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相見
司徒情聽到這聲□□,目光微動,半晌,他道:「這人受傷很重?」
唐源這會是結結巴巴,話都說不清楚了,司徒情靜靜看了他兩秒,忽然輕笑一聲,「我竟不知道你這麼怕我?」
「我……」
也許是覺得唐源這個樣子實在不招人喜歡,司徒情擺擺手,縱身離去,唐源出了一身冷汗,看著司徒情離去的方向,半晌,他才鬆了一口氣。
轉身進到馬車中,唐源看著緊咬牙關,額前青筋暴起的唐靖,默默嘆了口氣,道:「師兄,我不想害你,但你要是被他看見,追魂針的事便再沒有水落石出之日。我其實也更相信你是清白的——」
然而唐源此話還沒說完,馬車車頂便轟然炸開,他猛然一驚,下意識地就撲到了唐靖的身上。
無數的鐵片和木塊四處飛濺,塵埃滾滾。
而唐源剛剛回過神,便聽到一聲熟悉的冷笑。
「清白?既然你相信,為什麼還要這麼綁著他?」
唐源猛地回頭,便看到一襲白衣的司徒情靜靜的立在不遠處的一棵大樹的樹梢上,神情冷冽無比。
而唐靖,在看到司徒情的那一刻,目光便再也挪不開去了。
司徒情目光一閃,還未等唐源反應過來便凌空一指點了唐源的穴道,唐源幾乎是無聲無息地仰面倒了下來。
而下一秒,司徒情便縱身飛來,抓起了唐靖的腰帶,一路凌雲聶風而去。
唐源躺在破碎的馬車上,看著那襲白衣漸行漸遠,口乾舌燥,然而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
唐靖的穴道還未解開,但此刻他心中覺得無比安寧,只是靜靜地看著那一襲白衣,他便覺得別無所求了。
半晌,司徒情足下一點,緩緩從空中落了下來,他未束起的長發偶爾掃過唐靖的鼻翼,帶著一點雪山的清爽,讓唐靖不自覺地便心蕩神馳。
忽然,唐靖只覺得身上一松,反應過來的時候渾身的穴道已經被解開了,他一個翻身落地站穩,便抬頭滿腔喜悅地想說些什麼。
然而他一抬頭卻一眼對上了司徒情冷如冰雪的面容。
「子卿……」
看著這樣的司徒情,唐靖心中莫名生出幾分膽怯。
司徒情靜靜凝視了唐靖兩秒,忽然猛地揚手,響亮的一巴掌把唐靖打了個趔趄。
唐靖捂著發紅的臉,正有些六神無主,便聽到司徒情冷冷地質問道:「既然沒死,為什麼不來找我?」
唐靖原本還不明白司徒情為什麼會生氣,聽到這一句話,心中一動,幾乎要落下淚來。
而司徒情見唐靖遲遲不做聲,心中種種辛酸憤慨等情緒涌了上來,他便又抬起了手。
然而這一次,唐靖卻眼明手快地一把將司徒情抱了個滿懷,帶著滿腔的喜悅和一點點小無賴的心思,他笑道:「別打了,小心手疼。」
司徒情感受到唐靖熟悉的體溫,一瞬間就把這一年來所受的煎熬盡數拋在了腦後,可偏偏唐靖非要畫蛇添足地來上這麼一句,這讓他不由得又惱了。
猛地一掌將唐靖推倒在地,司徒情便轉身拂袖,踏著樹梢,動作輕靈地飛遠了。
司徒情這一掌添了三分內力。唐靖只覺得胸口一陣血氣翻湧,然而此刻他便是嘗到了血腥味也覺得是甜的。
微微一笑,唐靖又追了出去。
二人這麼你追我趕,追了一陣子,司徒情心裡的氣也消得差不多了。
司徒情生氣,不過就是因為唐靖沒死不來找他,他擔心唐靖卻又找不到唐靖的蹤跡,而現在唐靖活生生站在他的面前,一點都沒變,所以生氣也就那麼一時。
停下步子來,司徒情往回一看,卻發覺唐靖就站在不遠處的樹下笑意吟吟地望著自己,心中一動,卻是自發地便緩步走了上去。
唐靖見狀,微微一笑,也迎了上來。
「我好想你。」唐靖走到近前,第一句話便是這個。
而司徒情微微一愣,一時間竟不知道該怎麼接話了。
——唐靖居然搶了他的台詞。
看著司徒情失神的模樣,唐靖不由得問道:「怎麼了?」
司徒情回過神來,默默看了唐靖一眼,然後道:「忽然覺得你很討人厭。」
這自然是反話,卻也帶了幾分真的意思,唐靖聽了,便忍不住笑道:「能討你的厭,我也很高興。」
司徒情冷冷瞪他一眼,唐靖便乖覺地不說話了。
二人相對沉默了片刻,唐靖神情認真地開了口,道:「這一年,你過得好不好?」
司徒情聽到唐靖這句話,心中莫名一酸,半晌,他淡淡道:「不好,一點都不好。」
唐靖從沒見過這樣在人前示弱的司徒情,便真正知道司徒情這一年確實是過得不好了,心中一顫,他走上去抱住了司徒情,低聲道:「是我錯了。」
唐靖認真的語氣讓司徒情心中也不太好受,然而這個道歉來的不明不白,司徒情向來多疑,半晌,他伸手推開唐靖,道:「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
唐靖知道司徒情遲早會看出端倪來,但沒想到這麼快,沉默了片刻,他微微一笑,道:「我還有一件事沒有辦完,不如你同我一起,咱們慢慢走,我慢慢說。」
既然見到了唐靖,司徒情便沒有再放人離開的道理,他也不問唐靖要去辦什麼事,便微微頷首道:「好。」
這樣溫和寧靜的司徒情正是唐靖最喜歡的模樣,示意唐靖忍不住別過頭,微笑著在司徒情額頭上吻了一下。
這一次,司徒情沒有任何不適的表示,等到唐靖回過頭時,他也只是淡淡看了唐靖一眼。
·
荒郊野外,沒有任何人,唐靖就這麼靜靜牽著司徒情的手緩步往前走,一邊走,一邊跟司徒情講述自己這一年來的遭遇。
唐靖原本以為自己是必死無疑,但那時追魂針並沒有直入他心脈,所以在流水將他衝到下游時他還尚存一息。
後來是小榮的爺爺,也就是鐵匠鋪的前任鐵匠將唐靖救了起來,那時唐靖手裡還緊緊握著追魂針破碎的針匣。
唐靖昏迷了三日,醒過來,第一眼見到的便是追魂針破碎的針匣,他想起當年那個傳說,便忍不住把針匣小心翼翼地拆了開來。
結果,針匣里果然有一張絲絹。
然而這絲絹並不是什麼絕世機關的圖譜,而只是寫著潦草的幾行字。
原來那位暗器師並沒有真正創出什麼絕世機關的圖譜,只是自己想要毀掉追魂針這麼一個可怕的暗器,但又不忍心,所以便想出了這麼一個法子。
因為想要毀掉追魂針的人,要麼就是對權勢和武力有極高的崇尚,要麼就是世間極善,第一種人自然是不可能如願以償,而暗器師也害怕誤傷到第二種人,便在暗器匣中的絲絹上寫下了解救中了追魂針之人的方法。
因為在他看來,既然這暗器已毀,便再沒有必要讓人為它送命了。
這張圖紙使唐靖撿回了一條命,可惜的是唐靖在水中浸泡太久,寒氣滲入骨骼,追魂針也使得一部分筋脈嚴重受損,哪怕最後取出了追魂針,他的左臂也差不多廢了。
司徒情一直安安靜靜地聽著唐靖講他的故事,聽到最後,他心中一痛,低頭去看唐靖的左臂。
這時,司徒情才發現,唐靖的左手上一直都戴著黑色的手套。
看著司徒情的目光,唐靖默默嘆了口氣,主動將黑色的手套緩緩摘了下來。
同右手的光滑修長相對比,唐靖的左手上血管暴起,五指微微有些扭曲,樣子實在是說不上好看,甚至可以說是猙獰。
「還疼不疼?」司徒情看著唐靖的左手,低聲問道。
唐靖目光動了動,再次不動聲色地戴上了手套,然後他微微笑了笑:「現在不疼了。」
「嗯。」
司徒情的情緒顯然不太好,唐靖看著這樣的司徒情,忍不住轉過頭,凝視著他的眼睛,靜靜道:「也許我的左臂這輩子都沒法恢復,可我覺得這很值得。」
說到這,唐靖微微笑了笑,又道:「我不隱瞞這件事,是我私心想你知道了心疼我,但我更想你知道,我現在究竟是個什麼樣子,如果子卿你後悔——」
「我從不後悔。」
這一句話,讓唐靖震驚了半晌,許久之後,他臉上顯出了幾分極其溫柔的笑意。
而司徒情,定定地看著眼前的人,忽然主動走上前去,給了他一個擁抱。
「就如你從前所說,我們之間,無需隱瞞。」
唐靖聽到這話,眼眶陡然一熱,然後他第一次伸出了那長久沒有使用過的左臂,略顯無力,但十分認真地擁抱住了眼前的司徒情。
「走吧。」
最終是司徒情緩緩鬆開了唐靖的手,然後平和溫柔地看了他一眼。
二人相視一笑,就這麼牽著手,繼續走向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