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解圍
?要是先前李斌的爸爸沒來學校尋釁滋事,或者自己不知道程關曾對許皓然說過那樣一番話,也許此時此刻,.
可現在,兩個條件都滿足了,程觀寧不得不承認,這位「許皓然表舅」所提出的方案,的確是目前最為合適的。畢竟,許皓然這邊已經清楚地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並且認認真真作了反思,至於李斌那邊,就是他們這些老師以及李斌家長的事了。所以,她確實沒必要再安排雙方家長見面,沒必要浪費程關的時間。
對方二話不說便應下了自個兒的要求,程關略覺詫異。
看來,她也不是他所以為的那樣假正經嘛。
如此一思,彷彿連帶著她去酒吧賣唱的事,也不怎麼讓他反感了。
對程觀寧的看法略有改變,程關很快就被現實輕輕地打了一巴掌。
這天,他原本是跟人談生意去的。儘管已經做好了會被約到夜店的心理準備,可真當人到了那裡的時候,他還是被裡頭那燈紅酒綠的情景晃得心煩。所幸對方一早定好了包間,和他稱兄道弟著一塊兒進去了,總算是阻隔了外頭吵吵嚷嚷的喧鬧。
程關素來不喜歡這種場合,可多年來在生意場上摸爬滾打的經驗,早已逼得他習以為常。對方若喜歡找一間茶室,煮一盞清茶,與他品茗談笑,他自然樂意之至,可如果對方就偏好這等紙醉金迷的地方,他也只好奉陪到底。
就好比眼前這位,年過五十,一身富態,應了很多女人諷刺男人的那句話:男人到了中年,就需要一針強心劑——每次跟人談生意,他都要找有女人的場合,而且,還非得是漂亮小姑娘唾手可得的地方。
對此,程關是相當反胃的,這不光是因為他不喜歡對方那副花天酒地、貪婪好色的樣子,更是因為他本身就討厭女人……的觸碰。
不幸中的萬幸是,對方倒也不強求他跟自己一樣,只會順勢把叫來作陪的女孩都攬到自個兒身邊,每每樂此不疲。要不是跟這樣的人合作能有長遠可觀的利益可圖,程關真希望自己一輩子都別跟他打交道。
心裡存著類似的想法,可人卻是表現得八面玲瓏的。噙著恰到好處的笑意,程關敬了男人一杯酒,寒暄幾句,這便直奔主題。
這個男人唯一的優點,大概就是談生意時比較爽快了。當然,程關也一度懷疑,這是由於他想趕緊談完正事,好跟那些女孩子尋歡作樂。
這不,花了不到一個小時的工夫就基本談妥了合作事項,已然喝了好幾杯的中年男子這便大手一揮,.
「讓你們那個新來的過來!」
服務員深諳此人的脾氣——合了他的心意,小費那是來得比草紙還快,但若是惹惱了他,那可就吃不了兜著走了——所以,在確信他要叫的是什麼人之後,服務員只能賠笑著表示,這需要請示一下他們的經理。
男人聽了這話,已是不太高興了,待到經理親自前來問候之際,他的臉色更是難看得很。程關不動聲色地勸了兩句,都被他皮笑肉不笑地給擋回去了。前者自知,要是再這麼多管閑事下去,恐怕會影響合作夥伴的「情分」,最終只得緘口不語。
大不了待會兒哄著這個花腸子,把他灌醉了,這樣一來,就算他想對人家姑娘做什麼,也是有心無力了。
心生一計的程關沒再多話,只看著早先進屋的兩個女孩子被男人一手一個摟在懷裡,嬉笑著喂他吃水果。
不多久,他泰然自若的神情就出現了一條裂縫。因為他清楚地看到,幾分鐘后,一個年輕漂亮的女生面無表情地從門外走了進來,而她那張臉,居然會是他認得的。
程觀寧也瞧見了程關。坦白說,四目相接的一剎那,她是真的怔住了,她全然沒有想到,自己會在這種地方撞上他。
能夠循循引導孩子的成長,並不代表他就是個潔身自好的人。
愣是用這樣的念頭掩蓋掉內心的尷尬,程觀寧重拾一張冷冰冰的美人臉,一語不發地目視前方。
邊上的經理拿手肘頂了她一下。
「黃老闆,人,我給您帶來了。玩得開心,啊?」經理滿臉堆笑地同沙發上的中年男人說完,又笑嘻嘻地朝另一邊的程關點了點頭。
程關木著臉,沒搭理他。
經理是個識趣的,反正最大的主顧業已大笑著表示滿意,另一位只要沒什麼不滿的,他的任務也就完成了。想到這裡,經理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留下程觀寧眸色漸沉,依舊杵在原地,一動不動。
「來,小美女,過來陪我喝杯酒。」黃老闆看她「不好意思」地立在那兒,招招手,喚她過去,順便把左手邊的一個女人往外推了推。
被「嫌棄」的女人面色一僵,而後忿忿地朝程觀寧白了一眼。
程觀寧自然沒功夫留意她的臉色,兀自紋絲不動地站著,半點沒有要上前討好的意思。
黃老闆見狀,故意沉了臉:「怎麼?不願意?」
程觀寧強行壓下胃裡的那股子噁心勁,不冷不熱地開了口:「抱歉,這位先生,我只是在這裡獻唱,不陪客人喝酒。」
是了,即使她再如何需要錢,也不至於自甘墮落。在這等靡靡之地賣唱,已經是她的極限了,她不可能為了籌集母親的醫藥費和兒子將來的學費就出賣自己的身體。這一點,在跟這家夜店簽訂勞動合同的時候,她就同僱主約定好了——只唱歌,不陪酒。
然而,眼前的這個黃老闆顯然是有些來頭的,如若不然,經理也不可能跟她軟磨硬泡了好半天,最後連哄帶騙地把她拽到包廂里來,讓她務必幫忙哄著這位貴客。
要不是看在經理一直都挺照顧她的份上,看在這裡的薪水確實誘人的份上,她是絕對不會鬆口的——哪怕撂擔子走人,也總比以|色侍人來得強。
這是她作為一個女人的底線,更是她作為一名教師的底線。
可惜,今天這位黃老闆並不願放她過門。更糟糕的是,還有個認識的學生家長在一旁定定地看著她。
要說心裡頭沒有半分窘迫,那肯定是騙人的。但是,事情已經發生了,她也只能裝作與之素不相識。
至於眼前的麻煩,她需得顧忌男人的身份,儘可能不撕破臉皮,所以,儘管頗為直接地拒絕了男人,但她的語氣還算過得去,至少稱不上是生硬。
只可惜,這等客套疏離的口吻落到男人的耳中,卻變成了她的扭捏和矜持,甚至是……欲擒故縱。
黃老闆冷不防朗笑三聲。
「賣唱的?哈哈,這賣唱跟賣笑、跟賣|身,能有多大區別?不就是一個字的事嘛!啊?」他得意洋洋地說著,不忘瞅瞅程關以及左右兩側的女人,像是在為自己臨時想到的說辭尋求認可與誇讚。
程觀寧沒去看其他人的表情,仍舊紋絲不動地木著臉,不反駁也不應承。她心裡清楚,此情此景下,除非她堅決不想要這份工作了,否則的話,她就不能當場甩臉子。相對的,她也不可能跟這樣的人講道理。不論對方是在開玩笑還是真就深以為然,她都不能較真,因為對方是不懂得尊重她、憐惜她的,也就不可能好好地聽她講什麼人權和尊嚴。
只是,僅僅一味忍讓,也不是個法子,她總得說點什麼、做點什麼,才能把今天這一關給過了。
絞盡腦汁尋思著合適的應對之策,她聽到始終未置一詞的程關忽然發聲了:「黃老闆快人快語,所言極是。小姑娘,從進門就沒見你給過笑臉,就算你不過是個唱歌的,也該明白『顧客就是上帝』這個道理吧?」
小姑娘?毫無疑問,程關也不準備揭破他二人相識的事實,又或者……他根本就沒認出她來?
程觀寧想了想,認為後者並不是沒有可能。畢竟,她化了濃妝,換了髮型,穿了平日里打死也不會穿出去的非主流蓬蓬裙,程關認不出來,也情有可原。
正思量著該如何作答的時候,她又聽到他迅速繼續道:「過來,坐我這兒來。」
程觀寧一愣,沒料想他會當眾跟黃老闆「搶人」——很明顯,黃老闆是企圖占她便宜的,而程關卻冷不防把她召喚過去,難道就不怕開罪黃老闆?
果然不出所料,中年男子這就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插話:「喲?程總,這是要跟我搶美人兒啊?」
程關笑笑,好整以暇地回答:「黃老闆這是哪裡的話,這不是看您身邊的美女不開心了,我這兒又一個也沒有,正好幫您分擔分擔么。」
語畢,他特意看了看方才那個被男人推開的女人,那女人本來就失落不爽著,見機會來了,趕忙就順著杆子往上爬了。
「啊呀,黃老闆,是我伺候得不好嘛?您這隻見新人笑、不聽舊人哭的,真叫我傷心……」女人屁股一扭,嬌滴滴地往男人身上一靠,順勢抓起他的一隻手往自個兒胸口放,「您摸摸,我的心都快碎了。」
白白嫩嫩的大美人主動投懷送抱,又摸到了軟乎乎的肉|蒲|團,黃老闆的心情立馬放晴,注意力也差不多被轉移了去。他忍不住揉了揉掌心裡的飽滿,開著黃|腔跟女人調起情來。
程關趁機朝程觀寧遞了個眼色,示意她趕緊坐到他身邊去。
好吧,他其實是認出她來了。
對於這位只打過兩次照面的學生家長,程觀寧的印象實在是一般,可陪著他總比坐到那個黃老闆身旁去要安全。是以,她沒再猶豫,馬上從善如流地走到程關的左手邊,乖乖落座。
豈料人才剛觸到沙發,手裡就被人塞了一杯酒。
「主動點,把人灌醉就沒事了。」耳邊傳來程關語速極快的一句話,等程觀寧側首去看的時候,他已經重新擺正了身子,一臉閑適地靠回到沙發上去了。
他沒再看她,她也很快收回了視線,恰逢那邊的中年男子調戲完美女,正向她投來肆無忌憚的目光。
事情到這份上,她好像也只能聽從程關的建議了。
識時務者為俊傑,縱然心裡頭有一千個不願意,此時此刻,程觀寧還是努力揚起了嘴角,舉起手中的酒杯,和聲細語地開啟朱唇。
「黃老闆,我敬你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