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消息
胤禛這時候正與一個身材有些消瘦卻挺拔、面貌俊美的美髯大叔對坐著。
要是武雪儀在,鐵定是驚訝的要跳起來。這這這這這不是武姑娘的親爹?
不,世界上的事情並沒有那麼狗血。
武姑娘的爹武柱國,既不是胤禛的心腹、也不是胤禛的線人,更不是胤禛的什麼拐個七八個彎的親戚。
嘿,那邊猜武爹是血滴子的,你……想讓我說啥?
人家只是……準備參加明年的春闈而已。
要不怎麼說武姑娘原主實在是不適合宮廷呢。武雪儀接受人家記憶的時候,只知道自己爹是個有功名的秀才。然後其他什麼也不知道……每天除了和小夥伴們玩耍就是繡花畫畫看書,尤其是娘親走了以後,等閑輕易不出門……估計這文藝的性格是部分遺傳了她爸?小門小戶的姑娘,這樣嫁出去以後怎麼當家哦……
誰知道人家武爹十年前就是舉人了……連功名身份都沒甚映像,武姑娘你平時究竟有沒有爹爹愛!怪不得人武雪儀做兩道菜給武爹吃,武爹就哭了!
胤禛有門人清客養著,不多,但也夠他平日里處理雜事、參謀上意。然而,直到上幾年他受皇阿瑪命在太子主領下開始參與國政,陪皇阿瑪出巡各地、了解京師之外的風土人情、政務軍事,這才知道自己的眼界有多麼狹小。
尤其是四十二年陪同皇阿瑪巡幸江南,在見識江南風光、大飽眼福的同時,敏銳察覺到江南各處的蠢蠢欲動。
並不是說他們要造反了。江南各地,黃河、長江沿岸,常年有洪澇。自己曾參與協助賑災,府中更有洪澇后買入的奴婢,知道每年洪澇后的慘狀。然而,每年宮中下發的賑災銀兩,常出現短缺,實發不足、流向不明的情況甚多。因為此事,每年朝堂上受斥責的大臣就不知凡幾。對於江南這一塊的治理,包括漕運、鹽業、絲綢等商事的控制,每年都讓江南的大族世家、顯貴門第頗為重視。
江南安插著大量汗阿瑪的親信。如江寧府曹家,因控制江寧一帶的絲織,雖受到眾星拱月的追捧,暗地裡受到的彈劾打壓從未減少過。因此,如曹家等汗阿瑪的人在本地並不穩如泰山,暗地裡也有各自的謀划。
今年初,汗阿瑪帶著太子又去了江南。曹家等家族,據胤禛曲折的消息來源說,與太子之間已有往來,估摸著是替今後找靠山、尋支撐,以震懾江南的勢力。更有甚者,據說江南文人對太子很是愛戴……
胤禛心裡千迴百轉,不知太子如今是怎麼個意思。難道要告訴汗阿瑪,自己仁德天下皆知?可汗阿瑪才是天下之主,太子這番做派,豈不讓汗阿瑪更加心懷猶疑?
江南沒有人在,縱使不需要培養多麼強大的暗中勢力,如同汗阿瑪一樣,為自己安插一些消息來源,卻是必須的。否則,四貝勒府等於對江南地界做了聾子和瞎子。
原先自己並沒有和太子爭奪的念頭,知道江南的境況,也不過是希望了解地方民情、希望提升自己的眼界,未來汗阿瑪有用到自己的時候,能夠勤力而為。但如今,看太子與汗阿瑪相處的架勢,再看著太子那副有恃無恐的姿態……胤禛心裡急速起伏了幾下,彷彿有什麼東西正超出他的預想,走向他未知的一面。
武柱國看胤禛臉上表情變來變去,遲遲沒有動作,心裡有些方(……)。難道貝勒爺對自己求到貝勒府的事情心裡不喜?還是女兒服侍上不懂得看貝勒爺眼色,惹了貝勒爺不快?
啊……想到這個,武柱國腦洞大開……或者是因為雪儀懷著孩子,拒絕了貝勒爺……求歡,讓貝勒爺不豫了?
這可怎麼整?武柱國心下忐忑,但看人四大爺遲遲不開口,只能一咬牙,猶豫著開口問道:「貝勒爺,您……」
胤禛這才意識到自己是叫了人家過來,卻又把人家晾在那裡。忙客氣站起來道:「武先生見諒,剛才有些心事,一想就忘了時間。」頓了頓,道:「聽戴先生說,武先生準備應明年的春闈?戴先生在我面前誇讚,說武先生文采橫溢,且重情義,之前沒有應試,是為了家中妻母。若武先生有甚需要,府里定為武先生籌謀。」
武柱國知道自己女兒是四貝勒爺的姬妾,四貝勒從戴鐸那裡知道自己準備春闈的消息定然會予以表示(自己和戴鐸是親密票友……)。誰知道,態度不僅親和,且親自出面,有些受寵若驚,連連謙讓,口稱「不敢」。
胤禛卻一直「風度翩翩」(呵呵)地以禮相待,談了半天,最後以四貝勒府提供明年可能的考官偏好、考試往年資料(划重點的!)給武柱國等等一系列實惠的政策結束了對話。出門的時候,還順帶提了一句:「先生之女在府中甚好,先生不必擔憂。」
武柱國回府的時候,摸著飄飄的長須,心下感嘆一回,終究是沾了女兒的光。又細細思索一番,四貝勒如此相助自己,除了雪儀是他後院格格之外,是否還因為人手不足,需要差遣自己做事?
南院里,武雪儀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還楞了一下,接著又感覺很無語。
主要是自己入府以後,武家沒有女主人,來往本身就少。再加上可能是親爹不欲讓自己擔心(還是根本就覺得女孩子不應該了解外面的雜事?),一直沒有傳遞過這樣的書信。結果就導致武雪儀連親爹要科舉都不知道!她甚至不知道旗人還能科舉入仕!還是四大爺進來房裡,看似一如往常實則有些得意的告訴自己小格格,你爹我罩著了!她才明白過來。
看著四大爺那種隱隱帶著「快點來誇我」、卻死活壓抑著的樣子,那傲嬌的小模樣,讓武雪儀好想摸摸他的腦袋……
啊!四大爺!您不是出名的「冷麵王爺」嗎?冷呢?面呢?吃了嗎?
武雪儀恍惚意識到,這位小夥子(?)還只有27啊!也不大!自己真的非得要每次撒嬌撒的戰戰兢兢、看著他的眼色小心翼翼行事嗎?
因而試探著站起身來帶著笑福一福,戲謔道:「貝勒爺不就是想得妾身一句誇么!妾身贊一句貝勒爺就是了!難道貝勒爺不說出來,妾聽說了父親的消息,還能不感激爺?」笑了笑,又趕緊道:「不過妾是知道的,父親的人是再好不過,就是性格太溫吞,且就知道吟詩作畫,沒有大才。爺萬不可讓父親做些什麼高深的事體,父親能力有限,實在擔當不起。」
胤禛看她起來,趕快扶著她坐下,垂下揚起來的嘴角,嫌棄道:「誰巴望著你一句話?你們爺就這點出息?」摸摸她的肚子,邊摸邊道:「你又知道我要你父親做什麼?他平日和戴先生有來往你也不知,真是個二愣子。若上了明年的榜,我想派他去江南,幫忙探聽消息,並沒什麼關生死的大事。」
武雪儀微微點頭,想不到這樣的話他也會和府里女眷說。胤禛剛想再說話,結果手掌「碰」
被肚子輕輕彈了一下,頓時下垂的嘴角又揚起來了:「肯定是個小子,你看他這把子力氣。」
武雪儀不依了,哼聲道:「格格貝勒爺就不歡喜了?都是貝勒爺的孩子,若是格格,貝勒爺可不許厚此薄彼。」
胤禛使勁兒捏捏武雪儀的鼻子,好笑道:「滿府也就你敢這麼放肆了,這才幾個月呢?就蹬鼻子上臉,要求這個那個了。」
武雪儀蹭蹭著靠過去,窩進男人懷裡,小聲道:「爺不喜歡么?妾就是這個樣子,爺不喜歡,妾也只能委屈改啦。」
胤禛不知為什麼鼻頭有些酸,壓下心中的異樣,趕緊圈在懷裡,裝作爽快的樣子,一笑,淡淡道:「說改你就會改?小東西,別想啦。」卻扎紮實實捂在懷裡,靠在床頭,兩人說了好一會子話。等到用了晚膳,方出了門去。
武雪儀心裡滿意,嘴巴上不自覺就帶出來一點笑。小樣兒,姐姐攻略了你五個多月了,仗著肚子里的娃、趁著其他女人沒在場的時間隨時隨地刷存在感,要是還沒一絲絲感覺,姐公司首席小野貓的外號(不忍直視……)也算是白叫啦。
李氏從正院回來,就一直氣的兩個太陽直跳。
福晉等閑是絕不會召李凌華過去說話的。今日叫她,也是為了告訴她大格格可能要許給烏拉那拉氏的緣故。看著李側福晉將要炸毛而又不得不忍者的神情,福晉更添油加醋道:「貝勒爺說了,人選我幫著相看,今年開始,就教導著雅麗其處理家事吧。意思是貝勒爺的意思,想來貝勒爺已經深思熟慮過了,你就放寬心。貝勒爺定不會虧待雅麗其的。」
其實自己幫雅麗其物色人選,也是對自己娘家好,怎麼會因為看不得李凌華高興而胡亂指人呢。只是實在喜歡看李凌華溫柔和順的偽善樣子將將要皸裂的情態,拿得意的話語刺激刺激她而已,實際上也並無他意。
看李氏出門,福晉諷刺地笑了笑,出了次間,伸手逗逗廊上那隻不會說話的綠毛鸚鵡,低聲輕喃:「如今,我竟然也以此為樂了呢。」
東院里,李氏早就摔爛了一個大的廣口插枝瓶,一碗茶也被她摔的粉碎。然而始終是有分寸的人,很快平靜下來。胸口的起伏也止住了。趕快讓石綠指揮著小丫頭進來收拾,抹了臉,總算是鬱氣稍稍減輕了些。
只一會兒,李氏就知道自己失態了。就是為了和福晉家裡修好,福晉也絕不會隨便給雅麗其配人。不過,終究立刻把雅麗其叫來了,見她一進屋,一把就摟在懷裡緊緊抱著。
雅麗其有些奇怪,拚命伸了臉,跟個烏龜似的往上看,道:「額捏這是怎麼了?」
李氏捏了她的臉,額頭與她相抵,啞著聲音不開心道:「今日福晉跟我說,貝勒爺要將你定給福晉家裡的子侄,讓我給你早些準備。」情狀看著甚是委屈。
雅麗其一聽,立刻掙脫開來,撲到炕上,羞得把臉埋進帕子里,嗚道:「額捏怎麼和女兒說這個……」死活不願意再聽下去了。李氏一看女兒這樣的情態,恨的點她的額頭,直壓低聲音罵:「嫁到福晉娘家去,你也不知道心裡擔憂!你說我怎麼生下來你這麼個小蹄子,小孽障!你是想讓額捏為你操心到婆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