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天牢
昏暗的天牢中,一燈如豆。
從自己溫暖馨香的卧室被拖到這間充滿了**和骯髒的囚室中,即便是高陽已經在心中做過了準備,但也實在是有些無法接受。
偶爾從滲滿了潮濕水漬的牆壁角落處跑過的老鼠,在昏暗的燈影中也象是一隻只巨大的怪獸,蹂躪著高陽的神經,讓她的眼睛時時刻刻的瞪大著,不敢稍瞬,原本苗條修長的身軀此時也縮成了小小的一團,盡量的不去佔用這些可怕的小祖宗們經過的地方。
牢房外的中年獄卒此時正在啃著一隻燜得酥爛的豬腳,也許是在這個充滿了難聞氣味的賓房呆得久了,這些讓人難以忍受的氣味並沒有影響到他的食慾,依然是據桌啃得歡快。
緊閉的天牢大門響起了令人齒酸的開門聲,據桌大嚼的獄卒面色難看的抬起了頭,正打算開口喝斥時,忽然看到了開門處一片亮麗的朱紅,剛要開口的話瞬間便被他咽了回去。
「什麼人?」獄卒擦了擦手上的油漬,又抹了抹嘴,這才開口道。
「勞您駕,能將天字一號牢門打開么?」一把柔軟溫和的女聲在昏暗的天牢里彷彿銀鈴般響起。
「您……您是哪位?」獄卒有些發愣的看著眼前艷色無雙的女子,被她頭上的一支雙鳳銜珠釵晃花了眼。
「有勞這位大哥了!」商商面上露出了一個淡淡的笑容,如皓月的腕卻伸了出去,遞出了一錠足有十兩的紋銀。
天牢中的獄卒向來清苦,這位卻能據案大嚼豬腳,雖說這並不是什麼太昂貴的菜色,但平常人家卻也不是常吃的,可見這位家中應該還有些根底。
那獄卒忽然看到這一錠份量十足的銀錠,又看到商商開顏一笑的嫵媚瀲灧,口中忍不住吞了口唾沫,臉上卻顯出了一些畏縮,有些不敢伸手去接。
他的眼界雖不算寬,但好歹自己的妹子也嫁給了禮部堂官做妾,這能隨意踏進天牢的人可不是他這個小人物能惹得起的,這點小小的眼力介兒也是他保命的根本。
「放心的拿著吧!我只是說兩句話就走。」商商溫言說完,不等獄卒反應過來,將那錠銀錠塞進了獄卒手中,提上了手中食盒,便頭也不回的走進了天牢的最深處。
朱紅的裙裳在這昏暗的牢獄中就象是一抹燃燒著的火焰,讓所有在這令人窒息的空間中掙扎的活著的人們彷彿看到了一絲曙光。
「救我!」
「我冤枉啊!」
「求求你!求求你!救我出去!」
一個又一個嘶啞而崩潰的聲音在那些黑暗的小格子里歇斯底里的吼叫,直磣得人從骨子裡發冷,那一雙雙伸出牢門的手彷彿夢魘中青白的鬼爪,狠狠的向前直伸著,想要抓住她這個唯一的希望。
商商的腳步在最靠裡間的一間囚室前停了下來,在這個彷彿被黑暗籠罩的角落裡,只有一格高高的氣窗能夠將外間的光放進來一絲,而周圍的嘶吼聲,在這個時候也彷彿變成了這個漆黑暗影里的深沉背景,顯得那麼的遙遠和縹緲。
「高陽!」商商輕輕的叫道。
縮在唯一的一塊光點處的瘦弱身軀猛的顫抖了一下,一張蒼白獃滯的臉,在這一瞬間便暴露在了商商的視線之中。
「高陽!」商商又叫了一聲,眼中隱帶的淚光象是最晶瑩的水晶,閃閃發亮。
「商……商……」低啞到近乎無聲的聲音艱難的響起,高陽蒼白的臉上卻泛起了一絲僵硬的笑意。
「我來看你了。」商商將食盒輕輕的擱在腳邊,卻將臉貼上了粗大的牢柱,那粗糙冰冷的精鐵緊貼著她的面頰,生生的將冰冷印進了她的心裡。
「你又何必?」蜷縮在光點裡的高陽輕笑了一聲,看向商商的眼裡一片清冷:「我不過是階下囚,不久也許就要一命歸陰,你這樣不是多餘么?」
慢慢適應了這裡的黑暗,看到天牢中一派凄涼情形的商商忍不住嘆了口氣,揭開腳邊食盒的蓋子,商商一碟一碟的將吃食從盒中取了出來,推向高陽蜷縮著的方向,輕聲道:「吃些東西吧!」
「你這是可憐我么?」高陽冷冷的看著眼前四碗八碟的菜肴。
單從賣相上看,這些菜肴倒確實都是經過精心烹制,可是此刻的她卻半點胃口也無。
「我從不隨便可憐人。」看著高陽的冷臉,商商卻忽然笑了出來。
這個倔強的丫頭!即便是早已途窮,卻始終不肯放下自己的驕傲!到了這個時候,商商才覺得自己有些稍稍的理解了辯機那樣一個溫潤的人為何卻會一眼便看上她這個魯莽的丫頭。
側著頭研究了半晌商商臉上的笑意,高陽的臉上這才帶上了些微不可查的笑意。
「有什麼好吃的?」慢慢的挪動著自己的身子,也許是蜷縮得太久了,高陽的動作顯得異常的緩慢艱難。
「都是廚道自家的私房菜,沒有上過市面的,你嘗嘗。」商商笑著往前推了推菜盤,又將食盒中的一雙銀筷遞了過去。
「哦?」高陽懷疑的挑了挑眉,隨即便笑道:「那我可要好好嘗嘗了!我這模樣,吃了頓可就少一頓了!」
聽著高陽的話,商商臉上的笑容微微僵了一僵,隨即卻又舒展了眉,只是蹲在牢門前靜靜的看著高陽一點一點的嘗著碗碟中的飯菜。
地上的那一團光點隨著日頭慢慢的推移著,蹲在菜盤前的高陽下意識的跟著光點輕輕的挪動著,始終不肯讓自己的身影沒入那片無邊的黑暗之中。
蹲近牢門前的商商靜靜的看著高陽下意識的舉動,忍不住紅了眼眶。
如果……如果她乾脆一點、果斷一點,將高陽早早的帶離這個地方,會不會這一切就不會發生了?
「啊……吃得真飽!」慢慢吃下最後一筷小菜的高陽滿足的放下銀筷,舒服的嘆了口氣。
「好吃么?」商商收過銀筷,將殘羹一盤盤收進食盒之中,低垂著的眼瞼並沒有抬起。
「嗯!真不錯!你家這個廚道,倒真的是常常別出心裁!這幾道菜都算得上是菜中精品了,只怕宮中的御廚也比不過這份精巧心思。」
高陽的嗓音在經過一頓溫熱飯菜的滋養后總算是有了些微的好轉,說了這一長串的話,這才微微的有些啞。
「你要是喜歡,我就常送來給你吃,改天你出去了,我再做東請你。」商商笑看著高陽滿足的縮回了那片光點中,心中更加堅定了要將她弄出這個陰暗囚牢的決定。
高陽面上微微怔了一怔,隨即便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臉,輕輕的擺了擺皓腕,張了口輕聲道:「不必了!」
商商正要蓋上食盒的手微微一頓,口中卻似渾不在意般輕問道:「為什麼?辯機還得你時常祭奠呢!我可沒功夫管他!」
「不用了!」高陽笑看著商商,口中卻輕輕道:「我去陪著他不是更好么?還省得惦記著。也不知道他在那邊好不好?會不會冷?會不會黑?」
商商心下一懍:高陽的話音雖輕,那語聲里卻分明已經帶了死志,這該怎麼辦?難道真的任由她這樣死去么?
「你就這麼肯定辯機會在那頭等著你么?他佛法精深,又是自幼出家,說不定早已進了極樂世界,你又如何能找得到?」
雖然不想打破高陽的幻想,可是事已至此,讓商商眼睜睜看著高陽去送死她實在是做不到,更何況辯機當初特意的託付,她如何能辜負?
眼看著那修長如筍尖的十指緊握住了食盒的提梁,高陽忍不住大笑了起來,眼中的濕意卻掩也掩不住。
「當初他說過,有我一天,他便與我佛無緣,若是一朝命喪,必會在奈何橋畔等著我,便是忘川水涸,奈何橋塌,也不會阻了他。」笑聲漸歇的高陽,定定的看著眼前的商商,唇邊的笑意卻越來越深。
「所以……商商!若你真想幫我,便幫我將你帶去我府上的那個錦盒帶來給我吧!那裡面都是他心愛之物,我去了……也好替他帶去。」
說完了這句話,高陽便重又將頭擱在了膝上,閉上了雙眼,宛如睡去,靜靜的容顏象是暗夜裡綻放的水蓮,清麗脫俗。
膽戰心驚的中年獄卒,幾乎是將頭彎到了膝蓋以下的將商商送出了天牢的大門。雖說這裡是女監,可是高陽可不是一般人,而能在這個時候進到他看守的這內牢里的人更是寥寥無幾。
想通了這一點,中年獄卒的模樣便更為恭敬了。
推開的大牢門外一片陽光明媚,門口處的青帷馬車依然停留在原地,靜靜的等著她的到來。
呼出了雍塞在胸口的那一股濁氣,強行調息了一番,商商這才面色稍霽的靠近了自己的馬車。
掀開車簾,那張早已熟悉的面孔上那雙依然溫柔的眼正靜靜的看著她,象是從不會離開一般。
「回來了?怎麼樣?」接過了商商手中的食盒,扶著她坐好,李默這才吩咐車夫起行。
待到馬車緩緩行駛起來,商商才放鬆了自己的身子,任由自己軟軟的靠在了李默的身上,一雙烏黑的眸子獃獃的看著面前松花面的軟緞包裹的踏腳凳。
「她不肯。」商商的話音裡帶著些惆悵。
雖然心中早就有些預感高陽的選擇,但是看著她這樣放棄自己的生命,商商還是覺得心中一陣難以言說的難過。
「我是真的要對辯機食言了!」商商苦笑了一聲,靠在李默懷中的頭稍稍的抬了一抬,看了看自己頭上這張什麼都在掌中一般自信的臉。(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