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 ...
鄒衍近些日子可謂焦頭爛額,不僅想盡辦法要湊錢填軒綺閣那個無底洞,還聽過往旅商講天下兵馬大元帥的長女護國大將軍李慕然英勇殉國?
雖然想過這很有可能是大姐的脫身之計,但……兩個月來,沒有半點消息,不得不說,這讓她有點擔心了。
艷青每次見她行色匆匆,眉宇間籠著一層憂色,有一日終忍不住道:「你也算仁至義盡,為何還要管我死活。」
鄒衍驚訝地看向這個第一次正眼看她的男人,輕笑了笑,道:「若有一日,換做是大姐受我之託,她也會這麼做的。」
艷青不說話了,微蹙眉深深看了鄒衍一眼,轉過身去整理李然留下的那疊戰術兵法。或許,他也並不像自己表現出來的那樣,對李慕然死亡的消息毫不動搖、漠不關心?
這一日,鄒衍正抓著腦袋想怎麼從摳門的師傅那挖出些錢來……嚴明說天字一號房的客倌指名要見她。
她邊走邊疑惑地撓頭,待敲門得到應聲,便小心推門一看,竟是見過一面的慕容大財神,連忙堆起滿臉笑容,殷勤招呼道:「客倌,您叫小的來,可是有何吩咐?」
「那一百兩黃金花完了?」慕容亭閑適地坐在雕花太師椅上,捧著茶杯,半揭茶蓋,輕吹吹泛起的茶末。
——怎麼?不會是這節骨眼來要她還錢吧?嗬,那她現在還真是要錢沒有,要命一條了。
鄒衍腦中胡思亂想,臉上討好地笑道:「是。還得多謝客倌打賞!」
「跟我說說,你一個每月吃穿用度最多不過三四兩的普通人家,怎麼這麼快就花光了一筆重金?」慕容亭還是那副不緊不慢的態度,充滿了上位者的優越感與居高臨下。
鄒衍心頭微有不悅,但在如意樓呆久了,什麼刁鑽古怪、狗眼看人低的權貴富豪沒遇上過,便也不以為意,繼續笑著道:「就小的那點破事,鎮里下至八歲小孩、上至八十歲大爺大媽,還有哪個不知的。客倌您大富大貴、大人大量,就別消遣小的了。」這倒真不是假話,她鄒衍如今也算成了風來鎮一則傳奇,由混混地痞到酒樓跑堂,由身無分文到身攜巨款,剛發表了一番賺人熱淚的疼夫宣言,轉身就跑去軒綺閣長期包養了一個小倌,置家中懷孕夫郎於不顧,最為神奇的是,不管誰想打她鄒家的主意,還沒摸上門邊呢,就無緣無故被放倒,醒來后必定□地被扔到大街上……
咳,關於最後一點,鄒衍曾私下讓心素跟小五提過意見,人小五極認真地問:「不是你們說,『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可輕忽』嗎?難不成我該砍了她們的手腳?」
「呃……你一個男兒家,去剝女人的衣服總歸不太好……」
「噢,沒事。」小五拔劍出鞘,看也不看,只見劍光閃了幾下,院子里一株剛打起花苞的迎春花,立刻只剩幾隻光溜溜的枝條樹榦。
風吹過,一地零星嫩黃殘花……
鄒衍摸摸鼻子,只道:「甚好,呃……甚好……」
唔,扯遠了,反正她鄒衍最近的聲名在風來鎮可謂如日升天,可惜,就是沒幾句好聽的。
「哼……」慕容亭輕笑一聲,丟開手中茶盞,撩袍起身,負手踱了幾步,又轉回來,站到鄒衍面前,「癩鄒兒啊癩鄒兒,你可真有意思!」
「……」
「為他人作嫁的事我看過不少,但是像你這麼心甘情願的倒還真沒幾個。」
鄒衍心中微動,裝傻道:「……小的愚鈍,不知客倌所指什麼?」
「你願意繼續裝傻充愣,就由得你。不過有件事,我需得問你,你覺得樓兒怎麼樣?」
「……誒?」鄒衍一愣,心中莫名升出一種不詳的預感……
「說!」
「呃,慕容公子乃人中龍鳳,小的不敢胡亂評議。」
慕容亭打開桌上木匣,盒子里滿滿金光閃閃的元寶,簡直耀得人眼花:「說一句真話,十兩黃金,說一句假話或是不說,信不信你今日便可捲鋪蓋走人?」
——信!怎麼不信?師傅她這麼愛財的人,哪會得罪您這尊活生生的財神爺?可老大您不是慕容家下任家主嗎?你們家生意不是遍布各郡嗎?您不是該忙得腳不沾地、夜不宿枕嗎?哪來的美國時間總跟她這麼個小人物耗著?
面對赤/裸裸的糖衣炮彈,極度缺錢、簡直妄想點石能夠成金的鄒衍無恥地屈服了。
「恕小的直言。慕容公子形貌俊秀、性情活潑……」眼看著慕容亭作勢要將木盒蓋上,鄒衍連忙直奔主題,「可惜個性稍嫌跋扈,做事全憑喜好,行為手段太過狠辣陰損……」
眼看著一句話一錠金燦燦的金子被拿出匣內,圓呼呼、胖墩墩地擺在桌面上。一錠、兩錠,說到第三句話的時候,慕容亭先狠狠瞪她一眼,再重重將第三錠放下。
鄒衍擦了把冷汗,好像……似乎……確實是太過直接了些,難怪人家姐姐接受不了。
有技巧地數落了一通缺點過後,鄒衍最後道:「不過,自尊心很強,也挺有骨氣,令人刮目相看的堅強。」
「……堅強啊?」慕容亭喃喃自語,嘴角忽然勾起一縷意義不明的笑意,看向鄒衍的目中充滿興味,「知道嗎?我這個寶貝弟弟平日里在家中可是蹭破一點皮都要撒嬌半晌的嬌氣包。呵,堅強!」
「這……」鄒衍詫異地語結,頓了頓,方道,「或許,人都是具有多面性的,不同的環境下人的表現會有所不同,就鄒某看到的慕容公子,確實足以稱得上『堅強』二字。」
「你是說不同的環境能改變一個人?」慕容亭雙目發亮,興緻盎然地追問。
「唔……嗯……或許……」鄒衍本能地覺得危險,只得胡亂應道。
「不是或許!是一定!」慕容亭一掌拍在桌子上,似乎很是振奮,像她如此身份,情緒如此外露,簡直少之又少。
鄒衍心中警鈴大作,卻苦於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只得聽天由命,作死魚狀……
果然,慕容亭振臂一揮:「桌上的金子你可以都拿去,但是有一條,你需得把我弟弟教好了!」
晴天轟雷!
鄒衍被震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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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發了呈呆若木雞狀的鄒衍出去。
一直跟在慕容亭身邊的蘇世禮走進房中:「亭主,真要將公子交給這麼個胸無大志的潑皮來管教?」
慕容亭立在窗口,向遠望去:「胸無大志或許是真,潑皮嘛,呵,如此潑皮,倒也有几几分意思。」
「世禮……不明白。」
「有幾個潑皮能和『大聖手』的嫡傳弟子稱姐道妹的?有幾個潑皮能和天下兵馬大元帥的長女肝膽相照的?有幾個潑皮能對飛來的一筆橫財不是欣喜若狂、得意忘形的?有幾個潑皮能對往上爬的機會一口回絕的?又有幾個潑皮會對『夫郎』曾有過別的女人的孩子毫無芥蒂,甚至視如親生?現如今她的小院里竟住了個連我們的人都打探不了的高手……哼,若不是她從小到大的身世經歷都在情報上寫得清清楚楚,我實難相信現在的她會是以前那個眾人皆知、扶不上牆的無賴混混!」
「可……就算如此,亭主又為何要選她……公子不是很討厭她嗎?」
「世禮,我知道你的心意。可你絕非引導樓兒入正途的上好人選。你對他太過縱容遷就,而他也仗著你的寵愛胡作非為!」
「鄒衍,她確實是不值一提的小人物,但她是目前為止,唯一一個樓兒即便意氣用事,靠逞強也要在她面前堅守驕傲、保存顏面的人,而且,不得不說,那女人有那麼點小聰明,既能惹得他炸毛,也懂得如何順毛,呵,一物降一物,也許樓兒這回就是遇上剋星了。」
慕容亭說完,回頭掃一眼臉色暗淡難看的蘇世禮,輕斥道:「你在擔心什麼?!堂堂女子為了男人失魂落魄,即便對象是我弟弟,我也只會瞧不起她!我告訴你,今日我慕容亭把話說在這裡,即便樓兒真有什麼想法,也絕不可能發生任何事!一是我不會允許,二么,……哼,那女人,太清楚自己要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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鄒衍有些恍惚地抱著一箱金子走在路上。
普通沒誰有她這麼幸運,也沒誰有她這麼倒霉的吧?先是「悶葫蘆」小五,現在又來一位任性刁蠻的慕容樓……天,難不成她鄒家啥時候成青少年管教所了?可就算是,也得經過她這個管教同意不是?可瞧瞧他們倆的家長,一個用武力脅迫,一個用財力壓人……
——呀呀呸的!她鄒衍就是個軟柿子,任人搓扁揉圓!
就知道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原來以前那一百兩黃金是試金石哪,哼,如今這算怎麼回事?通過考驗了,所以委以重任?她要不要多謝慕容亭的慷慨大方與慧眼賞識?
心中有股焦躁的怒火悶悶燃燒,一個多月來替大姐擔憂,以及對錢財的煩惱,鄒衍覺得自己都有些心浮氣躁了……
她加快步伐趕回家,想早一刻見到老爹慈愛的面容、兒子可愛的笑臉,以及任何時候都能讓她安心的他。
冷不丁一拐角處站著一個她不怎麼想見的老熟人。
雷小寶。
——天!她現在完全沒有心思應付這頭蠻牛。
剛想遠遠地繞過去,雷小寶沉著臉喊住她:「鄒衍。」
相識至今,她從沒有如此認真地叫過鄒衍的名字。鄒衍一愣之下,倒也停住腳步,詫異地看向她。
「我不會輸給你!」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讓鄒衍疑惑地蹙起眉頭,微歪了腦袋努力思索……但她這副樣子,卻被雷小寶理解為挑釁與不屑,便更大聲地宣言道:「我絕不會輸給你!更不會讓你看不起我!你等著!我一定會做的比你更好!」
她捏了捏有力的拳頭,轉身大跨步而走,看背影很有幾分雷厲風行的虎虎威勢,可惜,留下一頭霧水的鄒衍,換了個手抱住沉重的木盒,搖搖頭小聲嘟囔一句:
「神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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