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2.1.1
年輕的帝王緩步走來,帶進一陣寒意,他清冷的眉眼見著倚在炕上的少女霎時就添了暖意。只是待他靠近,發現少女眉宇間的憂色時,神色驟然又冷了下去。
梨香瞧到帝王威嚴的神色,默不作聲向殿內伺候的宮人比了個手勢,悉數跟著她退下。
「這是想什麼?」沈滄鈺坐到挽夏身邊,緊盯一襲素衣的少女雙眸內那點黯色。
挽夏被突然的聲響嚇一跳,俊雋的面容在眼前放大,她忙往後又縮了縮,小聲道:「沒想什麼,就是覺得大哥好像被逼得有些緊了。」
原來是在想凌景麒。
沈滄鈺心中冷笑一聲,面上不顯,「他回到了馮家,自然要擔起馮家嫡長孫的責任,逃避不了的。」
「我明白。」挽夏默了默,沒有發覺身邊人那掩飾得極好的情緒。「兩人親事定到明年八月,嗯,邵家小姐那我想著還是不給添妝了。」她給了添妝,是為邵家小姐做了勢,可兄長那頭怕心裡更難受。而且,她添妝,萬一以後邵家小姐知曉那些事,怕也是添了堵。
怎麼想都覺得不美。
「不必添。」沈滄鈺倒想說添吧,最好給那凌景麒一口氣憋過去。
想想昨晚凌景麒能將自己灌成那樣,也實在是有些本事,且還三兩句便不離他的女人。他的女人他自會照顧好,要他操哪門子心。
沈滄鈺這大醋缸又粘起酸來,挽夏仍一無所覺,嘆氣道:「嗯,希望二人成親后能和和美美吧。」
不管兄長是為了責任還是什麼。
沈滄鈺聞言已不想再聽到與凌景麒有關的事,含糊嗯了兩聲,轉了話題:「開春你便十五了。」
十五,女子及笄,可她卻先成了婦人。
挽夏眨了眨眼,有種恍然才發現自己還沒有及笄的驚訝。
她的表情倒是把沈滄鈺逗笑了。
他明白的,兩人都重生一世,心中的年紀都停留在當年。
「原本你的及笄禮應該是極隆重的。」嫁後人,倒不好大辦了。
挽夏無所謂,「及笄禮而已,感覺就讓別人看熱鬧,不辦又不是說我就不成年了。」
「那皇后千秋就大辦吧。」
「別了,過於鋪張也不好。」挽夏說著突然抬頭看他,目光殷切。「就自家人坐下聚聚吧。」
自家人,凌昊與凌景燁都在北邊,沈滄鈺不過略思索就明白這自家人包括了誰。他心中不舒爽,到底沒捨得拒絕,點了點頭,少女當即笑顏如花,似明珠生暈。
沈滄鈺看著她染滿了歡喜的面龐,又覺得無所謂了,她高興便好。握住她手與說起北平的事來:「也許明年冬天我們就可以在北平過年了。」
挽夏眼中又一喜。
她知道沈滄鈺要遷都的事,先前他提過,大臣都處理觀望態度,後來他又重提此事,大臣們不得不慎重考慮。可是眾臣都知道這年輕帝王的性子,果決凌厲,便是他們有意見、有想法最終事情還是會按著皇帝要的方面去走。其實凌昊再回北邊就已經明了,更何況,皇帝身邊最得力的內侍王公公一直留在北平。
這事,定然是鐵板上釘釘子,容不得他們反對。
「我也想北平了。」挽夏笑著倚在他身上,想北平的璟王府了。
沈滄鈺低頭吻她鬢角,「等回去了,有空還能回王府偷偷閑。」
他是懂她的,挽夏眼中的笑更滿了,滿得都要溢出來,抬頭就朝他下巴親了一口。
沈滄鈺卻不滿她這一小口,直接捧了她的臉索要更多。親著親著,挽夏突然想起一事來,好像又到了餓狼獵食的日子。
果不其然,帝后的晚膳熱了四次才被傳進寢宮。
不久便是年關,今年是新皇登基第一年,年後又是皇后的千秋,禮部忙得連朝廷封印了都未能閑下來。
皇后的千秋,並不是說不大辦就不辦了,何況大家都明白,討好皇后比直接討好皇帝有用。眾臣早在封印前就接連上書要要大辦皇后千秋,沈滄鈺自然明白臣子的意思,他想了想,也就順著應下。
挽夏為此也跟著更忙了。
要給藩王們,和官職大小、還有沈滄鈺器重的大臣,準備賜下年禮,還要日日聽禮部派人來詢問生辰的事。
挽夏被每日這樣妥否,那樣滿意否鬧得頭大,沈滄鈺見她不耐的樣子,喊了禮部尚書讓他自己看著辦,別再擾了皇后。
禮部尚書看著飄雪的天空,欲哭無淚。
他不過就想趁著這機會在皇後娘娘面前露露臉嘛,沒想到最後這是出力還不討好的事,為此,禮部尚書將那幫只動嘴皮子就得了好的大臣恨個透。
賜下年宴,帝后就關起宮門過自己清閑日子,因著凌昊還守在北邊,蘇氏也就在宮中過年。
偷了幾日閑,蘇氏收到了凌府送來的消息,她的兄長帶著侄子到了應天府。算算日子,父子居然是在路上過的年。
蘇氏驚喜之餘匆忙出了宮,第二日便帶了兄長與侄子進宮來探望挽夏。
挽夏看著面前黑炭一般的少年,有些發怔。
而那少年在行過禮后,露出口大白牙笑,從懷裡掏出個金子做的精緻物件,然後略微靠近些挽夏慢慢轉動起來。
挽夏正想著這多年未見的表兄怎麼成這模樣,可眼前綻放了一朵金色的玫瑰花來。
那用純金打造的玫瑰被雕刻得栩栩如生,最妙的是在少年人手中輕輕一動,便自如的含苞或是盛放,看得挽夏也沒空想她這表哥為什麼那麼黑了。
可是,一邊的青年皇帝臉卻黑了。
這個黑炭他認識,還挺熟悉,前世南邊多虧他,保得安寧。可不代表他能無視自己,還拿了小玩意來哄他的皇后!
「表哥,這花好神奇。」挽夏看得眼發亮。
蘇秀林嘿嘿一笑,將東西遞給了上前來的梨香,又退回原位:「表妹喜歡就好,這是父親在西洋得來的小玩意,也就勝在這巧上頭了。」
蘇家舅舅也在那點頭說不過是小玩意,挽挽喜歡,舅舅下回再給你尋別的。
可這一幕卻連一向神經大條的桃香也看不下去了,偷偷看了一眼蘇氏,見蘇氏也笑眯眯給舅老爺說好話,很是尷尬。
難道他們都沒有察覺皇上很不爽嗎?
皇上看錶少爺那眼神那麼駭人,他們就一點也沒有察覺嗎?
蘇氏人的心寬,真是遺傳的。
桃香很想去和自家夫人提一提,可奈何沒有機會,最後只能揣著顆忐忑的心靜看事情發展。
好在敏銳的皇後娘娘察覺到了皇帝的不滿,當即將把玩了好大會的金玫瑰轉交到伺候的人手上,然後扯開話題,皇帝那張臉才微微緩和些。
留了舅舅與表兄用過午膳,蘇氏便也帶著兩人出宮。
出宮時,蘇秀林還和蘇氏道當今聖上年輕威武,待人也極和善云云。相送的桃香心想,還和善,若不是她家娘娘在場,皇上或許會打掉他兩顆牙。
事後,挽夏聽得自家丫鬟的回話,也笑得直合攏不嘴,然後就去哄心中憋了氣又發作不得的皇上老爺。那朵裝了小機關的精緻玫瑰自此也不再見天日。
蘇家父子來應天府,一來是走親戚,二來是蘇舅老爺是想兒子都從武了,往後這皇商便也別做了。省得招人眼紅。
兄長心裡這敞亮的,蘇氏感激又愧疚。
凌家能有今日,當年沒少得她兄長幫襯,如今兄長又為她考慮這許多,實在叫她過意不去。
蘇舅老爺卻真是那起心寬豁達的人,只是大手一揮,笑道以後就靠她這妹子照顧著,讓他安享晚年便是。蘇氏抹抹眼淚,感激兄長之餘又與他說了如今各勢力情況。
蘇舅老爺聞言后,又做出讓蘇氏心驚的決定,要將三份之二的家財直接獻給皇帝。
蘇氏被他嚇得險些從椅子上掉下來。
「妹妹別擔心,如今新皇登基,先前又是接二連三的戰事。這戰事怕還有得拖,而且遷都北平,這其中肯定還是有著原因的,我將家財獻了,一來能叫新皇更加放心,二來也算是為妹夫添助力。兵器精良,何愁我國攻克不下敵國。」
「可所謂財不露白,您拿出那大筆的錢財,以後別人怕更惦記著蘇家,以為蘇家有金山銀山挖不完!」
蘇舅老爺一笑,「我是偷偷的給,只要皇上心裡有數便成了。」
有個視錢財如糞土的兄長,蘇氏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但她還是決定先與女兒通通氣。
挽夏聽到自家舅舅的壯舉,都聽傻了。
而且那還是舅舅與表兄拼著命攢下的家產,她第一反應是不能收,可是還未待想怎麼說服舅舅,蘇舅老爺已經趕在她前頭自己尋了沈滄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