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第 90 章
侯夫人說了此話,屋子裡便頓時陷入了沉寂,此時,七少爺的哭聲便顯得格外響亮,竟然老太君打了個寒顫,「快,來我這裡,讓奶奶抱抱。」老太君抱著哭鬧的小孫子,又是親又是哄的,可怎麼也止不住他的哭泣,「奶娘是做什麼吃的?!」
站在一旁地奶娘聽到老太君怒斥,立馬顫巍巍地跪到了她面前,「回老太君的話,七少爺一直養在張姨娘身邊,平日里哭鬧起來也只有張姨娘哄得住,所以……」
聽了這話,老太君也只是嘆氣,「罷了,總歸張氏是不能留在侯府的。」她轉頭對著侯夫人說道:「你既是嫡母,這孩子本該就養在你身邊,如今便接過去吧。」
侯夫人臉上飛快閃過一絲厭惡,但也笑著點了頭,「媳婦會好好教養的。」
她臉上的細微表情變化落在了芸生眼裡,心裡不由得可憐這孩子,哪個女人會真心待自己丈夫與別的女人生的孩子呢?且以侯夫人平日里對五小姐洛瑾的態度便可以看出來,她並不能將妾室出的孩子視為己出,若不是洛瑾得老太君喜愛,怕是也過不了這麼好的日子。而且,侯夫人是知道張姨娘與自己兒子的苟且的,此時只怕恨不得吃了張姨娘的骨頭,又怎麼可能善待她的兒子呢。
「就是可憐七弟年幼喪母了。」洛錚本一直不說話,此時他走到老太君身邊,坐了下來,伸手輕輕摸了一下小奶娃的臉蛋,不想他卻哭得更厲害了,「七弟再這麼哭下去,怕是嗓子都要哭壞了。」
「如此……」侯夫人說道:「媳婦便先去安排張姨娘的事情了,先移出府再說,省的侯爺回來了過了病氣可怎麼了得。」
老太君點了點頭,侯夫人轉身便要離開。此時,若再不動,事情就真的成了定局了……芸生卻突然覺得自己頭腦發熱,倏地就走了出來,對著老太君行了個禮,「夫人,老太君!奴婢剛才去看過了,張姨娘並不是患了麻風病,或許還有救!」
還不等老太君答話,侯夫人便轉身驚詫地問道:「恩?你說什麼?」
老太君面色平靜,讓奶娘將七少爺抱走,也悠悠說道:「你說說看。」
「張姨娘的病狀一眼看去像是麻風病,其實並非如此。若是仔細觀察了會發現,她的脖子與臉蛋都是沒有發病了,哪有麻風病只發在身體上而不發在臉上脖子上呢?」芸生看了侯夫人一眼,見她神色雖淡定,眼神卻飄忽不定,看著地面一動不動。「奴婢大膽,去摸過張姨娘的脈,更是肯定了她並沒有患麻風病,且她脈象平穩,除了有些內火外,再無其他病症。」
「怎麼會?」侯夫人喃喃說道:「張姨娘那樣子看著著實駭人,且大夫也來看過了,說是……」
「去把她帶過來。」不等侯夫人說完,老太君便吩咐道。
「不可。」侯夫人連忙攔了下來,焦急地說道:「若她真是患了麻風病,過了病氣給老太君,這份罪責可無人擔待得起,且一個丫頭說得話,老太君不必太放在心上,到底大夫也是看過了的。」
「大夫也會有看錯的時候,且我相信芸生這丫頭,帶過來看看也才安心,畢竟是七少爺的生母,伺候了侯爺這麼些年,不可草率。」說完便吩咐庄媽媽趕緊去把人帶過來。
眼見庄媽媽去了,侯夫人拿出絲絹擦了擦眼角,看著芸生問道:「你真沒看錯?這等事兒可玩笑不得。」
「奴婢可認定張姨娘沒有患麻風病。」芸生說得平靜,可心裡卻十分忐忑。眼前這個問她話的人,可能心裡正在怪她壞了自己好事兒,可即使在古代做一個丫鬟的芸生,也始終拋棄不了一個醫生的本能,但這已經是她全部的勇氣了,她猶豫了一下,終究沒說出身孕的事。
「如此便最好。」侯夫人望著窗外嘆了口氣,「我自然是希望張姨娘安好的。」
不久,庄媽媽便帶著張姨娘過來了,洛錚不動聲色地到了裡間。老太君一見張姨娘頭髮散亂,淚痕滿臉便有些不忍,對吉煙說道:「給她看座。」
而張姨娘被關了一個上午,已經想象了無數遍自己被攆出侯府後慘死的下場,便有些神智模糊了,見到了老太君便跪到了她面前,「老太君救妾身啊!您最是慈悲了,求您救救妾身啊!」
「你且先坐著。」老太君雖神色嚴肅,但她這一句話卻對張姨娘有奇效,似乎從語氣中便聽出了自己還有救,便抽泣著安靜了下來,只是渾身騷癢難耐,也顧不得儀容了便撓起癢來。
芸生見她不再苦惱了,便走上前掀開了她的衣袖,仔細檢查著,又把了脈,這才說道:「老太君,夫人,奴婢認為,張姨娘所穿衣物或許有問題。」
瞬間,侯夫人臉色便失了血色,但也僅是眨眼睛,便用絲絹捂了嘴,做出一副驚詫地表情。
「什麼?!」張姨娘一聽,雖驚呼了出來,但哭花的臉上卻透出笑容來,小嘴微張,死寂的眼裡透出了光芒,「我!我沒有得病!」
「吉煙姐姐,麻煩帶她下去把這身衣服換下來。」芸生又對庄媽媽說道:「麻煩媽媽命人將這身衣服漿洗了,用的水要端上來。」
吉煙與庄媽媽都去了,侯夫人坐在老太君身旁,看著芸生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說道:「你這丫頭倒還真有點本事。」
芸生此時不知說什麼,便只垂首斂目。侯夫人見她不說話,又回頭對張媽媽說道:「皓兒該餵奶了吧?最近他總是貪睡,你回去瞧瞧,別讓奶娘忘記餵奶了。」
張媽媽應聲去了。不一會兒,吉煙帶著換了衣裳的張姨娘出來了,庄媽媽也帶著端了洗過衣服的水的丫鬟進來了。那水一被端進來,散發的刺鼻味道便讓眾人掩了鼻子。「這是個什麼骯髒東西趕緊扔出去!」侯夫人掩著鼻子,緊蹙眉頭,說道。
「無妨。」老太君始終淡定,「芸生你且瞧瞧那水。」
芸生走到那盆水前面,見沉到水底的米漿已經成了黑黃色,心中便有了定論。早在她看出張姨娘並非麻風病時便想到,曾經看的古書《冷廬醫話》中便記有一例,用樟木屑舂成的粉塗抹在人的貼身衣物上便能使其過敏,製造麻風病的假象。「老太君,奴婢可以認定,張姨娘並非患了麻風病,而是衣物里被人塗抹了樟木屑舂成的粉,此粉末若直接接觸肌膚,便會騷癢紅腫,看起來極似麻風病。但實則無礙,只要扔了這些衣物便也就行了。」
張姨娘一聽,也不知是慶幸自己不用死了還是氣憤有人要害自己,竟兩眼一翻便暈了過去。老太君見狀,嘆了口氣,連忙叫人將她抬走了。「你可確定?此等大事不可玩笑。」
「奴婢確定,許是之前來的大夫並未仔細斟酌,這才誤診了,老太君若是不信,便再找個大夫來瞧瞧吧。」
老太君也不說話,靜默地打量著芸生,好一會兒才說道:「我信你,讓張姨娘修養些日子便知道好歹了。但為了穩妥,還是去請個仔細的大夫來看看。」末了,又看著侯夫人,「你請的是什麼大夫,竟這樣不仔細,差點就害了一條人命。張姨娘雖只是個妾室,但也為侯爺生下了子嗣,又向來規矩,若是被人就這樣害了,侯爺不知道得多傷心!你且好好徹查,看看是誰這樣大的膽子,竟敢在侯府里為非作歹!」
「媳婦治理侯府不周是媳婦的錯。」侯夫人又一次被夫人斥責,立即戰戰兢兢地跪了下來,「媳婦一定將那歹人揪出來,平了張姨娘的委屈。」
老太君合眼,許是累極了,不想再過問此事,便揮了揮手,「下去吧。」
侯夫人站了起來,竟有些眩暈,身邊的丫鬟沒扶穩,眼看就要倒下去,芸生眼快,立馬就扶住了她,「夫人小心!」
「無礙,你好好服侍老太君。」侯夫人站穩了,便急匆匆地走了,看著她雍容的背影,芸生心裡竟有些發涼……是她!芸生突然一個激靈,心裡猛然一涼。若說如今誰最想趕張姨娘出侯府,除了侯夫人又能有誰?不說她平日里得侯爺寵愛,就單憑她與自己兒子的事情,若是敗露了,自己兒子在侯爺和老太君心裡的地位可就大打折扣了。所以這次極有可能是侯夫人想把張姨娘弄得遠遠的,若是直接讓她暴斃,怕是侯爺寵愛張姨娘會好好追究,實在冒險。而以麻風病的借口送走她,只要不出岔子,便是算穩妥的。想到這裡,芸生感覺自己後背出了冷汗,自己太衝動,沒有思前想後,無意中可能已經得罪了侯夫人了……
再回頭時,老太君已經躺了下來,眉頭蹙成了川子,吉煙在一旁輕輕的為她按著肩膀。
一晃眼便是晚上,又有大夫來過了,也認可了芸生的說法,張姨娘並非麻風病,只是接觸了樟木屑舂成的粉,這才有了麻風病的癥狀,但卻對身孕的事情隻字不提,或許是因為一個月脈象太淺,並未診斷出來,或許也真是自己誤診了,否則侯爺不在侯府,張姨娘的身孕恐怕……
但芸生也算鬆了口氣,懸著的心總算落了下來。老太君今日也是擔憂了一場,便早早歇下了。芸生就得空能早些回去,紫苑今日休假,也在屋子裡歇著。芸生一進去,便見她站在自己床前,正彎腰要去拿床上的一個布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