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1引 分割前夕
十二月,北風扯不開沉雲,撕剝枯草黃沙。
錦關以北,大今邊府秦城,滿眼儘是鐵甲長槍,幾乎看不見普通老百姓。城樓上將軍堂,大今戰神呼兒納聽探子回報軍情。
「金鎮城樓一般兩個時辰換值,現在三個時辰換值,孟長河保持早晚巡視兩回的習慣。羊腸道之前有兩個營的人把守,如今只有一個營……」
探子報完,退下。
呼兒納得意笑道,「南頌小朝廷還不如當年,一國之君竟不知錦關山就是他江山的最後一面屏障,將孟長河的兵馬調走一半,去守楚州,卻不想楚州靠海,我們不善水戰,怎麼可能從楚州發兵。而金鎮一旦攻破,再無任何城池可抵擋我浮屠鐵甲,孟長河也會落得和趙大將軍一樣的下場。」
「南頌氣數將盡,大今即將一統南北,先預祝元帥馬到功成。」堂中還有一人,鷹鼻瘦臉,目光陰沉。
「泰和,沉香雖已不在,你卻還是我妻舅,我立功,自然也少不了的一份。要不是你說服了大蒙,暗中給我們送了五萬騎兵,皇上可能還下不定決心。」呼兒納忽嘆,「皇上還是親王時,與我稱兄道弟,說好一起打天下,登上帝位之後,竟有些英雄氣短,對他後宮里的事要比國家大事還上心。」
「皇上日理萬機。」
這人是金利泰和,原神弓門少主,金利家僅存的一個,起先跟著盛文帝,後來神弓門被盛文帝廢掉,他母親慘死,兇手雖不是盛文帝,盛文帝仍怕他有異心,就調他到呼兒納手下做事。呼兒納起初並不重用泰和,但泰和這人近年頗有謀略,最大的功勞莫過於將大今大蒙的關係化干戈為玉帛。
「早該打的。」呼兒納一聽,就知泰和不敢說真話,但也罷,「六年前就該打了,要是當時能讓我大軍開進大王嶺,不但能吃掉成翔府,還能從背後襲擊金鎮,孟長河早完蛋了。」
呼兒納從沒有自知之明,盛親王一直在他影子之下操縱他,他卻真當自己戰無不勝。而如今,盛親王已成盛文帝,他成了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才能發兩句牢騷。然而事實上,他這幾年都沒打過像樣的仗,沉香再沒回來過,連帶她那些美人細作不知去向。失去輔助力,失去決策力的戰神,平定內亂屢屢受挫。
所以,呼兒納急需這一戰,而且還急需打贏它,因此無心去想一直受他欺壓的金利泰和為何突然盡心儘力起來了,還把借來騎兵的功勞歸給他。
泰和聽呼兒納說陳年舊事,也不予置評,只說去騎兵營看看,就走出將軍堂。
他眼前,天色蒼茫,望遠但見地平線。
「一切如你所願,呼兒納對你信賴十分。三日之後發兵,等這仗打贏,呼兒納戰死,所有功勞由你一人領,你還發什麼呆?」
柱子后靠著一人,身穿大蒙騎兵軟甲,面楞削酷,削薄雙唇抿成一條線,細葉長目飛入鬢,聲音冷到苛寒。
「我沒發獃,只在想,她會否也在金鎮,我和她會否在這一戰里交手?」誰也不會知道,迄今他只愛一個女子,可惜那姑娘正眼不瞧他,明知他的心意,卻對他半點不留情,惡劣得讓他咬牙。
整整七年,他不敢在她面前出現,怕自己動搖,怕自己退縮,怕自己依舊無可救藥,讓她耍個賴皮就怨念全消,而可悲的是,她是他的死敵,他和她一旦再遇,就註定只有一個能活。
「她在元縣。」那人涼聲涼氣。
「扎那將軍知道我說的是誰?」泰和一驚,收回目光,看向那人。
扎那,五年前還是延昱的影子,如今不但封王,還統率大蒙十萬鷹騎,崛起之勢洶洶。
「見過。」
扎那轉身,當然不可能說出桑節南與大蒙有何淵源,還有三年前讓王親自斬殺的謀逆者昱王子,臨終前最悔的是沒娶桑節南,高估了自己,以為養恩能比得過生恩,料不到二十多年的母子情一朝變冷,淪為棄子。
扎那和昱王子從小一起長大,但那一刻,對昱王子沒有半分同情。
或者該這麼說,從昱王子五年前追崔玉真的瞬間,扎那已經知道昱王子的結局。
一個有野心的男人,一個要統治天下的男人,可以對一個女人情有獨鍾念念不忘,但為這個女人失去冷靜,甚至到了自欺欺人的地步,最後更是不惜對抗自己的母親,那隻能說明這男人內心遠不夠強大。
師父說,弱肉強食,而弱點人人有,能克服弱點的人才能成為強者。
昱王子沒能克服自己的弱點,他扎那是絕不會重蹈覆轍的。
縱然,他知道,師父也許不止是他的師父,桑節南也許不止是他的對手和敵人,可是他這輩子都不會說出來。說出來了,就暴露了他的弱點,成為他致命的傷。
他會是草原的下一個王,他會建起一個強大的國。
今生,專註這件事就好,然後換下輩子無牽無掛,當個平凡的兒子,平凡的兄弟,度過平凡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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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鎮。
一駕駕大馬車馳入兵器庫,將油布罩著的大傢伙連串拉進去,引得大伙兒好奇不已,但誰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為此,督軍常莫還跟孟大將軍吵了一架。
既然是督軍,那就是皇帝派來監督將軍的。
常莫這個督軍已在金鎮很久,和孟長河等將領相處融洽,大伙兒幾乎忘了他督軍的身份,把他當成軍師參軍諸如此類的自己人,因為這回吵架,才重新意識到常莫是督軍。
這不,今日又吵了。
「大將軍覺得這像話嗎?」常莫吹鬍子瞪眼珠子,「什麼叫做絕密?我是皇上直接任命的督軍,有什麼絕密是不能知道的?」
孟長河語氣要好得多,「我不是說過了?除了我之外,誰也不知道,並非瞞你一個。你不信可以去問老陳他們,他們也跟我拍過桌子。」
「你別忘了,我的職權還在你之上!」常莫氣歸氣,說得都是事實,「這幾日我不再跟你提,是看在這些年的交情,但你現在依然故我,就別怪我參你一本!」
說完,常莫甩袖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