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5 馬忠的寬容
袁奎看出蹊蹺,上前大手一把扯住,「怎麼?」
馬忠隨手從側兜中,掏出滿滿一把糙米托在掌中,「看來你也知道這樣紮營是找死,終究還是依賴那點僥倖心理!我今日路過周豹大營時,他拿煮熟的稻種來招待我,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拿稻種充作軍糧,他這是要拚命了!你居然說他不敢放火?」
「什麼?!」袁奎禁不住色變。
馬忠繼續道,「我來的時候,聽說他已經讓治下百姓,堵塞溝渠,準備搶種小麥。小麥雖然產量低,但是用水少,你的威脅已經對他毫無用處。而他自己則整頓大軍,歃血誓師,準備和你決一死戰。」
那個斥候什長經他提醒也想起什麼似得,連忙道,「將軍!從早至今,周豹營中鼓角甚密,怕是別有他變。」
袁奎冷著臉聽了,從馬忠手上抓過一把糙米,在指上捻碎,捏出了稀爛的白米,臉色頓時有些難看。
「你是誰?」他看著馬忠問道。
馬忠微笑,收起了恫嚇。
這樣才是談事的態度。
馬忠向王厲害一示意,王厲害立刻拿出橫江將軍魯肅手書的公文。
光著膀子的袁奎也不接,自有軍中司馬取走讀了,在他耳邊竊竊私語。
袁奎聽了滿臉疑惑,皺著眉問道,「你們是潘璋的人,怎麼也趟這渾水?」
一聽此言,馬忠臉上也滿是憤懣,當即破口大罵,「說來可惱!我有兩個兄弟,都有萬夫不當之勇,一個叫做丁奉,一個喚為侯慶。周豹貪圖他們兇惡,所以不惜得罪魯子敬,也要裹挾了過路的我等,要和袁將軍來廝殺。」
這自然是胡謅八扯了,因為嫌棄潘璋這個主公太沒分量,馬忠果斷的繼續抱魯子敬的大腿。
袁奎聽了小小一驚,他自己是個狠人,當然也知道狠人的難纏。
不過馬忠的話更是讓他摸不清頭腦,他皺著眉頭,當即問道,「既然如此,周豹讓你來我這裡做什麼?」
馬忠苦笑一聲,長嘆道,「哪是周豹讓我來的,是我自己要來。我想化解兩家的爭端,讓袁將軍放他一馬,我好早些帶了人趕路。」
饒是正煩亂,袁奎聽了也心中窩火,「哼!哪有那麼容易,那周豹往常沒少招惹我,如今我也噁心噁心他!」接著,又臉帶不屑的道,「再說如今已經春深,周豹才想起種麥,來得及么。」
見袁奎笑,馬忠聽了也意味深長的笑,「這正是我要來的目的啊。」
袁奎一愣,不解的皺眉道,「什麼意思?」
「我只是想來教給袁將軍一個道理。」馬忠淡淡一笑,悠然道,「對你的敵人寬容一點……」
袁奎正要冷笑,馬忠已經看著他的眼睛平靜的說了下去,「這樣,你才有施加殘忍的餘地。」
聽到這話,袁奎冷笑著的臉慢慢僵硬了。
他是個身經百戰,殺人無算的狠人,然而這一刻面對眼前這個病容未退的傢伙,卻陡然覺得心裡發冷。
馬忠一字一句的循循善誘,「挖開水壩,把水放過去……讓周豹把剩餘稻種都種下去,等水浸泡掉所有的農田……錯過了還能補種糧食的季節……再把水壩堵上……你猜,那時候的周豹是不是更聽話……」
袁奎聽著,僵硬的臉上卻笑不起來。
馬忠在他肩上拍了拍,微笑道,「至少,交界處的那片桑林可以爭取下,夏季要到了,不是么?」
馬忠說完,目視了王厲害一眼。
正聽得渾渾噩噩的王厲害福至心靈,連忙跪在馬前,馬忠踩著王厲害的肩膀一翻身上了馬。
他在馬上輕輕一夾,那馬就放開步子往前走。
老馬識途,想是不錯的。
王厲害趕忙追上,虛扶馬鞍。
袁奎一直注視著兩人消失在道途盡頭,這才回過神來淡淡道,「來人,立刻去挖開水壩。」
接著又四下掃視一眼,「給老子把這裡的寨子拆了!」
旁邊的軍司馬看袁奎失魂落魄的樣子,不禁湊上來道,「袁將軍,此人有些才能,何不將他截下來。區區一個草頭將潘璋,沒什麼了不起的。回頭我們給魯子敬備些禮,賠個不是,有朱大人的面子在,他還能真計較?」
袁奎喃喃道,「是啊,剛才我就在想這個事。」
接著神思清醒,搖頭感慨道,「他的確有大才,可惜老子八字不硬,不敢留他。」
袁奎沿河紮寨,本來就是為了守護這道水壩。靠著這道水壩抬高水位,將水攔了,灌入溝渠,滋潤農田。
如今水壩一開,水勢奔涌,滔滔之聲,走不多遠的馬忠也聽在耳中。
馬忠閉目聽了,輕輕一笑。
王厲害的心中也是說不出的滋味,剛才的經歷對他恍如驚濤駭浪一般,如今想來卻又絲絲入扣。
這水到了,想必丁奉、侯慶等人也重獲自由了。
就是……
王厲害心中略有些歉疚,他不由向馬忠惴惴問道,「大、大人,咱們這樣做,是不是有些對不起周豹。他雖然留住我們不放,但也不算無禮。若是真讓袁奎按這法去拿捏他,是不是、是不是有些不夠意思。」
馬忠聽了哈哈大笑。
雪白的牙齒像是一道陽光照在臉上,分外好看。
「怎麼會?」馬忠悠然道。
「馬上就是雨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