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風挽雪袖按碧簫(四)
這是什麼理由啊,商雪袖看著大姑娘燕春來,搖搖頭,這又是個長不大的。
正這會兒徐碧簫從外面喜氣洋洋的走進來,看到燕春來在,越發的得意起來,道:「春來啊,叫句師公聽聽。」
「師父!」燕春來氣的不得了,在商雪袖身邊兒扭股糖似的:「師父,你看他!」
商雪袖強忍住笑意道:「你就別逗她了。春來再去對對客人的單子,到時候別招待不周、怠慢了貴客。」
徐碧簫看燕春來氣呼呼的走了,這才走到商雪袖身邊,先是握了她的手,才點點頭道:「沒那麼涼了,累不累呢?」
說完又自言自語道:「這麼多人過來,你肯定累的不得了,早知道悄悄的辦了婚禮就好了。」
商雪袖忍不住笑道:「好像你是大夫似的,我無事。」
「你別瞧不起我啊,以前我帶著秋聲社,那真是又當爹又當媽,誰病了我不得伺候?」
他說著,一根玉蔥似的手指便戳著他的額頭:「渾說什麼?也就你那個秋聲社裡的人忍得了你這口無遮攔的傢伙。」
徐碧簫順勢握住了那手指,拽著商雪袖到旁邊的搖椅上坐下,他又搬了圓凳坐在後頭,輕輕的用手指按壓著、梳攏著商雪袖的髮絲,道:「商雪袖。」
「嗯。」
「文大人給我來信了,他罵了我一頓。」
商雪袖原本微微闔上的雙眼又復睜開,她想回頭,可徐碧簫的手扶著她的頭:「你躺著,起來幹嘛?」
「商雪袖。你……」他的身體微微向前傾著,手上輕柔的動作沒有停:「文大人沒有提起那位。」
「我是擔心你。」
「擔心我幹嘛呢?」徐碧簫道:「我才不要你擔心我呢,誰我也不懼。」
商雪袖忍不住樂了:「行,徐大膽兒。」
「文大人最後還是說了,你雖女子,更勝男兒。萬一有事,他願意儘力勸諫,但……也勸我們從此少去上京。」
商雪袖忍不住難過起來。
她伸出手,抬到了鬢髮間握住了徐碧簫的手指。
「我原本也不想頻繁的去上京,這七年裡……」她嘆了口氣:「七年前去過一次,廣音科班的弟子去年年底出科,我去過一次。只是可惜了你。」
「也沒有什麼可惜的。」徐碧簫在她身後,眼珠子轉了轉,道:「可是春茂社是真可惜的。你在裡面,他們不能往上京走,燕春來那丫頭還不夠紅呢,總要在上京歷練歷練才行。」
他打這主意不是一天兩天了,反正商雪袖留在春茂社,他就不放心。
那個楚老闆,他一點兒也不喜歡。
商雪袖輕打了一下他的手:「當我不知道你打的什麼主意?」
說到這裡,她自己也覺得再不能拖下去:「容我稍後尋思尋思,再和楚老闆說罷。」
這樣的閑暇時光在大婚的儀式前自然是太過稀缺的,也就是這麼一會兒,門外又有人敲門道:「有客來。」
徐碧簫便扶著商雪袖坐起來,站在她旁邊兒道:「請到客廳。」
門外的人頓了一下,道:「並不是外人,是商小郎回來了。」
商雪袖便露出十分的喜色來,催促徐碧簫道:「快些兒過去。」
商慕魚已經十五六歲大,這樣的大事,商雪袖總得告知六爺,可卻怎樣都不想只寫封信過去,便幫商慕魚打點了行裝,讓一個小廝陪著他去往西塞那邊親自遞信。
剛到客廳門口,就看見商慕魚迎了出來,歡欣的道:「姑姑!」
經過這一段「行萬里路」,他越發的顯得少年老成,還晒黑了不少,商雪袖笑道:「辛苦商小郎啦!」
商慕魚指了指裡面道:「蕭老爺跟我一起來啦。」
商雪袖忍不住笑起來,道:「『蕭老爺』是什麼古里古怪的稱呼……」
可她心頭熱烘烘的,迫不及待的推門而進,一聲「六爺」說出口,已經忍不住眼泛淚光。
蕭遷正和管頭兒聊天,看到商雪袖來,只是溫和的點點頭。
徐碧簫卻有些心疼,他最看不得商雪袖哭,急忙給蕭遷行禮道:「六爺不遠萬里親自過來,一路辛苦了。」
商雪袖才回過神來,道:「我是沒有想到六爺竟然親自來了,娘子呢?」
蕭遷微笑道:「我還走得遠路,不忍心她旅途勞累,但是她也讓我捎了賀禮來。」
這邊兒她和蕭遷寒暄,那邊徐碧簫讓管頭兒帶著商慕魚去見谷師父,自從商慕魚出了遠門,谷師父一天念叨三次。
這兩個人剛出了門,蕭遷又開口道:「徐公子,我和商雪袖有話要說。」
「呃?」徐碧簫沒想到自己也成了一個多餘的人,頓時尷尬了,為了挽回面子,笑道:「原本證婚人請了盧師父來做,既然六爺人都到了,證婚人必須得六爺您才行,我正要去安排呢。」
說罷匆匆出門而去,還將門仔細的掩好了。
商雪袖含著笑意一直看著他走了,再一回頭,對上蕭遷意味深長的雙眸,頓時有些結巴,臉紅道:「我,這怎麼說呢,我也想不到……」
蕭遷端起茶盞輕抿了一口,想了想,道:「人生的機緣如此。給了你機會,你曉得抓住才是緣。我過來,一是怕你為了別的什麼,又或者覺得這輩子總得有個依靠,匆匆答應下來,那樣不過是多一對怨侶。」
他道:「谷師父和觀音有書信往來,所以我知道。你曾說過,不甘答應楚建辭所請,即使身為伶人,也值得一個意中人不分貴賤的真心相待。」
商雪袖瞬時明白了蕭遷的意思。
他在問:是終究還是覺得,伶人只與伶人才是匹配的么?
她急忙搖頭道:「不是的,六爺。我……」
她又羞又窘的說不下去,彷彿不該如此急切的辯駁似的,抬了頭就看見蕭遷眉眼彎了起來,眼中難得了露出了欣慰和真心為她高興的目光。
「這樣就好。」蕭遷微微頷首道:「那你以後作何打算?總不能以後因為你一個,綁著春茂社和秋聲社一起。」
早在幾年前,商雪袖便去過一次西塞,總算親眼見到了蕭遷和觀音才放了心。其後雖然沒有再見,也無書信往來,只是蕭遷卻可通過其他的渠道知道行會、科班的情況。
「我打算挑個好時候和楚班主說明白。」商雪袖邊琢磨邊慎重的道:「我原本行會和科班的事務就很重,平時掛戲的時候不多,燕春來……早已經能獨當一面了……其實我早先已經從廣音科班裡挑了個極好的老生苗子……」
二人低聲細語的交談著,間或有商雪袖為蕭遷續茶的水聲,還有蕭遷輕敲桌面的「噠噠」聲。
不知不覺,就是一個下午。
暮色漸沉。
蕭遷臉色隱在陰影中,終於開口道:「我過來,還有另外一件事。」
商雪袖的心倏地懸了起來。
她而今也終於明白了,七年前六爺信里所說的「人生有牽挂,亦有顧慮萬千」。
她同樣也有了那樣一個想全心全意保護的未來。
所以心中的隱憂,就連徐碧簫都不能說。
徐碧簫也不知道,她答應了之後立刻就後悔了。
他不知道在她心裡,在這七年的歲月里,已經不知不覺變得那麼重要,若有萬一,她寧願孤獨終老,亦或一死,也不願意讓他因此而被牽累。
「我來之前,收到聖諭。」
「我先去了上京面聖,而後才南下。」
商雪袖的心突突突的跳個不聽,眼圈微紅,嘴唇死命的咬著,而手則緊緊的握在一起,良久才問道:「他要怎樣……」
蕭遷眼中露出莫名的同情來。
他道:「聖上恢復了我懷遠侯世子的名號。」
緊接著他又道:「聖上命我前來為你二人賜婚。」
蕭遷停頓了一下。
「他說,阿袖一生凄苦。」
商雪袖繃緊的肩膀一下子便松垮了下來,眼淚瞬時洶湧而出。
和眼淚一起湧出的,便是那鋪天蓋地的種種,是如同上輩子經歷的往事,是再也回不來、連想一想都覺得苦痛的失去。
是有些東西終於從生命里抽離的釋然和茫然。
是另一種與愛無關的心酸和難過。
蟲不老說
感謝我是書友4707的香囊和月票~後面章節是洞房發糖……心裡看了會不舒服的可以繞過,(*^__^*)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