔軟，「風先生，又麻煩你了。」

純正的中國話。

風依舊是一件紅色的唐裝，十分得體，身子挺拔，神色中透著一股溫潤的氣息。他端著熱氣騰騰的早餐，笑得溫和，「不麻煩，來，吃早餐。」

她也笑著應下，走到一旁的桌子上坐下......看見那泛著熱氣的白粥，卻忽然有些恍惚。

好像聽到了風的聲音，荼白眨了眨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你剛才說什麼？」

風有些無奈，卻還是耐著性子再說了一遍，「你可以出去走走，別把自己憋壞了。」

荼白的眼睛刷的一下就亮了好幾個度，一看就讓人心情愉悅，明顯很是期待，「可以嗎？」

風卻不由得輕笑出聲，讓人心中熨帖，「當然可以了，我們又不是軟禁你。」

荼白只是笑著，看起來很是愉悅。

現在在別人看來，荼白就是一個死人，一旦被人發現，一定會招惹出一些沒有必要的事情。

所以她不能出去。

不過既然這麼說了，那......不是軟禁就好。

荼白嘴角揚起，輕輕地吹過那口熱粥，張嘴緩緩吃下。

這是她為數不多地踏出房門，或者說，除了進來的那一次，她就再也沒有出來過。

處處都透著一種高貴和優雅。

從木製的扶梯上下來，按照自己僅有的記憶端著自己的碗走向廚房。還沒有到達，就聽到了一個短暫的烤箱工作結束的響聲。

站在門口，荼白看到了一個優雅的身影。很難得的有人......從背影看上去就帶著暖意。

手上套著棉質手套，從烤箱裡面捧出已經烤好的曲奇，空氣中都瀰漫著一股香味，生活的安寧和祥和在這個空間蔓延。

她轉身，當看到站在廚房門口的荼白時，明顯有些驚訝。然後善意地笑了笑，「你好啊，身體好點了嗎？」

一雙湛藍的眼眸就像天邊最清透的顏色一樣，乾淨溫和，左眼瞼下還有一處精緻的花瓣標誌。突起的小腹毫無遮掩，語氣溫和。跟風的溫柔是完全不同的類型......極其容易收攬人心。

向陽花一樣的存在。

「謝謝露切，我好多了。」準確地說出她的姓名，露切似乎有些意外，卻還是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抬手示意一下她手上的已經做好的曲奇，「你要來一塊嗎？」

荼白稍微打量了一下，看起來賣相還是不錯的，「好啊。」

把手上的碗筷放在洗碗池裡面，抬手拿起一塊，輕咬了一口，「很好吃。」

露切笑得很真誠，荼白唇線輕抿，最終還是開口了，「請問，毒蛇還在這裡嗎？」

對她這個問題，露切似乎稍微楞了一下。剛想說話，荼白就感覺到背後吹來的一陣涼風。

沒有絲毫的猶豫跟停頓，荼白一轉身就把手上咬了半口的餅乾狠狠地扔了過去。那個出現在冰箱門口的背影瞬間消散，一晃就到了離荼白有一段距離的廚房門口。

手上還拿著一瓶冰凍的草莓牛奶，插上吸管老神在在地喝了一口，「姆~脾氣真是暴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