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他只能暗自祈禱,希望她回到中國之後,至少還能當個飛行員,或是個軍人。
袁儷騏已經把要說的話全都說完了,於是掉頭朝房門走去,準備離開,然而邢笠恆卻脫口而出喚住了她。
「儷娸!」他第一次喚著她美麗的名字,聲音中卻充滿了離別的傷感。「我只想問你……像我們這樣的人,有可能真正擁有一份感情嗎?」
袁儷娸一楞,沒有料到在這種分道揚鑣的時刻,邢笠恆竟然會問她這個沉重的問題。
她伸出的一隻手已經放在門把上,楞楞的想著,好像照相機上一個瞬間定格的畫面,這個畫面將永遠烙印在邢笠恆的心中。
「我以前曾經擁有過,後來,他空難殉職了。他也是個飛行員。」袁儷娸在頓停斂神的片刻合起雙眼,但是在腦海中,她看見的只有邢笠恆的臉——一張戴了人皮面具的臉。她強迫自己不去想過去,更不許自己想現在,兩串淚水又無聲的滑了下來。
「我從來沒有過……」邢笠恆喃喃的低語。
袁儷娸驚訝的張開了眼,但是她不敢回頭去看邢笠恆,因為她怕自己一回頭,就永遠回不了中國了。
「告訴我,我想知道。」邢笠恆帶著一絲祈求道。
「不管你是什麼樣的人,只要你敢去愛,而且不怕受傷害,那麼,是你的就永遠跑不掉,不是你的,你再怎麼追,也永遠追不到。」
袁儷娸說的是自己此刻的心情。
一說完,她便開門走了出去。
邢笠恆含著淚,將拳頭堵在嘴上,咬在兩排牙齒之間,剋制自己不要將她喚回來。
「你怎麼啦?」門外的瑪姬滿頭霧水的問道。
「像你這種對愛情只有幻想的人,是永遠不會懂的。」邢笠恆一說完便徑自離去。
他必須在記者招待會開始之前趕快和某個人聯絡。
當邢笠恆在公共電話上撥著一串號碼時,紛亂的心中正想著,如果袁儷娸跟他的一切都只是逢場作戲,那她無疑是虛擬了一個愛情空間,讓他墜入情網,把他拿來跟有「愛情幻想症」的瑪姬相比,又有什麼兩樣?更何況在他遇見袁儷娸之前,他已經是個頭殼壞掉,腦子破損,連真實和虛幻的記憶都分不清界線的「魅影」了!
電話接通了之後,邢笠恆打起精神來說話,「傑克,你現在人在哪裡?」
和傑克談了約莫五分鐘,他使用的電話卡便通知他點數即將用完,BBC電視台的工作人員也奔過來,催他前去會場。
來到會場外,他看見「MOTEC」的總裁走了過來,朝他含笑招手。
進入了記者會會場,邢笠恆舉目環視著一片黑壓壓人群的會議廳,尋找著袁儷媒的身影,但是他發現,袁儷娸早已經離開,消失無蹤。
【第六章】
土耳其伊斯坦堡
這座人口超過一千萬的港口都市,橫跨博斯普魯斯海峽,連接了歐亞兩洲大陸,控制了黑海的出入口。
伊斯坦堡是歐洲最大的城市之一,在悠久的歷史上,向來是兵家必爭之地,羅馬帝國時期曾被稱作「眾城之女王」。
在靠近博斯普魯斯海峽港口的低緩山丘上,建立於西元一六一六年的蘇丹艾哈邁德清真寺,不但是伊斯坦堡聞名的市標,也是土耳其的國家清真寺,居高臨下的峙立在山丘上,被六座宣禮尖塔環繞,莊嚴雄偉,令觀看者肅然起敬。
暮色中,蘇丹艾哈邁德清真寺在夕陽餘暉的映照之下,呈現著如詩似夢的金黃色,俯瞰著迷濛而忙碌的海港,美不勝收的神秘回教景緻,讓每一位到此觀光的遊客留下畢生難忘的印象。
然而,伊斯坦堡由於位於歐亞兩大陸間的特殊地理位置,自古以來,這座夢幻之城也同時是商賈、海盜、政客、間諜和走私客充斥的地方,這些人來到這座古城裡,搜集、奪取、竊盜、交換和交易。
對於從事情報工作的人而言,任何資訊情報都可以在這東方和西方的交會口得到,只要價錢談得攏的話。
傑克就是在伊斯坦堡出任務、搜集情報時,愛上了這座城市。
在上一件任務完成之後,已經將近三年沒有個人假期的傑克,立刻就向英國秘密情報局的首腦C請了一個星期的假。
但是傑克並沒有向任何人透露他要去哪裡度假,他到土耳其去,還是從英國藉著海、陸、空三種不同的交通方式輾轉了一圈,在最後一程要前往伊斯坦堡時,還是以無法讓人立即查到個人出入境資料的方式,搭巴士從巴爾幹半島進入。
他會願意如此不厭其煩,就為了一座美麗的城市裡有一位美麗的女孩。
上一回在伊斯坦堡時,傑克在下榻旅館附近的市集里,巧遇一名來自俄羅斯的留學生,剛到伊斯坦堡大學就讀伊斯蘭藝術歷史學系不到半年。
俄羅斯籍的列娜?樓索,具有一半中國人血統,她的母親是生長在中俄邊境附近的新疆人。她不但從小就跟母親學會了流利的中文和新疆方言,而且還以父姓拼音取了一個中國名字——樓遇蓮。
傑克和她在市集里的一間茶店邂逅時,就被她那張融合了東、西方人優點的絕美臉孔深深吸引,在得知她也會說英語之後,兩人在茶店內一邊啜飲著土耳其濃茶,一邊閑聊著,不知不覺便聊了兩個小時之久。
傑克從交談中得知,二十四歲的列娜,從小便立志要成為一名畫家,她打算在伊斯坦堡研習回教藝術歷史一年,主要的目的是為了擴展對各個不同文化藝術的知識,再從中擷取靈感,融入自己的風格之中,但是她承認,單是學習土耳其語,已是一件教她舌頭打結、頭痛萬分的難題。
從小茶店一路來到列娜在伊斯坦堡的歐洲「基督教區」的城區里所租賃的一間公寓,相談甚歡之餘,列娜留傑克過了一夜。
不過,從邂逅的那一刻起,傑克告訴列娜,他是一名替英國銀行(BskofEngland)工作的財經市場調查員。
MI6雖然秉持著不干涉幹員私生活的原則,但是基於國家安全的考量,當一名幹員的感情關係到了一定程度之後,就必須向上級回報,並且對這一名有感情關係的對象進行身家調查。
傑克自認他跟列娜只是剛認識,要到回報MI6的程度還是一條漫漫長路,但是他依然小心謹慎的掩飾自己的情報員身分。
接到邢笠恆的電話時,傑克正在列娜那間到處堆滿了顏料、畫框和畫架的小公寓里。兩人剛剛在床上廝磨了一下午,列娜突然興起要為傑克畫一張半裸的鉛筆素描。
當他的手機響起,他立即赤裸著身子一骨碌的下床。
「是銀行打來的,我去浴室里接聽。」傑克聳聳肩,朝列娜丟下一個迷人的似笑非笑表情,然後走進浴室里。
才聆聽邢笠恆講了一分鐘,傑克便顯得一副氣急敗壞的模樣,低吼起來。
「你說什麼?極端手段……生命危險?我人在度假,怎麼聯絡……好吧!我馬上趕回倫敦再說。」傑克一肚子火的結束通話,心想,他本來可以有一段時間能和列娜在一起,現在看來又要泡湯了。
傑克懊惱的兩手抓著頭上的短髮,又搔了搔下巴的胡碴,嘴上忍不住低聲罵了幾句三字經。
當他走出浴室,跳上床上跪坐在列娜面前時,臉上充滿了歉意的苦笑。
「甜心,我知道本來說好要陪你三天,但是現在恐怕得縮短一天了。我打從心底感到抱歉。」傑克試圖以最柔和的方式道,讓列娜別生氣。
「怎麼啦?銀行沒有你就要關門倒閉啦?」善解人意的列娜面帶微笑的挖苦道。
「他們要我馬上趕回去……倫敦那裡出了點狀況。」傑克是MI6最頂尖的情報員之一,當然也是一個說謊不臉紅氣不喘、演戲逼真的高手。
「那你么什麼時候再來看我?」列娜轉動著烏溜溜的淺褐色大眼,嘟起嘴來撒嬌問道。
「應該很快吧!因為工作的需要,我常來伊斯坦堡做市調。」傑克瞅看著她惹人憐惜的俏模樣,又加了一句,「不見面的時候,我會常打電話給你。」
「別讓我每天對著你的素描畫像作白日夢。」列娜半認真半開玩笑的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