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曲折
司徒情點住了那三名唐門弟子的穴道,便閃身從排位置後走了出來。
那三名唐門弟子見到一身黑衣且戴著唐門式樣面具的司徒情,神色皆是驚疑不定。
司徒情面容冷了冷,抬手給其中兩名弟子餵了五絕散,然後指著另外一名唐門弟子,道:「把你剛才說的話再重複一遍,不許喊人,否則他們立刻就死。」
說完,司徒情便解開了那名唐門弟子的穴道。
「你是什麼人?」
「這與你無關,你只需要告訴我,我想知道的事。」
那名唐門弟子看了司徒情一眼,又看了看身邊的兩名師兄弟,遲疑了片刻,道:「無非就是大師兄跟三長老因為追魂針喪命的事,這事江湖都傳得人盡皆知了,你問這個作什麼?」
人盡皆知?
司徒情聽到這話,臉色瞬間一白,不過他戴著面具,沒人看得到他面具下面的表情。
半晌,司徒情伸手解開了那名唐門弟子的穴道,然後拋給他一瓶解藥,轉身就走。
那唐門弟子接過解藥,正想追上去,他身邊的兩名師兄弟卻忽然口吐白沫暈倒了下去,他只得連忙扭頭扶住他們給他們解藥。
而他做完這一切之後,祠堂里哪裡還有司徒情的身影。
·
死了?
唐靖居然死了?
司徒情走在深夜空無一人的街道上,細雪紛紛飄落,他心中除了茫然和空洞,居然連悲痛都沒有。
他只是不信。
突然冒出來這麼一個人,告訴他唐靖死了,即使那個人沒有欺騙他的理由,他也仍舊是不信。
「你站住!」一聲清喝,一個人從唐家堡的院牆中翻了出來,落在了司徒情面前。
司徒情戴著面具,沒有表情地看著眼前的人,半晌,他扭頭就走。
「我讓你站住!」來人正是唐源,方才他也在祠堂附近,司徒情的所作所為他看得一清二楚,因此他心中十分憤怒。
白日里司徒情的所作所為已然十分可疑,但唐源卻輕易放走了他,而剛才看到兩位師兄的慘狀,此刻唐源心裡是後悔莫及。
司徒情並不願意跟唐源多做糾纏,一言不發便拂袖縱身而去。
唐源見狀,心中憋著一口氣,也縱身一躍,追了出去。
司徒情並不想在唐家堡殺人,因為那意味著自我暴露,所以他這麼抽身離開也算是給了唐源一個機會。
沒想到唐源還真的就不怕死地追了上來。
到了荒野處,司徒情停住腳步站定,扭頭道:「你要是再走近一步,我可就不客氣了。」
司徒情語氣平淡,帶了幾分清冷的威懾力,唐源聽了這話心下居然真的震了一震,然而隨即他便咬牙上前道:「我同門又何曾冒犯過你,你要如此下毒手。」
「我不是給了解藥嗎?」司徒情淡淡道,心中已經有些不耐煩了。
唰,一柄長劍出鞘,停在了離司徒情鼻尖三寸的地方,唐源冷冷道:「無論如何,你潛入唐家堡就已經犯了我們唐門的大忌,今日不說清楚緣由,我是斷不會讓你離開的。」
看著眼前劍尖上流瀉的清光,司徒情眸中忽然閃出一分笑意,然而這笑意也是一縱即逝。
隨即,他伸出手,緩緩地捏住了劍尖。
唐源見狀,心中一驚,下意識的就想把劍收回來。
然而為時已晚。
只聽到一聲聲極其輕微的碎裂響聲,那劍,就在司徒情的手指前緩緩碎裂成一段一段的。
末了,司徒情淡淡彈開指尖上的斷劍,道:「這樣,你覺得你有能耐攔得住我?」
唐源看到這一幕,心中已經被司徒情的武功所震驚,然而他並不服輸,只冷冷道:「技不如人又如何,今日便是死,我也要攔住你。」
聽著唐源這句話,司徒情覺得眼前的青年倒算是有幾分血型,加上唐源跟唐靖七分相似的面容,司徒情也並不是太下得去手。
沉默了半晌,司徒情淡淡道:「這樣吧,我告訴你我的來意,作為交換,我問你一件事。」
唐源沒想到司徒情會這麼說,眉頭一皺道:「你想問什麼?」
「關於你們的大師兄唐靖。」
司徒情一提到唐靖,唐源眼中疑色更深,「唐靖師兄已經去世了三個月了,你問他做什麼——」
唐源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司徒情猛地掐住了脖子。
司徒情神色冰冷地道:「你見到了他的屍體嗎?」
唐源臉色發紅,掙扎著要去掰司徒情的手,可司徒情在手中灌注了真氣,唐源無論如何都掰不動。
半晌,唐源掙扎著道:「那次任務我沒有去……」
「那就是沒有。」
唐源嘴唇抽搐著點了點頭。
司徒情看了他一眼,鬆手將他甩在地上,又問:「那他的屍體帶回來了沒有?」
司徒去這句話沒問完,地上的唐源便猛地跳了起來,手腕一扣,一隻暗弩便迎面朝司徒情射了出來。
司徒情往上一仰,那暗弩恰好擦過他的面具,他冷笑一聲,猛地一掌就將唐源打翻在地。
就在唐源吐出一口血,想要起身的時候,司徒情當胸一腳,將他踩在了地上。
「敬酒不吃吃罰酒。」司徒情原本想一劍結果了唐源,可這會他抬起手,看到唐源那張帶著驚恐又跟唐靖有七分相似的面容,他忽然下不去手了。
而下一秒,司徒情臉上的面具便裂成了兩半,落在了唐源的胸口。
那暗弩的力道是將面具擦裂,而現在司徒情低下頭,面具便再也掛不住了。
「你……」
在看到司徒情面容的那一瞬間,唐源微微怔住了。
司徒情一頭青絲披散,臉上沒有任何錶情,可那雙眸子卻清冷得如同十二月的月光一般。
黑衣將他的脖頸襯得蒼白如雪,肌膚更是透明的彷彿輕煙一般。
半晌,司徒情冷哼一聲,抬頭拂袖縱身而去。
唐源愣在原地,愣了許久,半晌他咳出一口血,捂了捂胸口,竟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
武陵村
一條小溪從村頭流到村尾,這村中只有十幾戶人家,這裡離最近的城鎮也有十幾里路,因此村子雖小,但五臟俱全,裁縫,鐵匠,小吃,每家都有每家的專長。
清晨時分,村頭鐵匠鋪的木門被吱呀一聲拉開,一個戴著半邊面具頭髮微微花白的男子從裡面走了出來,他左腿微瘸,右手中拿著一柄鎚子,就這麼緩步走到了淬火台前。
「小榮,過來生火。」聽男子微微沙啞的聲音可以斷定他年紀不大,不過那一頭花白的頭髮容易惹人誤解便是。
男子,或者說是青年,喊了一聲之後,屋裡沒人答應,他搖了搖頭,便轉身又走了進去。
片刻之後,他拎著一個穿著灰色布褂子的小男孩走了出來。
「生火。」青年把小男孩扔到淬火台前的凳子上,低聲道。
小男孩應該是沒睡醒,很氣鼓鼓地嘟囔了兩聲,但最終還是攝於青年的『淫威』,十分不情願地開始生火。
青年見狀便抬手拿了一塊鐵胚,放到燒起來的爐火上,一邊錘一邊道:「生什麼氣,下次帶你去鎮上買好吃的,怎麼樣?」
小男孩嘟著嘴,不說話。
青年微微一笑,面具下的半張臉倒顯得頗為英俊,他用力敲了一錘鐵胚,又道:「別生氣了,晚上給你燉雞蛋吃。」
聽到這話,小男孩斜著眼睛瞥了青年一眼,道:「真的?」
青年笑了笑,道:「真的。」
「拉鉤。」
「拉鉤。」
青年放下鐵鎚,笑吟吟地伸手去跟小男孩拉鉤,而這時小男孩看了一眼青年垂在身側的左手,忍不住低聲道:「下次我們去鎮上看看好醫生吧,你那隻手又不是不能動。」
青年聽到小男孩這話,臉上的一點笑意瞬間凝滯了,片刻之後,他收回拉鉤的右手,拿起鎚子,一言不發地繼續錘鐵胚。
小男孩見到自己說錯了話,神情頓時變得萎靡起來,縮在那可憐巴巴地不敢動。
青年錘了兩下鐵胚,一眼瞥見小男孩的情狀,半晌,他輕輕嘆了口氣,笑道:「你自己也說又不是不能動,那又何必浪費那個錢呢?」
小男孩聽到青年這話,想了想,覺得似乎有道理,半晌他伸手把柴火扔進爐子里,又托著臉道:「哎,好想吃聚福齋的桂花糕啊。」
青年聞言,淡淡一笑:「好啊,下次去鎮上買給你。」
「你說的!」小男孩一下子就跳了起來。
青年立刻瞪他,「看著火!」
小男孩哦了一聲,低頭去捅爐子,一邊捅一邊道:「臭小唐,不給我買吃的,臭小唐!」
因為小男孩在鎮上長大,所以也學不到什麼高級的罵人話,翻來覆去就是這兩句。
青年被他『臭』罵了半天,忍不住笑著給了他一個爆栗,不過之後小男孩再怎麼罵他,他都只當做沒聽見,默默地笑著繼續錘。
有火星從爐子里飛濺出來,青年拍了拍被濺出幾個洞的衣襟,抬起頭看了看天,烏蒙蒙,似乎又要落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