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薇薇安到達熔岩火山的這一路上所花費的時間比她預想的還要短一些。

這一路上伊登倒是很安分,彷彿是把她當時有些不爽利的情緒下的恐嚇聽進了心裡，只是亞瑟看見他的時候總會想起自己當時是怎麼在黑龍的懷裡哭的嗓音嘶啞直到睡著的丟人樣子，是以時不時就會丟給他一個惱怒的小眼神，可等伊登真的轉過來看他，他又會漲紅了臉,只默默把視線放到薇薇安的臉上，滿臉無辜的樣子。

伊登每每被瞪的不明所以，但還算是知道寄人籬下的規矩,是以沒有瞪回去,也沒有把疑問問出口,只是偶爾看幾眼小天使，然而那眼神在亞瑟看來，怎麼看怎麼像是瞧不起。

這個認知讓小聖子覺得很不爽。

在薇薇安面前哭了也就算了,畢竟她也不算是外人，而且這一路走來,他再狼藉再狼狽的樣子她也看過，哭算什麼？

可伊登不過是個半途買來的嚮導,他憑什麼見著他那麼丟人的場景了？

雖然當時的情況也不允許他左顧右盼,去看薇薇安的身邊有沒有別的野男人,但亞瑟依然很不爽，雖然亞瑟不能說。

不提還得依靠這傢伙和精靈族打個交道賣個人情，就單提他只是因為對方看見自己哭所以很不爽這種事，也丟人的可以。

所以小天使只能自己憋氣，最多瞪一瞪罪魁禍首，用眼神把伊登殺死一百次。

薇薇安倒是沒對此說什麼，畢竟如果這件事能吸引住亞瑟的注意力，讓他不再去想自己殺了布里爾的話，她甚至不介意把這兩隻幼稚鬼的矛盾推波助瀾一番。

當然，薇薇安對於亞瑟的進步還是非常滿意的。

人類是一種很奇怪的存在。

早在初次嘗試某件事的時候他們總是磕磕盼盼甚至畏畏縮縮，但是只要邁過了這個坎，沒有什麼難關是他們度過不了的。

亞瑟曾經恐懼殺人，甚至阻攔她殺人，但如今，雖然布里爾的死是個意外，但也不能掩飾他是死在小白聖子的手下。

而這樣的第一次，無疑是打開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

而他一如剛剛成為還願者的時候的薇薇安，青澀中卻能看出未來的榮光。

當然，這個未來光輝萬丈的小可愛才離開瑟蘭提爾的森林的那幾夜，依舊是被噩夢纏繞的完全睡不著。

每次他閉上眼睛的時候腦海里就全是布里爾瞪大的雙眼，他死死的盯著他，彷彿在質問亞瑟為什麼要殺了他。

亞瑟回答不出「這只是一個巧合」亦或是「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這樣的話。

他的確是自衛，可當他在那個危機時刻下意識將手探向腰間的時候，布里爾的結局其實就已經註定了。

只要想到這一點，他的良心就很難熬。就好像他所有的無意都只是借口，他的本能背叛了他。

而在這段糾結痛苦的時間裡，薇薇安一直陪伴著他。

有精靈伊登在，黑龍並沒有化為本體的模樣，但當他從噩夢中驚醒的時候，她會將他摟在懷裡。

明明他比黑龍的身高要高不少，可他蜷縮在她懷裡的樣子，他依然脆弱的像個需要關愛的孩子。

而這時候她往往會撩開他的額發，給他一個冰涼的親吻示作安撫，而在他的戰慄平穩一些以後，薇薇安會放低了音調給亞瑟唱歌。

她唱的是海妖用來迷惑海船的調子，黑龍雖然並沒有塞壬們那樣特別的能力，但她的嗓音帶著特別的沙啞，是被時光所浸透的複雜味道。

她唱著歌的時候就像在念著一首情詩，聽不出愛，只記得調子里滲透出的溫柔，於是所有的恐懼被忘卻，亞瑟的腦海里只剩下她的歌詞。她輕聲慢語，問著聽歌的人願不願意為她留下。

只是亞瑟著實是個煞風景的，往往一首還沒有唱完，他就已經陷入了睡意。

看著少年在懷裡睡的乖巧的樣子，薇薇安突然就記起她曾經問過海妖首領，為什麼這首歌聽上去如此悲傷。

那隻漂亮無比的塞壬猶豫了一會，抿住了滿嘴尖利的牙齒，只是露出一個略帶失落的表情來：「大概是，想要人留下來一個短暫的陪伴，可得到的卻總是刀劍武器？」

海妖的歌聲讓人迷戀與失魂，所以那些沉沒在大海中的船隻，將所有的責任扔在了這些歌者的頭上。

調整了一下姿勢，好讓小聖子睡的更舒服些，薇薇安看著透亮的月光，慢慢的，慢慢的唱完了亞瑟總是聽不到的最後幾句歌詞。

「我輾轉反側想問你，

願不願意為我留下來

可我來不及，

也沒法問你一句。

徘徊孤單間

你從我身側流離，

時光最終將你我沖遠，

於是後來僅存懷念，

你我再無未來可言。」

＊

這一路前往熔岩火山，亞瑟充當了主要戰鬥力。

或許是為了讓他沉於疲憊中從而無暇去想那天那件事，薇薇安時不時就會呼喚只烈虎過來陪亞瑟「玩遊戲」。

小聖子每每被追的狼狽無比，身上的衣服也總是落滿泥濘。

但他現在已然掌握了些逃生的技巧，每每那猛獸撲擊而來，他不是就地一個打滾，就是往旁邊一跳，雖然有時有些兇險，但他確實成功閃避了所有的攻擊。

見著他已然有了幾分遊刃有餘的樣子，薇薇安摸了摸下巴，突然朝著最近一直在當隱形人的伊登看了過去。

「嘿小精靈，你想不想和我的契約對象打一場？」

在重歸自然以後，精靈的恢復在穩步進行中。

雖然因為太久不曾接觸所以喚醒的時候有些遲滯，但當他撫摸著那些翠綠的時候，他依然能夠感覺到那股濃烈的自然氣息。

只要能感覺到自然，他就能夠溝通。

雖然一開始他的壞情緒讓他有些難以控制的斷開了好幾次與自然的連接，但精靈就是精靈，他們的得天獨厚，受到萬神的寵愛——即便是伊登這種好些年不曾在母樹下虔誠禱告過的少年，也在有限次數的幾次失敗后，重新得到了自然的接納。

而所有被自然接納的精靈，都能夠向自然借用力量。

伊登就在時不時與綠植溝通一番然後慢慢恢復力量的過程中，低調地隨著他們到了熔岩火山。

而在進火山之前，亞瑟與伊登還是在薇薇安的要求下進行了一場打鬥。

結果自然是亞瑟輸了，畢竟雖然精靈的自然之力還遠遠沒有恢復到全盛時期，但只要催發出一圈荊棘將人圍起，那聖子的動作再快，只要他還在這荊棘的牢籠里就是無濟於事。畢竟只要伊登繼續催發，最後荊棘總能將圈子中的亞瑟圍在小小的範圍里。

只是這方法說起來雖然簡單，但也是精靈和廢柴聖子纏鬥了好一會兒后才想出的辦法。

與野獸進行戰鬥除了讓小天使的動作更敏捷了以外，還為他帶來了野獸般的直覺。

每當危險靠近的時候，他的身體總是會快於他的大腦替他做出規避危險的反應。

而作為一個法師，伊登的敏捷並不高，更遑論閃避的技巧。

精靈往往都是躲在後方放著技能的遠程攻擊擔當，突然間的一對一，讓伊登分外留意著自己與亞瑟的距離。於是廢柴亞瑟就這麼踩著伊登的退讓，握著武器沖了過去。

而通過這場戰鬥，薇薇安也看到了亞瑟的戰鬥缺陷。

他和野獸戰鬥的太多，現在的戰鬥思想偏向直白。

正好精靈伊登的自然之力在恢復期，只要給他時間，他必然能重新擁有驅使自然元素的權利。

而一個漸強的對手，對於一個成長型的廢柴聖子來說，真是再好不過的陪練對象。

雖然這傢伙廢柴的讓她嚼著全世界的沒用都掉在了他頭上，但是小可愛洗衣做飯的天賦還是MAX的。

有小天使在，黑龍對那些普通飯菜嗤之以鼻。她的胃口已然完完全全被養叼了，不是亞瑟親自動手燒的飯菜基本沒什麼胃口。

扯遠了，雖然【光明女神的印記】的存在束縛住了亞瑟，而他也無法得到光明女神的能力，但薇薇安堅信，並不是所有的聖子都只能會魔法。

她想幫亞瑟喚醒劍氣。

而人雖然總是在危難的時刻最容易激發自己的潛力，但前提也是擁有足夠的潛力。

薇薇安不斷如今讓亞瑟進行戰鬥的目的，也是想要提升他的基礎能力，好讓他在有更大的可能喚醒劍氣。

畢竟成為劍士的一個前提，就是過硬的身體素質。

當然，薇薇安並沒有將所有的希望放在這樣虛無縹緲的東西上，畢竟這種訓練最後就算失敗了，再差也是將小聖子的身體素質提升了一遍。

可給他的時間那麼短暫。他只能在最短的時間裡，爬到他能爬到的，最高的地方。

為此，黑龍堅定，就算付出一切代價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