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劫難
在此之前,蘇凝的夢境還只是圍繞著原主蘇心凝,那時候她以為——腦海中原主的記憶正在蘇醒。
甚至她還在期待著,能夠完全繼承原主的記憶,找到肖正晨的那本密令函,或是剖根究底調查下去,或是交還給他談判怎樣,至少了卻一樁心事。
然如今看來,不止蘇心凝的身世成謎,連蘇凝她自己也有問題——
她的夢境里,竟然可以看到自己老爹的過去?而且是那些,他在後世里從未提起的往事。
「姑娘?」蘇承故把手抽了回去,輕喚蘇凝回神。
感覺到手心一空,蘇凝微微一怔,再次瞠大了雙目——難道說,她,她也有不同尋常的能力?
可以,夢見別人的過去?
今晚回去,拿葉詢試一試!
先等一下,葉詢?
「糟了!」昨晚把他給忘了。
蘇凝嗖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動作太猛差點兒閃了腰,然她也顧不得了。
「那個……」看著這麼年輕的老爸感覺真是好彆扭啊,怎麼稱呼都不合適。
蘇凝只好跳過,繼續道:「我有事要離開一下,很快就回來,你想吃點兒什麼?一會兒我幫你帶。」
一副很熟稔的語氣,搞得蘇承故自己都有點兒懵,他仔細想了想兩人之間的交集——
昨晚一起逃出匪窩,蘇凝幫他打了個電話報警,又送他到醫院並就醫,還守護病床到天亮……
額,好像……熟一點也不奇怪?
「昨晚多謝你了,你要有事就先去忙吧,不用管我,急診室的大夫是我朋友,他會照顧我的。」
嗯……這麼回答應該沒問題吧?蘇承故不知道為什麼,面對這個女孩兒時,總有一種很怪異的感覺。
說熟悉吧,可也實在談不上,但就是有種,好像冥冥之中的牽引一樣,讓他們親近。
蘇凝默了默,她也是糊塗了,病人的飲食還是該遵聽醫囑,再說她老爹的口味偏好,這還用得著問嗎?
點點頭稱道:「那你好好養傷,我先走了。」
她也不敢表現得太過,怕嚇著她老爹。
果然聽她這麼一說,蘇承故整個人都感覺輕鬆了一圈,笑著跟她再見。
蘇凝起身往病房外走,正好與前來巡床的趙大夫遇上,她還沒出去,趙大夫已經進來。
兩人對視了一眼,但蘇凝並未多言,只朝他點了點頭,便邁步離開。
她身影消失后,趙大夫才收回興味的目光,看向蘇承故,打趣道:「你小子艷福不淺啊,說說,是不是又英雄救美了?」
蘇承故淡淡看了他一眼:「收起你豐富的聯想吧,趙大醫生,人家跟我就是一萍水相逢。」
昨晚的情形,實在談不上英雄救美,反而顛倒一下比較合適。
「萍水相逢?」趙大夫走近病床,檢查了下昨晚護士給蘇承故包紮的傷口。
確認無誤后,繼續道:「萍水相逢的姑娘會那麼緊張你?會替你墊付醫藥費?還在手術室外等了你將近四個小時?最後又守你到天亮?」
接著又敲了敲他的腿,確認石膏堅固,側首瞟了一眼怔愣住的蘇承故,出言點撥道:「我看這姑娘八成是對你有意思。」
蘇承故唰一下揚起臉,後知後覺道:「我忘問她名字了!」
這以後還錢,該怎麼找人?
該怎麼找人,這個問題,他其實完全不必擔心,因為此刻的蘇凝——正在菜市場里逛。
她買了許多新鮮食材,準備回酒店后在套房裡下廚,做幾樣清淡小菜,再給她老爹送過來。
這想法很好,她實施起來也不困難,只半個小時就買全了食材調料。
從菜市口出來,準備乘車回酒店,蘇凝卻在馬路對面的咖啡館外,發現了一個眼熟的身影——顧夢薰。
大約是她東張西望的神情太過戒備,蘇凝下意識地藏了起來,隱身在站牌後面,隔很久才往外探一眼。
探到第三眼的時候,顧夢薰已經不見了。
蘇凝從站牌後走了出來,眉頭微蹙著,疑惑地看向對面的咖啡館,還未到開門營業的時間,顧夢薰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她不是和肖正晨一起,來北京跟外商談投資嗎?怎麼會自己一個人?還鬼鬼祟祟的樣子?
想不出個一二三,蘇凝索性不想了,抬手招了一輛計程車,回酒店。
卻不知,就在她離開之後——
對面咖啡館二樓的反光玻璃后,一年輕男子長身而立,單手一杯加糖拿鐵,好看的唇角輕輕牽起:「蘇心凝,我們終於要見面了。」
==劫難==
「叮叮——」
「叮叮——」
「叮——」門鈴按到第三遍的時候,房門終於由內而外打開。
「你還知道回來啊?」葉詢黑著一張臉,堵在門口,陰沉沉的目光掃視著她。
衣服有沒有換?髮型有沒有亂?
結果卻發現她滿身狼狽,帶著疲憊——衣衫上多處臟污,像是摔跌過,袖子格外皺巴,似是趴睡著揉出來的,馬尾扎得很糙,一看就是隨手捋的,掉了兩縷垂在耳邊。
明明她陪著笑臉在說對不起,可葉詢卻愈發怒火攻心。
「昨晚事發突然,我所乘的公交車上有個婦女……」
「進來!」他才不關心什麼婦女不婦女。
葉詢一把將她拽了進來,蘇凝猶在解釋:「那婦女抱了個孩子,但孩子哭著喊媽媽,那婦人就捂他的嘴……唔……」
很好,蘇凝的嘴也被堵上了。
彎身吻下去的那瞬間,葉詢心疼到了極致。
好像,從他遇到蘇凝至今,她就從未過過一天正常日子。
蘇凝僵愣了一瞬,卻沒有推開葉詢,因為她感覺得出來,此刻葉詢不太一樣。
他的吻很溫柔,只是唇瓣相貼,輕輕印著。
她還可以說話:「我要去做飯了。」
葉詢心又一酸,想她都這樣了還惦記著回來給她做飯,真是感動又心痛。
放開她,又將她手裡的食材接過,說道:「做飯不忙,你先去洗洗睡一覺,養好精神再說。」
至於昨天晚上跟個男人走的事,他也懶得計較了,反正據阿迪稱——那男的渾身是傷,腿都快廢了,蘇凝十有八.九又是救人去了。
葉詢自認為很大度地放過了盤問。
蘇凝被他這麼一說,也覺得自己有些太關心則亂了,就算要去醫院她老爹,那也得是容光煥發地去。
於是她點點頭:「好。」
沐浴,更衣,爬上床。
毫無意外地,又進入夢鄉——
荒郊,墳冢,石碑前一少女跪地而泣。
哭得撕心裂肺:「我告訴過你——不要去爬山,不要去爬山!你為什麼不聽!」
她的聲音里,質問與悔恨交織。
然而,墓碑黑白照里的短髮少女,卻依舊笑得天真爛漫。
「段月嬌我恨你!」少女深跪了下去,似乎不願再看碑上女孩兒一眼。
「我當你是唯一的朋友……」少女呢喃著,白嫩的手掌貼著雨後泛濕的泥土,緩慢收緊,泥沙鑽進了指甲,她摳得更加用力。
「為什麼連你也不相信我?」她的淚滴滴落入泥土中,轉瞬不見。
「我違抗家規警示你,你為什麼不信……」
「我就那麼讓人討厭嗎?」
少女緩慢地抬起了頭,恨恨地瞪著墓碑上的女孩兒,念出了她的名字:「段月嬌。」
「你記住!」她止了淚,咆哮出聲。
一字一字道:「我這輩子,再也不會有朋友!今生你斷我一念,來世我必討!」
畫面已經暗下,而她的聲音卻還在回蕩著。
久久不散,蘇凝試著睜了睜眼。
眼前畫面卻又突然亮起,昔日少女已經模樣初成,一襲飄逸白裙,長發披肩,帶著淡淡妝容,以凌人之姿行走於酒會間。
突然,手端托盤的應侍生晃了下身形,一杯紅酒便潑灑到了她雪白的裙子上。
女子瞬間冷了臉。
「對不起,大小姐!對不起!」應侍生連連道歉。
女子不為所動:「來人,把他趕出去!」
本來氣氛融洽的酒會,因為這場變故而騷亂了起來。
一形貌輕佻的男子上前來,脫了西裝外套欲往她身上披,嘴上調笑道:「蘇小姐息怒,你跟個下人生什麼氣啊。」
「你算哪根蔥!輪得到你來教訓本小姐?」女子反手便是一揮,直將他手拍落。
男子瞬間羞惱:「蘇心凝!你別給臉不要臉!」
女子輕蔑地斜了他一眼,抬步欲走,卻不料男子突然發難,右臂舉起,大巴掌朝她落了下來。
「啊——」女子驚呼起。
然而想象中的痛感卻沒有來臨。
「誰攔老子!」被鉗住手腕的男子破口大罵,卻又被對方隨手甩退數步。
女子也疑惑地抬眸——
剎那,時間靜止。
她望著眼前的年輕男人,腦海里只閃過兩個字——劫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