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第69章
蒼梧景鳶最近一打開摺子,就全都是勸她設立後宮的內容,她覺得有些厭煩,索性丟開不看,去雪陽宮找白淺。按理說白淺既已拜了相,蒼梧景鳶也賜了她丞相府,她應該搬到宮外去住,但一來白淺從小住在宮裡,二來蒼梧景鳶捨不得她,所以就把雪陽宮改成丞相府。
蒼梧景鳶經過御花園的時候,看見一個白衣勝雪的男子坐在石桌前,正擺弄著面前的棋盤,蒼梧景鳶頓生好奇,走過去,發現是一個從未見過的年輕男子。
「參見陛下。」那年輕男人見是蒼梧景鳶,只口頭上行禮,也不起身,只專心盯著面前的殘局。那男子走了幾步后,陷入了困境,蒼梧景鳶細細一思索,挪動了一枚棋子,整個局勢頓時明朗起來。
「陛下果然棋藝高超,微臣甘拜下風。」那男子終於站起身來,行了個禮。
「你無需自謙,能擺出這樣一個殘局,顯然你的棋藝水平也很高超。你是誰,我怎麼好像沒見過你?」
「微臣叫趙慶宇,是九公主和十皇子新的夫子,陛下只見過微臣一面,自然不記得微臣。」
「原來如此。」蒼梧景鳶點了點頭,九公主和皇子還小,在自己還未登基時,母皇確實為他們請了一個新夫子。
蒼梧景鳶和這個趙慶宇越聊越投緣,她發現兩人有很多相近的愛好,而且趙慶宇敢於質疑她的觀點,反駁她的話,兩人越聊越盡興,末了蒼梧景鳶面上帶笑地問他:「這些都是誰告訴你的?」
趙慶宇一時沒反應過來,不解地看著蒼梧景鳶。
「白衣墨發,言語獨到犀利,氣質超群,棋藝高超,敢於和朕爭辯,這裡面的任何一點,都足以引起朕的興趣,說吧,誰教你這樣做的,你的目的是什麼?」
「陛下,微臣不明白您在說什麼。」趙慶宇還算鎮定,蒼梧景鳶懶懶地拿起棋盤上的一枚棋子把玩著:「朕能坐到今日這個位子,可不是憑藉運氣,朕沒有什麼才能,但是過目不忘還是可以的,九公主和十皇子確實請了一位新夫子,但絕對不是你,我再給你一個機會,告訴朕是誰特意找了一個眉目肖似白淺的人來引誘朕,如果你敢說半句假話,朕就讓你知道什麼是言出必行。
「陛下。」趙慶宇不敢再狡辯,趕緊跪在地上:「請陛下饒命,草民並不是什麼夫子,而只是秦樓楚館里一名琴師,只因眉目肖似白丞相,便被三……被蒼梧凌雪威逼著誘惑陛下,離間您與白相的關係,草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希望陛下看在草民福薄命淺的份上,放過草民。」
「這一段話倒是說得挺打動人的,」蒼梧景鳶若有所思地看著趙慶宇,「朕說過了,剛剛是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可惜你仍然不知悔改,來人,把這個人給我關押到大牢里,什麼時候肯說出真話,就什麼時候放了他。」
「陛下!陛下!」趙慶宇的臉色立刻變了,但侍衛毫不留情地將他押下去。
「陛下,您真厲害,您是怎麼看出他在撒謊的?」綠荷現在也從公主的侍女升級為女皇的貼身宮女了。
「很簡單,他既然說他是琴師,那麼十指應有繭,但我剛剛看他執棋,指尖光滑,顯然是撒謊,其次,他說了是蒼梧凌雪派他來離間我與白淺的關係,顯然不合理,我與白淺的事情是蒼梧凌雪說出來的,蒼梧凌雪的本意就是利用我與白淺的關係來使我受到群臣的詬病,現在又怎麼可能離間我與白淺?顯然是前後矛盾。一般人在揭穿他的第一個謊言后,通常會以為他接下來說的是真話,但實際上第二個謊才是他的真正目的。利用我去對付蒼梧凌雪,還想出這麼不嚴謹的辦法,恐怕就只有蒼梧錦繡做得出來了。」
「陛下您真聰明。」綠荷崇拜地看著蒼梧景鳶。
「你是今天才知道我聰明嗎?」蒼梧景鳶微微勾起嘴角,繼續朝雪陽宮走去。
蒼梧景鳶去了雪陽宮時,看見白淺正坐在一個蒲團上,兩眼閉著,像一個入定的老僧。
秋容要請安,卻被她制止了。
然而坐了一會兒,蒼梧景鳶實在憋不住了,她湊過去虔誠地問:「大師,請問怎樣才能知道一個人的心思?」
「她想讓你知道,你不用問也知道,她不想讓你知道,你就算問了也不知道。」
「那假如我一定要知道呢?」蒼梧景鳶不死心。
「那還不簡單,把她抓起來,打一打,嚇一嚇,或許點好處,這下連神仙也會開口了。」
「可要是我捨不得呢?」
白淺聽了這露骨的話,忍不住睜開眼睛,面上帶笑:「你是捨不得打,還是捨不得好處?」
「兩者都捨不得。」
蒼梧景鳶扶著白淺站了起來:「今天怎麼有閑心尋仙問道了,是不是那些大臣擾了你的清靜?」
「怎麼會,你都把炮火引過去了,他們還沒心思開闢第二戰場呢。」
雖然白淺說得輕鬆,但蒼梧景鳶知道她這兩日一定也受了不少流言蜚語,不禁有些自責。察覺到蒼梧景鳶情緒的變化,白淺主動地握著她的手,堅定地說:「這件事是我們共同的事,不是誰應承受的負擔,能得到你的心和承諾,我已經心滿意足了,如今前路雖然已經可以預見坎坷,但這是我選擇的,我甘之如飴,景鳶,讓我站在你的身邊,和你一起面對所有的問題,好不好?」
蒼梧景鳶不說話,白淺以為她還是自責,索性咬咬牙,紅著臉皮說:「你為我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裡,我不是寡情之人,我已經,已經離不開你了,所以,不必擔心我會受到傷害,這一切都是我自願的。」
然而話剛說完,白淺卻發現蒼梧景鳶渾身在發抖,她湊過去看,蒼梧景鳶終於忍不住,笑得難以抑制。
「我這麼擔心你,你還在那邊笑。」白淺見她沒事,但又一想到剛剛講的那些話,不僅有些羞窘,蒼梧景鳶雖然為聽到白淺的真心話而抑制不住興奮,但見白淺轉過臉去,也只得憋住笑,她說:「我是高興,沒有別的意思。」白淺的臉色這才稍稍好了一點。
「對了,你打算怎麼處理我母皇?」自從掌握了實權之後,蒼梧景鳶就將女皇的決定權交給白淺。
「我已經得到了我想要的公平,如今她神智已瘋,如果我殺了她,恐怕也沒有多大的意義,不如就這樣吧。」
「你不恨她了嗎?」蒼梧景鳶小心地問。
「我更想和你在一起。」這是白淺的回答。
雖然白淺不要女皇償命了,但出於各方面的考慮,蒼梧景鳶還是將女皇軟禁在清秋宮中。
處理完了女皇的事情,接下來還有一件更棘手的事情——申辰貴君。
他雖是蒼梧景鳶的養父,但名義上也是前女皇的男妃,且他毫無所出,現在蒼梧景鳶當政后,他的身份就更顯尷尬。
曾有人建議讓申辰去服侍女皇,但都被蒼梧景鳶否定了,申辰對她有恩,她答應過有朝一日自己做了女皇,要放他自由。
然而這個提議卻遭到了申辰的拒絕。
「如果你覺得我的身份給你帶來不方便,那我可以一直待在朝陽殿里。」申辰的聲音里有著少見的落寞,蒼梧景鳶心裡泛起一陣酸澀,對於申辰,她的感情也很複雜,但她不能再自私地因為害怕而不去解決,時間越久,申辰便會越加痛苦。
「不是身份的問題,貴君。」蒼梧景鳶說:「你本就不是這深宮裡的人,你是一柄快刀,一匹烈馬,皇宮中這一點小小的天空是給不了你自由的,你走吧,去過你仗劍走天涯的生活,快意恩仇,無拘無束,瀟瀟洒灑,這天地這麼大,你沒必要為了我留下來,犧牲自己的幸福。」
「這是我自願的,景鳶,我在宮外已經沒有親人了,你也沒有幾個真心的人可以信任,就讓我留在這宮裡吧。」讓我繼續看著你,保護著你。
「貴君,」蒼梧景鳶打斷了他的話,「天下之大,總有一個比我更優秀,更適合你的人。」
申辰聽了這話身形極大地顫動了一下,他抬起頭,看著蒼梧景鳶:「原來你早就知道了!」蒼梧景鳶用力閉上眼睛,又睜開:「是的,有一次你喝醉了,無意中說出了心事,那時我就全知道了。」
「那你……」
「我一直都把貴君當哥哥看,我知道貴君其實是個心善的人,雖然你總喜歡冷著臉嫌我這不好,那不好,但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只是,這一輩子,我的心已經給了白淺,為了她,我寧願拒絕所有的可能性,貴君,謝謝你的照顧,也謝謝你的喜歡。」蒼梧景鳶講完這番話,眼底已經冒出了熱氣,但她抿著嘴,努力不讓申辰看出來。
「我知道的,我知道。」申辰臉上露出一絲苦笑,他走過來,輕輕地撫著蒼梧景鳶的髮絲:「你想我走,我就走,不要哭,不要難過,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我答應你,我會過恣意瀟洒的生活,找一個我愛也愛我的人,倖幸福福地過一生,決不讓你愧疚。」
「貴君!」蒼梧景鳶再也忍不住,她撲到申辰的懷裡,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對不起,對不起,你一定會找到一個比我更好的人的,你一定會幸福的!」
「我會的。」申辰第一次那麼緊緊地抱著蒼梧景鳶,像永遠不會再見那樣,緊緊地抱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