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可可
(女生文學)「離開了系統,你還算是個什麼呢?」
慕錦歌的話語如同走不出山洞的迴音,一遍又一遍地在周琰耳邊迴響,他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走出的奇遇坊,感覺就像是喝斷了片兒,等他有意識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走到了大街上。
抬起頭,他看到牆壁上光滑的金屬帶上映出他蒼白的臉,毫無血色,白得像鬼,一雙略失神的雙眼布滿血絲,看起來十分憔悴。
他就這樣扶著牆盯了有五分鐘,腦海里突然冒出一個怪誕的念頭——
這個人,是誰?
蒼白,瘦弱,單薄,無力,走路時總是不自覺地微微駝著背,低眉順眼,一副狼狽相,神情中流露出明顯的無措與不安。
十分陌生,但又隱隱有幾分熟悉。
……啊,記起來了。
他總能在以前還讀書時的大合照里看到這樣的自己。
那時他還沒有擁有系統,過著辛苦又平庸的生活,每天晚上寫完作業后不能像其他孩子那樣躺在沙發上看電視或玩電腦,而是要幫著父母去夜市出攤。當學校里的同學在談論假期去哪兒旅遊的時候,他看了看手上的燙傷和繭疤,抬不起頭來,沉默不語。
那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reads();。
後來的他聲名鵲起,年紀輕輕就經濟獨立且能在首都過上優渥的日子,走到哪裡聽到的都是讚美與掌聲,屢戰屢勝,過去的自卑心態漸漸被驕傲取代,出現在人前時他總是保持著淡淡的微笑,顯得謙遜又得體。
可是現在彷彿有一隻手粗暴地扯下他因系統得到的自信與從容的外衣,毫不留情,乾脆利落,他很快衣不蔽體,原本的自我就這樣突然赤條條地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瑟瑟發抖。
——對了,系統!
周琰停下腳步,一腔怒氣亟待爆發,他再次呼喚系統:「你他媽給我滾出來!」
明明之前在奇遇坊時無論他怎麼求助都沒有回應的系統,現在卻又若無其事地出現了,並且好聲好氣地回應了他:「親愛的宿主,請問您有什麼吩咐?」
「你……」周琰氣得來肩膀都在抖,「剛剛我一直叫你,你為什麼不回我!」
系統疑惑道:「宿主,您要我回您什麼?」
周琰簡直快氣炸了:「剛剛在奇遇坊,我向你求助,你死哪裡去了?!膽小鬼!廢物!」
系統心平氣和地回答他道:「宿主,您剛才的求助內容不在我職能範圍內,所以我無法給出回答。」
周琰睜大了雙眼:「你說什麼?!」
系統繼續有條不紊地說道:「作為一個美食系統,我具有在烹飪方面指導引領您的責任,但我並不是您的生活管家,我不負責調和您與他人的爭執與矛盾,也沒有責任為您的一言一行支招。」
周琰咆哮道:「你不是系統嗎?!你不是萬能的嗎!」
在他抓狂語氣的襯托下,系統的聲音顯得更加冷靜:「宿主,恕我直言,您未免太過依賴於系統了。」
「放屁!」周琰咬牙切齒地狠狠道,「既然你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要你有什麼用!我現在就把你強行剝離!」
系統也不急,只是道:「親愛的宿主,請您冷靜。」
冷靜冷靜,冷靜個屁!
周琰早就聽煩了它的這一套,不再理它。他在這方面有經驗,而且還記得方法,所以徑自閉上了眼,嘗試用強烈的自主意識將這個一無是處的廢物趕出他的身體。
他滿腔怒火,恨不得將系統粉身碎骨,以致於注意力難以集中,可等他好不容易全神貫注后,等待他的卻不是和剝離上個系統時一樣的輕鬆感,而是一陣催人發吐的眩暈。
他扶著牆彎下腰乾嘔起來,眼前的事物越來越不清楚,腦子裡都是鬧哄哄的一片,好像有股類似困意的浪潮向他襲來,以致於他的意識也跟著模糊起來。
怎麼……回事?
為什麼他還能聽見該死的系統在他體內說話的聲音?為什麼失敗了?
它在說什麼?
為什麼……
意識無法再繼續□□下去了,周琰猛地垂下了頭,腳下一軟,身體瞬間如同失去了所有支撐,看眼就要倒在這大街上。
然而就在他的膝蓋即將著地的時候,整個人像是死機的機器又重啟一般,腳下有了力氣,穩了穩步子,然後緩緩站直了身,不見方才的半分虛弱。
他半低著頭,額前散下的碎發及其覆下的陰影遮掩住了他的眉眼,看不清他的神情reads();。
只見他動了動唇,自言自語般念了個數:「百分之六十五。」
——70/100。
——75/100。
——80/100。
——85/100。
……
*
周琰走之後,侯彥霖坐在桌前,摸著下巴陷入沉思。
他覺得周琰走的時候不太對勁。
雖然以周琰那種性格,當眾輸得一敗塗地后夾著尾巴灰溜溜地走人也算正常,但他離開的時候未免也太過冷靜了。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出了幻覺,侯彥霖好像看見周琰離開時微微勾起的唇角,由於低著頭所以不太明顯,如果不是像他一樣密切關注著,是無法發現的。
為什麼還能笑得出來?
侯彥霖越想越覺得玄乎,於是重新打開「紀遠」發來的郵件又看了遍,卻失望地發現即使周琰離開餐廳了,這封郵件還是一堆亂碼,沒有恢復。
沒有辦法,他打開搜索引擎,輸入紀遠的名字,打算隨便搜點相關新聞來看,想著能不能找到點頭緒。
然後他找到了一篇關於紀遠跳樓自殺的詳細報道。
一行行仔細地讀下去,當看到「人格分裂」這個詞的時候,他愣了下。
報道里寫紀遠為了確定自己是否有雙重人格,所以在家裡到處都裝了監控,警方調出監控錄像后發現紀遠確實是自殺,並且自殺前夕里人格和表人格輪流轉換,發生衝突,所以才釀成了悲劇。
——這個裡人格,會不會就是1012?
腦袋裡冒出這個可怕的猜想后,侯彥霖又想起臨走時周琰那抹詭異的微笑,想著想著心裡一驚,感覺後背涼颼颼的,竟有種冒冷汗的感覺。
他轉頭看向看完好戲后正準備美美睡一覺的燒酒,只見懶貓舒舒服服地側躺在桌子上,像是攤開的一塊厚毛毯,眼睛半闔,神似打瞌睡的老爺爺。
換作平常,侯彥霖是不會在它要睡覺時打擾的,但這次他卻忍不住伸手推了推它:「燒酒,燒酒。」
「喵嗚……」燒酒不滿地叫了聲,睜開了眼睛,十分不爽地看向他,「大魔頭你幹什麼啊,我剛要睡著!」
侯彥霖一臉嚴肅地問道:「你之前是不是說過,紀遠離開咱們店的時候對你說了一句話?」
燒酒困得不行,反應也因此變得遲鈍:「紀遠?」
侯彥霖提示道:「就是那個自殺的畫家。」
燒酒恍然:「啊,我想起來了。」
侯彥霖問:「他對你說了什麼?」
對此,燒酒還是記得很清楚的:「他說他羨慕我……」
羨慕燒酒?
侯彥霖眼神一沉。
郵件里說當時紀遠的系統來店裡的時候就隱約察覺到了貓身體里有系統,既然如此,那當時會對著一隻貓說話的,應該就是1012,而不是真正的紀遠reads();。
——1012為什麼會羨慕燒酒?
他愈發覺得所有問題都一致地指向了他心裡此時的猜想。
燒酒清醒了一半,奇怪地看著他:「你怎麼突然問我這個?」
侯彥霖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肚皮:「等我和錦歌商量好了再告訴你。」
燒酒一聽,好奇心起來了:「什麼東西啊,神秘兮兮的。」
侯彥霖卻站起來道:「乖,你先睡,我去找錦歌。」
燒酒:「喂!」
什麼人啊!把它叫醒后自己卻跑了!
嗨呀好氣哦!
而罪魁禍首還沒意識到自己幹了件多麼過分的事情,他鑽進廚房,走到慕錦歌身旁,開口道:「靖哥哥,我有件事要跟你說。」
慕錦歌手頭忙著腌肉,沒有抬頭:「什麼事?」
侯彥霖見她還在忙,便不想現在說這麼沉重的話題來影響她工作,於是話頭一轉,臉上也浮現出笑容:「唔,就是想知道你最後跟周琰說了什麼,當著正牌男友的面跟別的男的湊得那麼近,你就不怕我吃醋嗎?」
慕錦歌瞥了他一眼:「你真的想知道?」
侯彥霖點了點頭:「嗯。」
慕錦歌手上沾著佐料不能動,於是只有揚了揚下巴示意:「把耳朵湊過來。」
侯彥語猶豫了一下。
本來他只是隨便問問,可沒想到對方竟然一臉鄭重其事,頓時讓他有些緊張起來,懷疑對方對周琰說的並不是自己預想的狠話,而是其他方向的話語,例如什麼「你乾脆別干這行了我可以養你」「小夥子長得不錯要不要來服侍本宮」一類的……
短短几秒,他的腦洞已經開至天際,但最後他還是乖乖地稍稍低下頭,湊到了慕錦歌面前,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他的耳邊並沒有響起那個熟悉的聲音,取而代之,他的臉頰上落下一記溫熱的輕吻,如同蜻蜓點水。
蜻蜓很快就飛走了,但留下了一圈又一圈漾開的漣漪。
侯彥霖整個人都傻掉了。
……嗯?
咦??
咦???!!!
慕錦歌早就看出他藏著有話,只是在這裡不方便說,所以才胡亂問了這麼一句話,於是她親了一下后就退了回來,重新低頭做事,一邊淡淡道::「有什麼要說的,晚上回家時再說。」
「……」
「對了,你皮膚挺好的。」
「……」
侯彥霖感到了深深的震驚!
不得了,他家靖哥哥不僅會反套路了,還會調戲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