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逃亡
「蘇心凝,你長本事了啊,連我都請不動你了?」說話時,他已碾滅了指間的煙頭,抬起眸,不悅的目光看著蘇凝。
他叫邱銘,是江城邱家三脈單傳的獨苗兒,所以才會年紀輕輕,就掌了邱氏一門的大權。
但蘇凝卻不認得他,就說明眼前這位邱總,最終也沒能成為什麼大人物。
至少和肖正晨比起來,他還太嫩。
蘇凝斂下眸,神色淡若地行至餐桌前,拉開椅子,在邱銘正對面坐下。
「這麼大張旗鼓地請我來……」掃了一眼空蕩蕩的餐桌,「連杯茶都不給上嗎?」
「呵~」對面人輕笑了一聲,朝身側的應侍生打了個手勢。
一杯熱茶很快被奉上。
邱銘略帶興味地看著她掀蓋吹茶:「不怕我在茶水裡下毒嗎?」
蘇凝靜默了一會兒,抬眼看他,鄙夷不屑道:「你除了下毒擄人,還會點兒別的嗎?」
對付這種年少氣盛的人,就是要不斷地刺激他,才能挖掘到更多信息。
果然,她話一出,邱銘就臉色一沉,譏諷道:「我是不會別的招,若論陰謀詭計,誰玩得你蘇心凝啊。」
「為了個男人能捨得出命來算計,得手后還不忘再留一手,蘇心凝,他肖正晨遇上你,可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
正在抿茶的蘇凝,聞言微微一怔,放下茶盞:「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她用種很無辜的語氣,疑惑,甚至還帶了點委屈。
邱銘陰陽怪氣地冷哼了一聲,厲聲喝道:「你少跟小爺裝糊塗!」
「別以為我不知道,肖正晨的黑賬本你早就得手了,竟然敢忽悠小爺到現在?!」
「怎麼著,還想等小爺替你除了情敵,再準備過河拆橋嗎?!」
邱銘越說越氣,最後直接拍案而起:「蘇心凝,今天你要不把賬本交出來……」
說到這裡頓了一下,指著包廂房門,威脅道:「我保證你活著走不出這扇門。」
蘇凝聽到這裡,總算是有了點反應,抬起眸靜靜地看著他,而心底卻早已掀起驚濤駭浪。
她曾追隨蘇心凝的腳步,走過川藏雲貴等諸多鄉村,見過她種下的花草樹木,聽過關於她的種種事迹…
那種恬淡安逸,與世無爭,實在令蘇凝無法相信,原主蘇心凝會是一個如此心機的女人。
除非——
那個女人不是蘇心凝,又或者,蘇心凝也是被人陷害的。
她情願相信是後者。
因為如果,那個女人不是蘇心凝,就只會是她。
只一瞬間,蘇凝便蒼白了面色,感覺渾身冰冷,握不住手中的茶。
最後「啪」一聲,茶盞落地。
「你還知道怕?」邱銘得意地看著她。
一開始看她淡定自若,邱銘還當她是不以為然,正愁著怎麼給她點厲害瞧瞧,結果下一秒她就嚇得渾身發抖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裝的。
邱銘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復又坐下,朝門外喊道:「把人帶進來。」
隨著他話音落下,房門被打開,顧夢薰也被人帶了進來。
她的手還被反綁著,嘴上粘著膠帶,可能是哭了太久,此刻已經嗚咽不出聲音,丟了一隻高跟鞋,身體只能軟綿無力地被人提拎著。
蘇凝側目看了她一眼,凌亂的髮絲,哀求的目光……
無奈嘆了口氣:「把她放了吧。」
話說出口的時候她才發現,自己的尾音在顫抖。
這世間最可怖的事,大概就是——你清楚所有人的命運,卻偏偏,不曉得自己的未來。
反正顧夢薰不會有事,她該擔憂的是自己。
「賬本我給你。」蘇凝轉回頭,神色認真地看向邱銘。
然而後者卻勾起唇,不可思議地從座位站起,走近蘇凝:「我沒聽錯吧?」
「蘇心凝,你說要我放了她?」他指著顧夢薰,卻看向蘇凝。
再次確認道:「放了你未婚夫的情婦?」
他這話一出,蘇凝也順著他的手指看向顧夢薰,就見對方渾身一僵,在她平靜的目光下,最終尷尬地側開眼。
邱銘擺出一副看好戲的姿態,反身倚靠在桌沿邊,側首垂眸,居高臨下地看向蘇凝:「如果我偏不呢?」
「誰知道你是不是又在耍花招,放她回去給肖正晨通風報信,蘇心凝,你是不是當我傻?」
事實上,他也知道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之所以這麼說,不過是為了調侃蘇心凝。
老實說,今天的蘇心凝給他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危險。
就比如現在,她坐在這裡什麼都不說,卻又讓人覺得,她好像已經運籌帷幄,成竹在胸。
所以他很好奇,蘇心凝到底留了什麼后招,今天賬本他要取,顧夢薰的命他也沒打算留。
反正顧夢薰死在這裡,既能給肖正晨添堵,又能栽贓給蘇心凝,他何樂而不為?
「確定不放嗎?」蘇凝沉默了很久,才揚起首,看向一臉囂張得意的邱銘。
後者毫不在意地回:「不放。」
「那就沒辦法了。」蘇凝嘆了口氣,趴在椅背上,看向窗外:「現在能找到賬本的人,除了我就只有她了。」
邱銘逐漸收起臉上的笑,眉頭越皺越深:「你什麼意思?」
蘇凝也很疑惑地看向他:「我什麼意思不是很明顯嗎?」
「你覺得沒有顧夢薰這個女秘書的幫忙,我能輕而易舉拿到肖正晨的賬本嗎?」
邱銘看看她,又看看顧夢薰,還是不信:「她可是肖正晨的人,怎麼可能會幫你?」
蘇凝彎唇淺笑,帶了一絲嘲弄:「你還是太年輕,一點兒都不了解女人。」
邱銘面色一滯,正待發怒之際,蘇凝則又繼續道:「我答應給她做二房的機會,允許她將來生養肖正晨的孩子……」
「你認為這樣的條件,夠不夠她倒戈向我?」
「還是你覺得,我會善良到——」她轉首指向顧夢薰,而後繼續道:「去關心顧夢薰的死活?」
這下不止是邱銘震驚了,還有地上癱坐著的顧夢薰,早已僵成木頭。
她是肖正晨的秘書,跟了他有三年之久,但肖正晨有一本黑賬目,她卻是今天才知道的,更別說是見過,還幫蘇凝偷過。
她心緒正複雜煩亂,邱銘已經在她跟前蹲下,用力撕開她嘴上的膠帶,叱問道:「她說的是不是真的?」
顧夢薰此刻手腳無力,根本經不起他搖晃,立刻便面露痛色,聲息微弱道:「是。」
能做到肖正晨的秘書,她本身也很聰明,不管蘇心凝目的為何,也不管她話里有多少真假……
此刻她都只能陪對方演下去,才有機會離開這裡。
得了回答的邱銘,憤怒地將她甩扔回地上,站起身命令手下人道:「給她鬆綁!」
顧夢薰終於得了自由,將另一隻鞋也脫下,光著腳緩慢站起。
「你們幾個,跟著她去取賬本。」邱銘隨手指了兩個人,又轉首看向蘇凝,臉色陰沉。
「如果這次你還敢騙我……」
蘇凝打斷他:「一個小時之內,保證你見到賬本。」
只要送走了顧夢薰,剩下蘇凝一個人,想要脫身也會容易一些。
邱銘冷哼一聲,轉首呵斥道:「還不快走!」
他這一吼,手下人自是不敢怠慢,就有一男子很推了顧夢薰一把。
然後驚.變就在這時起——
顧夢薰倒地,殷紅的鮮血順著她雙腿內側留下,她捂著腹部在地上,驚慌,痛苦,悔恨…
如果,她早上聽了肖正晨的話,不來赴蘇心凝的約,也許,她就不會淪落至此。
「孩子……」
房間里除了顧夢薰的痛苦聲,靜得像無人空室。
除了蘇凝,所有人都無動於衷。
「還愣著幹什麼!叫救護車啊!」蘇凝顫抖著手在身上摸手機,然而下一秒,又被打回現實。
這裡是1986年,哪有什麼手機……
她反應過來便往門外奔,可路過邱銘的時候,又被兩名保鏢攔下。
邱銘冷眼看她:「少在我面前耍花樣,今天我見不到賬本,絕不會放你走出這扇門。」
顧夢薰身下的血越流越多,已經攤在地上完全沒了動靜。
蘇凝跪在她身側,無措,人生第一次,嚎得歇斯底里:「去叫救護車——」
可沒有邱銘的命令,其他人根本不會動作。
絕望,也在蘇凝心底蔓延……
攥緊雙拳起身,不否認,她這一刻很想殺了邱銘。
然後她用盡全身力氣,一拳揮向了邱銘,後者猝不及防,被她正中鼻樑,仰后倒地,鼻腔里瞬間流出兩注鮮血。
蘇凝緊跟著又撲過去,細嫩的胳膊鎖緊他咽喉,將他往窗邊上拖。
邱銘本來也瘦,挨了這麼一拳之後,他竟然無力再阻止蘇凝。
臉被勒得通紅:「蘇……心凝,你…瘋了。」
「都呆在門口別動,否則我立刻扭斷他脖子。」蘇凝掃了一眼門外,無論如何都不能輸了陣。
門外三名保鏢都已經掏出了槍,但沒邱銘發話,他們也不敢上前。
「讓他們去叫救護車。」蘇凝對著邱銘耳邊說道。
對方沒反應,蘇凝狠狠用力,手肘撞碎了窗玻璃,「還是你想和我一起,從窗口跳下去?」
這話絕不是在跟他開玩笑,蘇凝最初的逃跑計劃,就是跳窗。
邱銘鼻腔流血疼得很,他也確實需要救護車……
瞪了一眼門外:「還愣著幹嘛?等著我血流干啊?!」
他這麼一說,蘇凝更惱了,手下愈發用力。
「蘇……」他想說話,蘇凝就會更用力。
她也渾身疼得要死,身上多處傷口,這會兒全靠一股毅力在支撐。
反正疼到極致,就麻木了。
「蘇心凝,你,一定,會後悔的。」
邱銘臉憋得通紅,他決定今天無論有沒有賬本,他都要殺了蘇心凝,以解心頭之恨。
「不勞你費心。」蘇凝當然聽出了他的殺意,但她並不在意。
就算沒有沒有邱銘,肖正晨也不可能放過她。
顧夢薰這個孩子肯定是沒了,她能保住命就算不錯了。
而以肖正晨的為人,一定不會放過她這個罪魁禍首,更別說,她手裡可能還攥著對方的黑帳目。
江城她肯定是呆不下去了,從今以後……就只能開始流亡。
就在今天早上她還在想——她要逆轉蘇心凝的命運。
可誰知——命運的輪.盤一旦轉起,就誰都想不到下一秒,會發生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