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 送他回家
蕭池拿出一枚令,交到承譯手裡,「送到常五府上,他知道該怎麼辦。」
「是。」
承譯走後,蕭池回到房裡,見她翻了個身,並未醒來。
上床躺下,將她重新抱進懷裡,她動了動,腦袋在他脖頸處蹭了蹭,叫了他一聲驚瀾,也不知道是不是夢囈。
撫著她的背,他一人想了片刻,忽而眸子一沉,他又喚她,「葉棠。」
她正睡著,明顯不願意醒。他乾脆抱著她一個翻身,將她扣在身下。
「葉棠!」
她終於被他喊醒了,一睜眼便看見伏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她的雙手正被他扣在兩側。
她怔怔看著他,「你怎麼了?」
「葉棠,說你永遠也不會離開我。」
她剛剛醒過來。有些搞不清狀況,依舊愣愣看著他。這還是半夜不是嗎?
他卻一下失去了耐心,有些急躁地盯著她,「說你永遠也不會離開我!說!」那語氣似能嗜人。
她明白過來,雖然不知道他是不是做了噩夢,還是掙了兩下,抽出了手,雙臂纏上他的脖頸。身子一欠,她抱住他。
她的聲音在黑夜裡格外清晰,柔柔落在他耳邊。
「驚瀾,我永遠都不會離開你。」
他聞言如釋重負,身子緩緩沉下,結實的身軀覆在她柔軟馨香的身子上,倒也沒再繼續做別的。
葉棠一怔,才明白過來今夜是他們兩個換了位置,往常,都是她趴在他身上的啊。葉棠推了推他,沒推動。轉念一想,似乎這樣也挺好的,一樣的溫暖清香,不多時便抱著他又睡了。
翌日一早,葉棠剛剛給蕭池束好發。便聽見徐公公候在門外,急急道,「九王爺,聖上今早不知為何發了脾氣,將送去的葯摔了不說,還動手打了太醫。如今幾位太醫誰也不敢在上前,您快去看看吧。」
蕭池坐著沒動,也沒應。倒是葉棠已經爬到了床尾,拿了他的衣裳便往他身上穿。一邊穿一邊說,「昨日我見聖上神情恍惚,太醫在門外跪了小半日。徐公公一定是沒了辦法才來敲門的,你快去看看吧。」
葉棠著急給他穿衣,可九王爺卻淡定得很。雖然沒說話,不過也還算配合,她要他抬左手就抬左手,要抬右手就抬右手。
衣裳穿得差不多,他於床側起身,葉棠又扯了他的束腰,身子一傾,小臉恰好貼在他胸膛上。難得能享受一次她給他穿衣,他只不過一抬手,便將她的腦袋按在了自己胸膛上。她雙手正環在他身上。手裡還拿著他的束腰呢,不知怎麼就被他按住不能動了。
「哎,你幹什麼,徐公公還等你呢。」
看她被他輕而易舉制住,小手還扯著他的衣襟掙扎著,他不由自主笑了笑。好不容易鬆了手,又見她的發被他揉得有些亂。
將他的束腰系好,又順手理了理他的衣衫。
她跪坐回去,「好了。你快些去吧。」
他站了片刻,一彎腰,伸手勾了她的腰肢。膝蓋有些懸空,她幾近要被他從床上提起來。
也不管她一直推著他要空氣,直到他吻夠了才放了她。
捏了捏她泛紅的臉頰,「等我回來。」
她點了點頭,「嗯。」
蕭池走後,葉棠睡意全無,於床邊坐了片刻,不知怎麼心中慌亂難安。
換好衣裳后,葉棠便決定先到書房去等他。
書房門口值守見了她,躬身道,「九王妃。」
她點頭應了,隨即推門而入。
書房御座,連蕭池都不坐,而是在一旁另置了座。
書房裡徘徊幾遍,似乎總也難心安,他還沒回來,葉棠便坐在了他的位置上。
案上整齊,左手一側奏摺疊放規矩,右邊放著御批硃筆。他案邊,還放著她最近給他的那隻瓷娃娃。
今早,信靈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了,她出來后往臨近的幾棵樹上看了看也沒看到。等他等得無聊,她便隨手動了他擱在左手邊的摺子。
沁芳宮裡,蕭池已經很久沒來過了。除卻那晚將葉棠從這裡拎回去,他大概有十幾年沒有進殿了。果然如徐公公所說,宮門口又跪著幾位太醫,身子伏得很低,連頭都不敢抬。
蕭池腳下一頓,看了看他們,說,「葯留下,你們先退下吧。」
幾位太醫如臨大赦,謝過恩后便匆匆出了沁芳宮。
此刻,一踏進殿門,他便想起昨晚葉棠縮在他懷裡說的話來。這裡的確是很清冷,又靜謐得讓人有些不寒而慄。
「父皇。」
蕭池見聖上正於床側坐著,一手支著額頭。
蕭池正欲上前,聖上卻突然說,「別過來。」雖然只走了兩步余,可他明顯感覺出不對來了。
這沁芳宮有蹊蹺。
當初沁芳宮選址建造便頗為講究,日沐陽光,夜擷月輝,日暮晚霞交替變換一覽無餘。如今院子里早就一派欣欣,蝶蜂喧鬧。可這殿里卻依舊帶著三分涼。
這涼中帶寒,根本就不是徐公公說的什麼因為沒燃暖爐。
緊接著,蕭池一眼便看出了聖上坐的那張綉床。
那張綉床,位置有些不對,明顯被人動過了。
聖上依舊坐在床邊上沒起身,恰逢徐公公端了葯進來,蕭池又道,「聽徐公公說您今早不肯吃藥,我便來看看。」
說完順手接了徐公公手裡的葯碗,還未靠近綉床,聖上又說。「放桌上吧。」
蕭池只好將葯碗放在桌上,不在上前。
一抬頭,又見桌子上置碧玉碗一隻,碗中開一朵紅的詭異的蓮花,巴掌大小,卻紅得好像能滴血。
蓮臨水而生,沐風而開。偏偏這一朵,不要水,不要光,甚至連溫度都不要,只要新鮮的人血。
蕭池仔細看了看那血紅色蓮花,悄悄又看了看那張綉床。
只見聖上緩緩起身,道,「朕沒事,你回去吧,朝中事務缺你不得。往後沒事也不要來了。」
「是。」
從沁芳宮裡一出來,蕭池便覺得四周一下暖了起來。
箇中原因還未來得及細想,只見信靈不知從哪裡飛了下來。他四下一看,並未見葉棠,只有這小東西而已。勉強抬袖接了,他有些奇怪,這小東西向來愛粘著她。也只她袖裡愛藏一把穀粒。
帶著信靈往回走了一會兒。他忽然想起什麼來,又匆匆往書房去。
遠遠地,他便看見書房門大開,可看樣子,裡面並沒有人。
抓了門口的值守,「剛剛誰來過了!」
「回九王爺,是九王妃。」
糟了,果然是她來過了。
「那她人呢!」
那值守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跪在地上說,「方才,九王妃不知怎麼。急急從裡面跑了出來。然後,就不知道去哪了。」
「多久了!」
「九王妃出去已經有一會兒了,大概半個時辰吧。」
半個時辰,但願現在還來得及。
京都城門口,張朝跨在馬上,緊隨身後的是一副棺槨。張朝派了重兵,小心翼翼抬著。再往後,是其麾下兵馬。
張朝手中韁繩一緊,整個隊伍於城門口停下。
臨入城,他又囑咐了一遍。
「進城后,避開城中主道。走春耕街,送少將軍回家。」
身後一片肅穆。行軍十幾載,無論大小戰事,這張將軍多半遊刃有餘。張將軍如此凝重,麾下將士還是第一次見。
張朝想起來,數月前九王府里,他和常五收了嶺北軍抵京。九王爺曾問起過,若是他和常五與這少將軍相比,究竟能不能勝。
當時,他和常五心裡都清楚,任憑嶺北軍如何驍勇。若是遇上這葉家的少將軍,也難有勝算。
張朝一直想著,什麼時候能親自向這葉家少將軍討教一二。沒想到,數月過去,他沒等到機會不說,再見之時,這葉修庭已經面目全非。
那季書寒心狠手辣,為人狡詐,他若再晚去一刻,這少將軍怕是要屍骨全無了。
誰不知道,這少將軍自年少便隨軍四處征戰。如今早就領軍獨當一面。朝野內外有目共睹。張朝雖未有機會與其深交,可也知道這少將軍一身鐵骨,上得聖心,下得民心。
張朝接九王爺令,他只是來將葉修庭帶回去,不可戀戰。回頭望了一眼平景關,只恨不能當場揮師攻下城門,殺了那個季書寒替他報仇。
從平景關到京都,張朝下了死令,日夜不休,只為儘快送少將軍回來。
手中令牌一亮,京都城門大開,城門守衛卸了兵器,伏身跪地,迎葉修庭回京。
兵馬有序進城,張朝按事先說好,走春耕街。街面雖不寬,可行人也不多。
一到了春耕街,只見街心站著一個人。
張朝見了她,心道不好,九王爺有令,葉修庭的死訊。最不能知道的就是她。
可這正面相遇,於街心一站擋了去路的,不是九王妃又是誰。
抬手揮停身後軍隊,張朝於馬上下來,於地上一跪。身後兵將也紛紛跟著張朝跪下。
「九王妃。」
眾人一跪,那副跟在張朝身後的棺槨便愈發顯眼了。
葉棠向前走了幾步,站在張朝面前,看著黑漆漆肅穆的一口棺,只說了兩個字,「開棺。」
棺槨尚未封殮,為的是讓葉家人能再見少將軍最後一面。可葉棠要開棺,張朝卻跪著沒動。
不只是因為九王爺事先有令,也因為那屍體遍體鱗傷,渾身染血,已經面目全非,如何能讓九王妃見。
「開棺!我要見他!」
眼見眾人依舊跪著沒動,葉棠又說,「好,我自己來。」
張朝忙起身去攔她,「九王妃,使不得!」
「讓開!我與他都姓葉,為何使不得!」
「這-------」
張朝眼睜睜看著葉棠走到棺槨前。原本以為憑她一人之力,一定推不開那厚重的棺蓋,沒想到,那棺蓋居然被她推動了。
隨後棺蓋轟然落地,她看清了躺在裡面的人。
臉上身上都是血,身上戰袍也被撕破,露出被咬傷的皮肉。那傷口深,有的地方甚至見了森森骨。
那一定不是葉修庭,一定不是。
葉修庭是聲震朝野的少將軍,沒有人能傷得了他,這一定不是他。
可她又是認得同在棺木里的那柄劍的。
這躺在棺材里的人究竟是誰。身邊怎麼能放他的佩劍。
還有,他手裡死死攥著的又是什麼。被血染透了一半,另一半隱約是一個「棠」字。
葉修庭攥著的那東西,張朝也見過。好像是一封信。他當時想從葉修庭手裡抽出來,可他攥得緊,張朝怎麼都沒能拿出來。
張朝看見,葉棠顫著手去拿他手裡的信封。他怎麼都沒能掰開葉修庭的手拿出來的東西,這九王妃居然輕而易舉就拿出來了。
那是他臨行前寫給葉棠的信,原本是想讓蕭池給她的。
可當時蕭池說要他回來親自給她。沒想到,他的確是親自給她了,以這樣的方式。
「葉-----」
她以為。只要她喊他,他就會醒過來。一如過往無數個夜晚,他守她在身後。只需她輕輕一喚,他便回過身來,問她,「又做噩夢了?」
可一張口她才發現,喉嚨里難受,她連他的名字都叫不出來。
「葉-----」
她又開口,可還是不行。喉嚨里又酸又啞,她連聲音都快要發不出來。
忽覺得後背一暖,來人將她抱進懷裡,一手遮了她的眼。
「葉棠,別看了。」
蕭池一個眼色,張朝會意,立刻帶著葉修庭的棺槨匆匆送往將軍府。
她怔怔任身後那人抱著,是因為她還盼著,眼前所見都是她的錯覺。只要重新睜開眼,眼前還是她熟悉的春耕街,車水馬龍,歲月靜好。
蕭池抱了她一會兒,捂在她眼睛上的手一直沒拿開。
「葉棠,別睜眼睛。」
她站著沒說話。他只覺得捂著她眼睛的手心一片濕潤。
「葉棠?」
又輕輕喚了她一遍,她終於點了點頭,聽他的話將眼睛閉上。
直到他將她一路抱回去,放在榻上,她都很聽話,一直也沒睜開眼睛。
在她身側坐下來,他才又叫了她一聲,「葉棠。」
她睜開眼睛,抬頭問他,「我哥哥去平景關了,他什麼時候回來?」
蕭池看著她沒說話。將她抱進懷裡,她靠在他胸膛上,緩緩說,「驚瀾,我剛剛好像做了一個夢。」
「你上次說三個月,這三個月還沒到呢。那個夢一定是假的,對不對?」
他輕輕撫著她的背,「對,是假的。」
誰知道,她卻一下將他狠狠推開,突然哭個不停。「你騙人!我都沒告訴你是什麼夢,你怎麼知道是假的!」
一轉臉,她又看見了那封染血的信。剛剛回來,蕭池從她手裡抽出來放在了桌上。
她卻看著那信,哭著連連後退,「哥哥回來了,他已經回來了-----我要去見他。」
她撐著桌角,已經要站不穩,蕭池將她納進懷裡。
「葉棠!」
她哭著哭著忽然想起什麼來,又說,「錯了。一切都錯了。是我跟他說過,一輩子也不嫁,要一輩子守著他的。是我錯了,都是因為我。還有,這次他走我沒去送他,他回來我也沒在門口等他,一定是他生氣了,一定是這樣。」
她推開了蕭池,又喃喃道,「我要去找他,我要去門口等他回來。這樣他就不會生我的氣了。」
她說完便往門口跑,卻被蕭池一把捉了回來,「葉棠,那我呢!你要去找葉修庭,我問你,那我怎麼辦!你說過不會離開我,還說要給我生娃娃,葉棠,這些,你都忘了是不是!」
她淚眼朦朧,一心要去見葉修庭,面對他的質問,她看了看他,只低頭說,「對不起。」
他聞言冷笑,「呵,葉棠,你說什麼?你在說一遍!」
他似乎要將她的肩捏碎。
她有些不敢看他,「對不起,我不該嫁的,明明說好要陪他的------九王爺,對不起。」
她叫他什麼?呵,九王爺。
他手一松,果然看著她要出門去找葉修庭。
「好,葉棠,好得很。」
不論葉修庭死了還是活著,蕭池都不可能讓她再去見他。
一手劈在她頸后,她連門都還沒出去,便栽倒在了他懷裡。
將她抱回床上,他直接撕了她身上的衣裳,幾根布條纏在一起,將她雙手綁在一起,最後往上一舉。將她結結實實綁在了床頭上。
衣裳散落,手被綁著,一臉的淚痕斑駁。
他也沒給她換新的衣裳,直接用被子將她一蓋。他坐在她旁邊,伸手擦著她臉上的淚。
「將來,你就是死了,也得與本王葬在一起。」
蕭池起身出門,和風已經等他許久了。
一見蕭池,和風一改往日不羈,一臉嚴肅,「爺。」
「見過了?」
「見過了。」
和風目光掠過蕭池。直往蕭池身後房裡看。他剛才等在外面的時候似乎聽見她在裡面的哭聲了。
「少將軍的事,九王妃知道了?」
蕭池嘆了口氣,「嗯。可還有希望?」
和風搖搖頭。
「除非有能起死回生的仙靈草藥。」
忽聽得身後房裡有些聲音,她的手雖然被他纏起來了,可又怕她用力亂掙,蕭池轉身便回了。
她醒來便發覺她被綁在床上不能動了。除了他,她想不出還能是誰幹的。見了他,她倒是也不掙扎了,只說,「放開我。」
他負手站在床側,一身白衣分外冷冽,低頭一看她,問道,「放開你,你是不是還要去找葉修庭?」
「是。」
「可他已經死了。」
「我不信!他沒有!」
一說到葉修庭,她又開始拚命掙著手腕。他綁得不緊不松,可也讓她掙不開。眼見她白嫩的手腕已經被布條摩得發紅,他又說,「葉棠,永遠也不離開本王,這是你親口答應的。你自己做不到,本王就幫你做到。大不了,就將你綁在這裡一輩子。」
「你----蕭池,你放開我!」
所有溫存全都不見,她再也不叫他驚瀾,一張口不是九王爺就是直呼其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