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萬事俱備

孫蓮以前一直有種錯覺，似乎學習很好的人不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不諳世事者，就是只會埋頭讀書的書獃子。甚至當她自己成為這其中一員時，還會覺得自己整天沉浸在讀書解體里，更是坐實了這一點。哪怕是班級里那些同學，像是鄭然和陶濤那種看起來活蹦亂跳的，也脫不掉前者那層無憂無慮的天真。

她上一世曾覺得二表姐也是如此，否則怎麼會不通人情到眾叛親離。不過今生距離拉近后，時常在那些之外發掘到二表姐的其他面目。

比如市儈。

這也在其他人身上也許是個貶義詞，但孫蓮卻覺得在二表姐身上非常閃耀。像是印證了她從小到大艱難走過的每一個腳印，展示出一種令孫蓮領悟到所謂「生存智慧」的東西。

後來送走家長，孫蓮把這種感覺描述給二表姐聽時，逗得她樂不可支。幾乎是彎腰趴在桌上笑了足足三分鐘，才揉著肚子直起身。

「可不是市儈嗎？」胡秀擦去眼角笑出來的生理性淚水，撇撇嘴，「哄著人家雇傭，端盤子笑臉待客，站在路上塞傳單，怎樣攔住人做問卷不會遭白眼……不市儈一點怎麼能掙得下那份錢？」

雖然是很辛苦的內容，但胡秀說的輕鬆，連同孫蓮也不覺得那是什麼不堪回首的過往。兩人相視半晌，孫蓮一把抓過桌上的試卷丟向半空。

「市儈萬歲！！」她笑道，表情雀躍得恨不得跟著跳起來。

試卷旁邊擺著一疊鈔票，從一百到五塊按照面值大小整齊碼好。粗略一數算，少說有四位數。這些都是今天手下的補課費，而且僅僅只是七月這一個月八節課的費用。

兩個人幾乎就沒有一口氣掙到過這麼多錢，如今幾乎像是被一座金山從天而降砸得七葷八素，什麼沉重什麼困苦通通飛到九霄雲外，只剩下暈乎乎的欣喜。

計劃中一次補習她們最多照顧八個人，時間也分別設立在周二周四兩天的下午。雖然對家長說明上是只來一天也可以，但基本送孩子來的父母卻不會滿足於每周一次，因此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選擇每周兩天。

只是一上午，預定的兩天名額就去掉了一半。等到再來新家長時，孫蓮和胡秀便緊急修訂了新方案——再增加周日下午。這樣所有人都選兩天的情況下，她們一共可以收十二組學生。

一切簡直超乎想象的順利。也許是睜眼說瞎話起了效果，也許是面子工程讓人一看就很放心；又也許是兩人認真檢查了家長帶來的期末試卷，加上當堂測試，最後給出的評估結論說到了家長的心坎里。當天來的人家裡，除了還在猶豫的兩家人外，只有一名姐妹倆都覺得基礎太過薄弱，而且觀察期間簡直就是多動症的男孩，令她們心生拒絕。即便如此，那位家長也是好言說盡，希望能夠給自己的孩子爭取一次機會。

在那樣的父母面前，連心思強硬的胡秀一時間都有些猶豫。還是孫蓮堅持表示擔心耽誤其他學生，才穩定住兩人的立場。孫蓮對自己的定位很現實，她和二表姐只是想改善她們未來的經濟情況。在此基礎上，理應對自己的服務負責，才能撐起她們這個迷你補習班的口碑。

到了四點半時，確認招收的學生到達了十一名。而且可能是由於靠近小學，以及是家長認為中學生教小學更靠譜，預備升上六年級的學生佔據了絕大多數，其中準備中考的只有兩個人。剩下一人竟然是剛剛考上一中的學妹，因為是擦線險過，因此來此吸收一下即將面臨的分班考經驗。

「啊，太好了。」孫蓮對此感到心安，「這樣一來，二表姐的擔子就輕了，我這邊也就有救了！」

畢竟，兩人原本想到的極限狀況，是每次補習都要面對四名准中考生，那可是只有二表姐才能應付下來的局面。

胡秀毫不推脫地戴上了孫蓮蓋給她的高帽子。

「你就拍馬屁吧！」她笑道，「不過回頭備課時，我可不不會讓你偷懶的。」

這當然都是說笑，兩人中誰也不會想著偷懶。正相反，等到第一桶金的興奮勁過去后，兩人都自然而然地開始討論起如何教學來。

之後的三天都是準備期，加上學生招收也達到了要求，兩個人便埋頭做計劃。

她們都沒有教過學生，孫蓮在此之前的最近似經驗也只是盯著陳嘉宇寫作業；而胡秀更是從沒想過還有做家教這回事，甚至她在同班同學眼裡還屬於特別不會教人的類型。理由也很簡單，胡秀眼裡從A推導到D就是一個步驟的因果關係，而大多數人眼裡還有B和C的存在。她這麼一省略跳脫，很多人都有點跟不上她的思路。

孫蓮曾經拿著題目去問過二表姐，對此也是深有體會。因此討論到此事時，也就特別叮囑：「你一定要把學生們都當笨蛋，非常笨的那種，一定能要細細說，手把手地掰開了揉碎了教！」

胡秀被她嚴肅的神情唬得不敢怠慢，卻又不肯定自己眼中的細和孫蓮眼中的細有沒有差別。以至於做教學準備時都小心翼翼，自我模擬了好幾種情況，寫在筆記本上還拿去詢問孫蓮。

她們招收的學生大多基礎都不算差，有的甚至還是班裡的佼佼者。畢竟真的到了沒救的地步，大部分家長也都放棄了。孫蓮拿著二表姐的教案研究了許久，兩人又頭碰頭改了幾次。最後敲定的結果確定參考一份模擬卷附頁上的答案，每一題每一步多少分，至於具體如何，就看教學中的實際情況了。

這時候兩人就無比欣慰於她們的決定，招收的學生數量可以讓她們在教學上有針對性的對不同學生進行調整，就算達不到百分百的一對一，也能在一定程度上達到因材施教。為此兩人還把學生帶來的期末試卷都留下來，和當堂測試的結果相結合，找出學生的薄弱環節后，特地去了一趟市中心的教輔書店。

作為一名學霸和准學霸，孫蓮覺得自己和二表姐還是很擅長挑書的。尤其是兩人之前經濟拮据，必須是每一分錢都花在刀刃上，因此對於仔細挑選需求還是下過一番功夫的。雖然上學期孫蓮的教輔材料都來自鄭然的友情支援和薛小雪的做不完支援，不過她也不是蒙頭瞎看，也有自己的判斷和選擇的。

而二表姐，孫蓮雖然不了解她是怎麼給自己選擇的，但就此刻來看，二表姐最大的優勢應該是能在短時間翻閱中判斷出一本教輔材料的重心來。這大概就是孫蓮才糾結過的二表姐的跳躍性思維，以及對學過的各種知識點的熟悉度帶來的好處。

兩人在書店裡挑了大半天，午飯都是附近隨便吃的雪菜肉絲麵，吃完又立刻回去翻書。若不是兩人話語里透露出打算購買的意思，走來走去的店員就要把她們和其他坐在地上蹭書看的傢伙當作同類人了。

即使這樣，在書店裡一直挑到下午四點也足夠引人側目。兩人最後選定了小學五年級、六年級、初二、初三共計四套教材，至於那名準備進入一中的學妹，孫蓮和胡秀討論后決定就拿孫蓮自己之前用過的那套。

四個年級包含語數外，用購物袋裝好也是沉甸甸的一大包。這樣一下午買書就花掉了兩三百，雖然才收到過一筆學費，但吝嗇慣了的兩人還是忍不住雙雙肉疼了幾秒。兩人分別抱著一袋書，捨不得花錢享受打車，老老實實擠公交搖搖晃晃回到小區。剛到家門口，就看見防盜鐵門前站著一個小胖子，垂頭喪氣滿臉委屈一副倒霉到了極點的樣子。

「嘉嘉？」孫蓮大吃一驚，眼前之人可不就是陳嘉宇那個小胖子嗎!「你怎麼站這裡？」

陳嘉宇聽見呼喚，抬頭看見孫蓮，立刻隱忍的委屈咕嘟嘟往外冒：「你跑哪去了啊？我都等你好長時間了！」

「我跟二表姐出去買東西了。」孫蓮也不知道陳嘉宇等了多久，不過自己這個表弟向來特別不能吃苦，讓他跨越半個譙城過來蹲空門，想來心中的苦水肯定已經滿溢了出來。

陳嘉宇見孫蓮兩三步就迎上來，就知表姐一定理解自己心中的苦悶。正等人安慰他受傷的心靈，就被孫蓮一塑料袋塞了個滿懷。

孫蓮：「哎喲這書重死了，你幫我拿著，我找鑰匙開門。」

陳嘉宇：「……」

說好的溫柔愛護撫慰心靈呢？人與人之間還能有點信任了嗎？

陳嘉宇感覺更委屈了，但孫蓮已經開好門自己先走進去了。他回頭看看傳說中的表姐的二表姐，後者對他禮節性的微微一笑。陳嘉宇莫名湧出一種生疏感，令他這個窩裡橫本能性地收斂情緒，不敢在陌生人面前胡鬧，只好跟著回了個招呼跟著進了房門。

孫蓮卻不管陳嘉宇的拘謹，七月的下午暑氣十足，她一進屋就跑廚房灌了一大口涼白開，這才舒口氣。之後又拿杯子給胡秀和陳嘉宇各倒了一杯，一手端著一個返回客廳。

客廳里陳嘉宇已經跟著胡秀放好了書，正站在白板前，一臉懵逼地看著上面的字跡。孫蓮見他臉上的肥肉都一片呆然，再想到之前二表姐忽悠人編造的故事，差點忍不住笑出來。尤其考慮到小胖子的實際成績，孫蓮都不知道要不要把這個笑話講給陳嘉宇聽。

陳嘉宇不明所以，莫名其妙地看著孫蓮兩手亂抖地放下水杯，不知道哪裡戳中了表姐的笑點。不過他還記得自己千辛萬苦蹲在大門口的理由，一開口就把孫蓮的笑意堵了回去。

「二叔過來了。」陳嘉宇說，「我媽叫我喊你去吃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