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九 ...

五十九 ...

心素有句話說得很對:我們都不了解大姐夫。唯一對諸葛瑾知之甚深的李然,如今能做的只是蒼白的言語描述,而且,兩年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遭逢大變的諸葛瑾會有多大的變化,誰都說不好。

鄒衍擺正心態,不急不躁,每日晚飯後,都去軒綺閣坐一會兒。

她進門先施一禮,稱一句「大姐夫」,然後便安安靜靜地坐在離床榻最遠的椅子上,翻幾頁劉掌柜塞給她的「秘笈」,或者讀幾篇心素剛寫成的故事,再不濟便閉上雙目,將自己腦中的故事緩緩回憶梳理。等到宵禁前半個時辰,挾上書本起身告辭。

半月以來,日日如此。

艷青起初弄不明白她此番作為的用意何在,而後便也隨她去了,敵不動我不動,管她是想瞞天過海還是大唱空城,狐狸終會有一日露出尾巴。

於是,兩人和睦相處了十幾天,氣氛可算得融洽。

這一晚,鄒衍看書入迷,待回神時,已近宵禁。她匆忙而走,似乎沒有注意一頁紙張已隨風帶起,飄落於地……

身後的艷青從棋譜中抬起頭,右手拈棋輕敲棋盤,微眯起的目光凝結在那一頁寫滿黑字的白紙上。

——瞧!狐狸,果然露出了尾巴……倒不知如此沉得住氣的人會以何種方式引人上鉤,他可真有些好奇了。

*********************

短短時日,鄒家來了兩位不請自到的客人。

鄒衍從軒綺閣回來,遠遠地看一眼原來作為麟兒卧室的廂房,烏漆抹黑的屋子裡沒有一絲活人居住的氣息。

她略略苦笑著搖頭,猜測這回自己再進去,會不會仍是一把利劍直指咽喉。

七日前的半夜,那位鄒衍以為畢生再不會有交集的「刺客大姐」,抱著全身浴血的男子,又一次闖進他們夫妻的卧房,將明晃晃的匕首架上鄒衍的脖頸,以武力相脅,逼迫心素給男子上藥包紮。

「原來現如今,刺客的人生信條便是『恩將仇報』?鄒某受教了!」鄒衍氣極反笑,闔上雙眼,似是不願再看女人一眼。

「你知道什麼?」女人冷冷收回武器,「財不露白。這幾日若不是小五在,你這屋裡屋外早不知被蟊賊光顧幾趟。」

鄒衍疑惑地睜開眼,忽而想起大姐前幾日天外飛來一句:「嗯,小衍你既然認識如此朋友,那我也不用為你擔心了。」

當時沒來得及細細追問,便被打了岔去。

——難道這幾天男人一直隱在暗處保護他們鄒家嗎?可是……為什麼?若她沒有看錯,那天在亂墳崗,他不是還想殺了自己滅口嗎?

「他很純粹。」忽然聽到女人冷聲回應,鄒衍才恍然發覺自己無意識中將心底的疑問說了出來,「殺你是因為他以為我想殺你,護你則是因為我欠了你的。」

似乎今晚的女人特別話多,即使語氣神態無不冷漠如冰,但她如此言語反常,還是讓鄒衍止不住地揣測她是不是那種一有情緒動搖,便會說個不停,用以掩飾自己真實情感的人:「那他為何會受這麼重的傷?」幾個不入流的竊賊罷了,沒道理會讓武功這麼高的人差不多丟了半條小命。

「勿需你知道緣由。」女人沉聲丟下這麼句話,轉身大踏步離開,「只要讓他在這裡養好傷。」

——養傷?誒?

「喂,喂!我什麼時候說他可以留在我家了?」鄒衍皺眉抗議。

「記得不要告訴任何人他在這裡……一個月後,我會再過來……」眨眼間,門口的女人消失無蹤,稍顯飄忽的聲音不知從哪個方向遠遠傳來。

——該死的強盜!

「我要收房租和醫藥費!!!」鄒衍大吼一聲,嘹亮的嗓門在寂靜地暗夜裡回蕩……再無一絲迴音。

就這麼,他們家多出了一位白吃白住的不速之客。

名叫小五的男人似乎很好養活,基本上給什麼吃什麼。除了最初兩日實在是起不了身外,他大部分時間都會靠坐在床頭,靜靜地看著窗外發獃。

鄒老爹對自己家裡忽然多出來的「衍兒的朋友」不置可否,猜測是不是女兒有心納小侍了,但見男子皮膚黝黑、硬如頑石,看起來也不像是個好生養的主,再加上無名無份便住在女人家裡,全不顧及名聲,心中就有些不樂意了。而刑心素因為兩人幾次害自家妻主涉險,臉色自然好看不到哪去……

只有麟兒,對這位不說話的「黑哥哥」充滿了興趣,他每日除了跟姥爺上街外,剩下的時間幾乎全陪在小五的床前,捧來自己喜歡的玩具邀請他一起玩,給他說故事,或者背詩給他聽,甚至將自己最寶貝的小兔子帶給他看,還允許他摸摸兔子耳朵,讓他輕輕地抱一抱……

鄒衍暗笑著看到小五由原來地置身事外,到後來不勝其擾地微攏眉宇……雖也曾擔心過男人會不會一怒之下對麟兒下手,但見他似乎對自己的事情漠不關心,只有在麟兒確實打擾他打坐練功的時候,才拎著孩子後頸衣物,使了柔勁將他甩出門外。

麟兒暈頭轉向地從地上爬起,拍拍衣服上的灰塵,竟是毫髮無損!

讓在一旁接抱不及、嚇出一身冷汗的鄒衍狠狠鬆了口氣。

從此,也就隨他們去了。

鄒衍再嘆一口氣,收拾情緒,欣喜雀躍地進屋去看第二位不請自來的小客人。

卧房裡,燭火「嗶啵」一聲跳躍搖曳,男人正坐在燈下,埋頭穿針引線,嘴角含笑,眉目蘊喜,當真人如暖玉,溫潤君子。

「可被我逮到了!」俯身握住他拿針的手,鄒衍在刑心素耳邊「呼呼」吹氣。

「妻主。」心素輕笑著躲開,討饒道,「好了好了。別吹了,不做了……我錯了……癢……」

「哼哼,知道我的厲害了吧?跟你說過多少遍,這樣傷眼睛,而且你現在可不是一個人……」鄒衍念叨著扶刑心素起身。

「哪那麼虛弱,我可以自己起來……」剛想掙脫著自己站起來,被自家妻主一個瞪視心虛地消了音。

生養過一個孩子的男子,自己已經懷胎一個多月卻是毫無所覺,直到前幾日半夜驚醒,受了些驚嚇,又是擦身又是換藥,直累得喘氣才覺得腹中隱隱有些不舒服。

早上有些見紅,鄒衍不敢怠慢,連忙請了大夫回來診斷才知道是有了喜脈。說是懷孕初期胎兒不穩,一定要多注意休息,絕對不可太過勞累云云。

鄒衍被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給震傻了。

鄒老爹笑得合不攏嘴地將大夫送出門,回來后見女兒女婿猶是一副恍墜夢中的痴傻表情,立刻又好笑又好氣,難得用力地擰了下女兒的耳朵,在她「啊!」一聲慘叫中,收穫無數成就感與喜悅感,嗔道:「瞧你!就快當娘了!還沒個正形!」

一旁麟兒好奇地睜大眼睛,烏溜溜的眼珠四掃著自己爹親:「爹爹就快有小寶寶了嗎?在哪裡?麟兒怎麼沒有看到?」

刑心素方才回過神來,眼中蘊瞞無數喜悅與燦爛的光輝,笑著拉住麟兒短短的小胳膊,將他綿軟嬌小的手掌放在自己仍然平坦的腹部:「這裡。不過要等很長一段時間,麟兒才能看見小寶寶出世……」

鄒衍激動地有些手足無措,幾步跨過去,俯□手掌張開又握緊,握緊又張開,終是輕輕地輕輕地、懷著對生命的敬畏與初為人母的喜悅將手疊在麟兒的小手上,一起輕撫孕育著小生命的神聖地帶……

「心素,今天有沒有感覺不舒服?」鄒衍靠在床頭,懷中小心地摟著自家寶貝夫郎和其腹中的小寶貝。

「沒有,都挺好的。」心素懶懶地撥弄著女人環在自己腰腹的手指,溫聲應道,「爹今天去布坊替麟兒和寶寶都扯了些布料回來……所以……」

「所以,你就不聽我的話,準備挑燈奮戰了?」鄒衍佯怒。

「哪有那麼嚴重,我不過是邊等你邊隨便找些活干。」

「以後可不許這樣。也不許等我。困了累了的話,就先睡。聽到了嗎?」

「嗯。」

「放心,無論多晚,我肯定會回家的。」

「嗯。」

「哪天找個機會,把麟兒的事跟爹說清楚吧。」

「……嗯。」聽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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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素若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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