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師徒（九）
當季芒將提著的外賣往桌上一放，晃了兩下滑鼠，處於待機狀態的電腦被重新啟動。
那視覺衝擊來得太震撼，明明剛領回的外賣一口沒動過，他瞬間就給氣飽了。
只見遊戲界面內一男一女，呈公主抱姿勢立著，配合著霧都陰森森的環境氛圍，乍一看還真有種苦命鴛鴦亡命天涯的既視感。
《神魔》中的共騎模式即一男一女共騎在男玩家的坐騎上，當玩家在未解除共騎模式的情況下，將坐騎收回，兩位玩家自動切換成依偎模式——男玩家徒步抱著女玩家的姿勢。
看如今這架勢，無非就是【撩的就是你】帶著自己跑到了霧城西村副本門外，再將坐騎收回，兩人就理所應當的切換成如今【芒果寶寶】被【撩的就是你】抱著的樣子。季芒只覺氣也不是，不氣也不是，畢竟這次的確是他疏忽了、智障了，沒考慮太多導致了自己被坑。
這下好了，就這樣被吃了豆腐。
季芒先是解除了兩人的依偎模式，自動忽略了兩人先前的怪異動作，言歸正傳——
【私聊】芒果寶寶：我領上午飯了，邊吃邊干，走！
對方的回復卻是牛頭不對馬嘴。
【私聊】撩的就是你：說好的五分鐘，抱了你這麼久，還挺累。
我了個去，這難道不是典型的吃了葡萄還說葡萄酸？再說了，一堆虛擬數據組合出來的動作，累他個頭啊！
【私聊】芒果寶寶：(￣_,￣)呵呵
【私聊】撩的就是你：你今天必須上120？
【私聊】芒果寶寶：準確來說是北京19:00以前
【私聊】撩的就是你：那有點懸
事實也是如此，短短一個下午衝上滿級還是有點難度的，但季芒突然靈光一閃，想起了他儲藏在倉庫里的三倍靈液，頓時信心暴增。
【私聊】芒果寶寶：莫慌！我突然想起我倉庫里還有五倍靈液！磕了肯定某問題！
【私聊】撩的就是你：我的天……你怎麼不早點吃藥==
【私聊】芒果寶寶：我這不才剛想起來嘛！
等季芒磕了五倍靈液后，那升級效果更佳，兩人也就悶頭開始清著接連不斷的任務，途中還趕上勞動節活動進行的時間段，獎勵了不少經驗，為滿級增了不少助力。
任務卻也不當真是沒有盡頭，當經歷過如假包換的「吐血升級」，媳婦終於快熬成黃臉婆，經驗欄上的橫條隨著最後一個主線任務的提交，瞬時滿條。
【系統】恭喜您升至120級！
長吁一口氣，精神上得到了滿足，可他這腰肩疼痛像是約好了似的立即給他返了上來。
【私聊】撩的就是你：獎勵。
真準時。
季芒慢吞吞喝了茶、嚼了餅乾、把香蕉皮快掰出花來才捨得咬下口，總之怎麼悠閑怎麼來。
那邊果然耗不住了。
【私聊】撩的就是你：？
【私聊】芒果寶寶：嘻嘻，我有說過要給你獎勵？
【私聊】撩的就是你：打開你官網郵箱。
【私聊】芒果寶寶：？
神魔的遊戲賬號同樣能以郵箱形式使用，在官網上登錄后即可查收郵箱信息。
季芒不知他賣的什麼關子，果真切出遊戲界面，打開官網一探究竟。
這不看還好，一看，就差點把他氣了個半死。
只見那是一張聊天窗口的截圖，截圖上有著以下內容。
【私聊】芒果寶寶：很好，很識趣，我很欣賞你。
【私聊】撩的就是你：那就跟我去月老祠成親吧。
【私聊】芒果寶寶：你這單身狗有貓病？！！！
【私聊】撩的就是你：嗯，成親后比較方便我吃狗糧。
【私聊】芒果寶寶：QAQ嫁就一個字，我只說一次！
【私聊】撩的就是你：^_^我先帶你升級
……
這高仿得季芒都醉了，他只想說，被PS改過的「嫁」字難道就不能換個字體？人遊戲字體用的是宋體，你找不到仿宋但也別找個華文行楷來糊弄我成不？
【私聊】芒果寶寶：圖裂了看不到
【私聊】撩的就是你：給你用文件形式又發了一次，去查收。
【私聊】芒果寶寶：啊啊啊不看！有完沒完了你！不娶也不嫁！再問也還是這個答案！
【私聊】撩的就是你：那我要怎麼做，你才願意嫁給我？
【私聊】芒果寶寶：……
這話怎麼看得他辣么心酸呢，滿腦的海水中浮著零星的小木塊，每一個小木塊都貼著他腦補出來的八卦小故事。
【私聊】芒果寶寶：你是不是有什麼難言之隱，莫非現實中有不愉快的事以致你在遊戲里瘋狂的求愛？大聲說出你的故事吧，我想開心一下！
【私聊】撩的就是你：如果被綠的人是你，你還笑得出來嗎？
天啊嚕，還真給他蒙出了個所以然來。
【私聊】芒果寶寶：QAQ抱歉，這真真真是……太慘了！憋哭兄弟！
【私聊】撩的就是你：沒事，習慣了。
我操啊，這事還能習慣了？！這得是腦門上頂著一整片春風吹又生的大草原啊！
他開始同情起這貨來了。
【私聊】芒果寶寶：QAQ抱抱，會好的！
【私聊】撩的就是你：我只想重新開始一段新的旅程，這世界上，少了誰我也能過得很好。
【私聊】芒果寶寶：嗚嗚嗚對！說得太好了！加油！乾巴爹！
【私聊】撩的就是你：是你給了我希望，給我了光明，見到你的那一刻，我知道哪裡是我的新方向。
【私聊】芒果寶寶：原來……是這樣。
等了片刻，還是沒等到對方的後續，季芒追問道。
【私聊】芒果寶寶：哎，哥兒們，你也別太消極了，天涯何處無芳草，相信你一定能遇見屬於你的她，但我相信那肯定不會是我。我抽煙喝酒混夜店但是我是好男孩，再說了我還有男票呢，總不能我也綠了他，你說對吧？
【私聊】撩的就是你：我被綠了，也一定要讓其他人被綠一次！
【私聊】芒果寶寶：別別別別介！QAQ大哥你這是要來報復社會啊？！
【私聊】撩的就是你：我下了88
【私聊】芒果寶寶：哈？？？一點徵兆都沒你就要下了？！
他還想聽小八卦呢！
【私聊】撩的就是你：這世界已經容不下我了，連人妖都看不上我。
【私聊】芒果寶寶：大大大大哥！你你你……別衝動啊！這世界還是很美好的！少了我這個人妖還有千千萬萬個人妖！真的我不騙你！
【私聊】撩的就是你：不會衝動。
【私聊】芒果寶寶：那就好，那你下了究竟是要去哪！QAQ
【私聊】撩的就是你：睡個覺
【私聊】芒果寶寶：……
【私聊】芒果寶寶：(╯‵□′)╯︵┻━┻那你早點說啊喂？！我特么以為你要去自殺！
【私聊】撩的就是你：不會的，我晚點上，一起玩嗎？
【私聊】芒果寶寶：嗯！去睡吧！晚上我那群兒子也都在，晚點見~
【私聊】撩的就是你：拜。
【系統】您的好友【撩的就是你】已下線。
悵然若失倒是說不上，但季芒還是覺著，那貨說得挺像事實的，這要是真被綠了，也完全可以解釋對方對自己死纏爛打的行為，畢竟這還真是饑渴人士能做得出來的事。
對那貨的熏疼已經蓋過了厭煩，自己還真是善變啊。
耍了一天遊戲，眼睛難免酸澀，季芒暫且關掉電腦，下樓溜達幾圈，又翻了圍牆跑隔壁居民區跟大爺遛鳥，等到該吃晚飯了直接外帶一份外賣回宿舍。
提著外賣剛進宿舍樓，迎面就撞上了一位熟人。
儘管掩飾得很好，但徐誠眼中那若隱若現的閃躲可騙不了季芒，季芒抬手就是要掐他：「徐誠你這最野的狗！終於被我逮著了！」
「小賤芒你罵罵罵誰呢，」徐誠靈活躲過季芒發起的物理攻擊，心虛不已道，「誰賣你了，反正我聽不懂，我家小學妹等著我呢，別擋道。」
說罷就要開溜。
「小學妹，我他娘的送你下地獄見小閻王！」季芒一把抓住了他肩上的書包帶，拖著人往裡走，語氣中滿是恨鐵不成鋼，「展瑞究竟給了你什麼好處？連你爹都賣了！」
「我呸！別想占我便宜！」
兩人身高體格都差不多，季芒想居高臨下也不現實，只好在嗓門上更上一層樓。
「給老子如實交代！」
徐誠被他這大嗓門震得渾身抖三抖，慫得大舌頭都跑了出來：「那那那，那啥，展少說你挺好看，我不就……」
「你就把鑰匙給他，讓我等著挨操？！」
「我操啊！你倆開火箭啊發展這麼快？」
「操你個頭！我要是出事，你小子離死期也不遠了！」
「靠，這不還沒被操嗎，搞這麼興師動眾。」
感情還得等自己被操了才能找這廢狗的問罪了是吧？
季芒氣得吼了一句：「徐誠你小子不仗義！」
徐誠也意識到自己這次是真鬧出大事來了，一向刀子嘴豆腐心的季芒，看來這次是動真格的生起了氣。
「我錯了，」徐誠作可憐狀，他不得不承認自己這事辦得確實不厚道，「我不該沒經過你的允許就這麼辦事，小賤芒，我錯了。」
季芒冷哼一聲：「你也知道錯了。」
徐誠兩眼汪汪，憋不出個屁來。
季芒看他這模樣，氣消得也差不多了，走個形式在徐誠屁股上踢了一腳，道：「滾滾滾，最噁心你這种放學妹鴿子的**絲學長了。」
徐誠想哭又哭不出：他娘的要不是你攔著我，我早見著我小學妹了好噶。
「那我先走了，回見啊。」
看徐誠這不靠譜的又要開溜，季芒趕緊補充問了一句：「你現在住哪？」
徐誠回他：「居民區租了間房，以後最多在宿舍睡個午覺。」
「……」跟季芒內心所想幾乎沒有出入，他像是回憶起了什麼，在徐誠離開宿舍樓前，最後道了一句，「做事之前得考慮清楚了。」
徐誠不知他意在何處，回過頭疑惑的看了季芒一眼。
「別糟蹋了人姑娘。」
徐誠微微愣住，朝他點了點頭：「嗯，我明白的。」
徐誠離開后，留下季芒一人龜速往上爬樓梯，方才激動了不覺著有什麼，現在回想起來實在是懊悔得不行，幸虧了宿管阿姨在樓外曬太陽，走廊里也沒見著人影，剛才居然跟徐城在大庭廣眾下討論什麼操不操的，實在是太有傷風化了。
他這嘴啊，還是得收著點。
啪。
季芒魂都快飛了，他驚悚地扭頭往下望，心想該不會是徐城那狗東西專程跑回來拍他肩膀，嚇唬自個兒玩吧。
這要真是徐城，他還不上去反手就是一巴掌，非得把那貨給扇飛不可。
然而，入眼的卻是展瑞那一張冷峻的帥臉。
季芒：「……」
展瑞一臉的疑惑：「怎麼？」
「……」季芒把那怒火活生生給憋了回去，裝作無礙道，「沒事沒事。」
展瑞這下疑心更重了：「病了？」
「你才有病！」
「……」展瑞心想，自己哪裡招他惹他了。
兩人回到宿舍，各提著一袋外賣，但展瑞手上的那份怎麼看怎麼高檔大氣上檔次。
季芒開了門，脫了鞋，坐回座位上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開電腦。
見此情景，展瑞也湊了過來，上手就是要摸筆記本外殼。
季芒眼疾手快攔住了他，沒什麼好氣道：「幹嘛？」
「燙，」展瑞扭頭看他，心說這貨今天玩了這麼久電腦，語重心長道，「對視力不好。」
還真當自己是我的誰了，季芒心想，管得還真寬。
展瑞就跟有讀心術般，淡淡道：「不是我管得寬，我這是為你好。」
「……」
嚇得季芒啪的一下蓋上筆記本，打開外賣就要埋頭吃飯去。
展瑞給季芒把桌面整理乾淨，把自己帶回的外賣一起打開，伺候這位小祖宗的味蕾。
季芒剛開始還想裝，可實在拗不過那美食誘惑，趕緊轉變態度，為展瑞搬來其他舍友的座椅。
季芒自欺欺人道了一句：「我就嘗兩口哈。」
絲滑可口，幾口下胃，他難免捫心自問，自己之前吃的外賣是塑料嗎？如此一想可真是悲從中來。
展瑞看他吃得這麼誇張，心裡除了嘆道這貨真好養，另一想法就是這貨也太能吃了，兩口就幾乎掃蕩了整整半盒，要是放開了吃，那還了得。
「你這哪裡的外賣啊？」季芒隨口問道。
「我們學校的餐廳，」展瑞答他，見他吃得津津有味，雖然不想打斷他但還是問出了口，「你遇到徐誠了？」
「嗯。」季芒想都沒想就答了。
答后，他就察覺到不對勁了。
自己剛才在樓道里對展瑞的不友好，可不就有了解釋，展瑞多聰明一人，還能不知道自己跟徐城會聊到什麼？
真尷尬，季芒心想。
展瑞給季芒挑了小排骨，想要喂他，卻被季芒用筷子指了指外賣飯盒：「放這兒。」
展瑞照他說的做了，而後，他問了季芒一句：「你生徐誠的氣？」
季芒一方面想著該怎麼回他，才不顯得自己小肚雞腸，另一方面又覺著，是怎麼想的就該怎麼說，否則兩人處著該多累啊。他索性實話實說：「對，很生氣。」
展瑞又問他：「那你怎麼沒生我的氣。」
季芒駁他：「你這睜眼說瞎話的本領還不賴嘛，我怎麼沒生你氣了。」
展瑞掰過他的小腦瓜，注視著他的雙眼：「那是因為我親了你。」
「胡說八道。」季芒明顯有點兒躲躲閃閃，他試圖轉過去繼續吃飯把展瑞糊弄過去。
展瑞剛有上前的傾向，季芒就橫過一手擋住了他接下來的動作，望著展瑞因不滿略微擰起的五官，季芒只覺解氣得很，這踩了無數次的地雷他總算躲過一次了：「我吃著飯，不準親。」
展瑞只好作罷，但仍是沒放過他，繼續方才的話題：「你是過不了自己心裡的那道坎。」
季芒嘴上嚼著飯菜，跟他裝糊塗：「聽不懂你說什麼。」
但事實上，他確實知道自己內心的真實感受，只不過他不願承認罷了。
糾結、擰巴，甚至是尷尬，無論是哪一種情感，自始至終就不曾包括怒意，對徐城發怒，也不知是在試圖躲過哪種快要將自己推向答案的力量。
「你是願意接受我的。」
深藏在胸中的密封匣子里裝著的是什麼，是精神上的，是生理上的，還有都有？通過偽裝和掩飾，將自己按著思路打磨成某個特定模樣的人，而後，愈演愈真。
「你不要說了。」季芒冷不丁冒出一句。
你不要逼著我回答，不要逼著我接受你。
即使答案近在咫尺，我也寧願什麼都不知道。
反倒是展瑞一時語塞難言，如同品嘗到一種名為苦澀的食物，味同嚼蠟，你還得假裝味道不錯。
許久。
是季芒先開了口。
「你給我一點時間吧。」
「好，我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