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唱歌
咦,不對,剛剛那女服務員說了什麼「洗澡間在右邊」?趙曉明原地轉了一圈,終於確認這個房間里確實是沒有獨立衛生間的,她頹然地坐了下來,還以為省城會有所不同呢!
這時張天亮也已經安頓好了,過來拿她的熱水瓶一起去打熱水,看見她無精打採的模樣,擔心地問了一句:「你怎麼了?」
趙曉明有氣無力地搖搖頭:「沒事,就是有點累了。」
張天亮給她順了順毛:「待會先出去吃點東西,回來再洗個澡就舒服了。」
「你帶了糧票嗎?」趙曉明突然想起這個重要的問題。
「帶了,夠用,你放心好了。」其實農村人的糧票不容易得到,以前張天亮不管去哪兒辦事,一般都不會去外邊的飯店吃飯的,就吃乾糧,麵餅什麼的,做得干一點,水分少一些,放上兩三天不成問題。
可是現在既然跟趙曉明一起出來嘛,情況自然就不一樣了,他事先就讓李愛國幫忙換了好些糧票帶在身上。
張天亮下一樓打了開水回來,對趙曉明說:「我問過服務員了,出門右拐就有一家飯店,不過現在時候不早了,可能沒有飯吃了,我們過去看看還有什麼吃的吧!」
趙曉明中午吐了一場,之後又沒吃什麼東西,早就餓得飢腸轆轆了,聞言趕緊跳起來:「那快去吧!」
找到那家只有七八張桌子的小飯店,果然人家都已經在收拾東西準備關門了,張天亮連忙過去問:「請問還有飯吃嗎?」
一個胖胖的短髮姑娘正在把板凳往桌面上扣,好騰出地兒來方便擦地板,聽見說話聲抬起頭來,打量了一下兩人,態度倒也不錯:「怎麼這會兒才來,東西都賣完了,我們正搞衛生準備下班呢!」
張天亮陪著笑臉:「同志你看,我們是外地來的,剛下汽車,一天都沒吃上飯了,你看看你這兒還有什麼,將就賣給我們點兒?」
張天亮這人雖然長得五大三粗,皮膚也黑了點兒,但一張臉還是很耐看的,不板起臉來凶人的時候,在村裡上到八十歲老太太,下到三歲小姑娘都喜歡他。
胖姑娘被他的一口大白牙恍了恍神,楞了一會兒才說:「那我去給你問問吧!」過了一會兒走出來,「還能做一個豆芽菜炒河粉,要不要?」
「要要要。」張天亮連連點頭,趕緊掏錢買票。
省城的物價倒是沒有比縣城貴多少,一盤份量十足的豆芽菜炒河粉,收□□票,一毛五分錢。
服務員還好心地給了他們兩隻碗和兩雙筷子,方便兩人分食,趙曉明覺得,省城服務人員的素質就是好,比縣城那些看不起人的服務員好多了,讓他們一來到省城就感受到了來自省城人民的溫暖。
一大盤炒粉張天亮沒吃多少,大多數都進了趙曉明的肚子,吃完以後她才回過神來,懊惱地想,自己這自私的毛病還能不能好了?不過也不能怪她呀,她見他一直在吃一直在吃,誰能想到他吃來吃去都是那麼點兒,根本就是做做樣子的嘛!
臨走的時候,趙曉明覺得那胖女服務員對自己挺有意見的,一直在用鄙視的眼神看著自己,轉頭卻對張天亮甜笑:「吃好了?明天早點來啊!」
趙曉明悄悄朝她吐了吐舌頭,翻了個白眼,不料正被張天亮看個正著,這男人愉快地哈哈一笑,點了一下她的鼻子:「這嘴上都可以掛油瓶了。」
趙曉明氣呼呼地瞪他一眼:「誰叫你到處亂招桃花的!」
「什麼,桃花?這季節沒桃花吧?」
「討厭啦,你到底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
回到旅館,趙曉明覺得自己全身都是汽油味兒,趕緊催著張天亮去幫她打水洗澡,沒錯,就這麼一轉身,她又把自己立下的要賢惠、要溫柔、要體貼的雄心壯志給忘乾淨了。
張天亮拎起錫桶走了出去,趙曉明抱著自己的換洗衣物屁顛屁顛地跟在他身後。
打水的地方在走廊的盡頭,窗戶底下的牆根上立著個煤爐,上面坐一口大鍋,鍋里盛滿了水在燒,趙曉明目瞪口呆:「這就是所謂的熱水供應?我一個人就能把這一鍋水都用完了,要是要用水的人多怎麼辦?」
張天亮指著大鍋旁邊貼著的一張紙條給她看,上面寫著:「打水之後請自覺把水添滿,一人僅限打一桶熱水。」
洗澡的地方則是在走廊的另一頭,張天亮打了滿滿一桶熱水,穩穩地提著疾步走過去,趙曉明跟在後面一路小跑。
洗澡間和廁所都在這一頭,男女通用,導致洗澡間的氣味也頗有些一言難盡,裡面暗沉沉的,趙曉明委屈地看了一眼張天亮,後者二話不說,先用自己的水桶打了一大桶冷水,把洗澡間沖洗了一遍,然後才讓趙曉明進去:「你當心腳下,不要滑倒了,我就在外面等你。」
趙曉明心中也有些害怕,只能將就著飛快地簡單擦洗一下就出來了,臟衣服捲成一團準備收回旅行袋,想著帶回去再洗,結果被張天亮一把搶了過去,順手就給她洗了,去樓下問服務員要了衣架,掛在了窗戶外面。
晚上睡覺趙曉明再次認床睡不著,這個不比公安局宿舍那麼安全,趙曉明總覺得門外會傳來一些奇怪的聲響,各種單身女子夜宿旅店的恐怖傳說走馬燈似的在腦子裡放電影,最後終於忍不住「騰」地坐了起來。
躡手躡腳地走到門口,先把門打開一條縫,仔細確認門外沒有異常之後,才悄悄地走了出來,到張天亮那邊敲門,一邊敲一邊低聲喊:「張天亮,快開門。」
張天亮今天在路上光顧著怎麼讓她更舒服點了,自己根本就沒怎麼睡,早就累得慌,剛一沾枕頭就睡著了,突然聽到敲門聲,還以為出了什麼事,連鞋也顧不上穿就跑過來開門。
門剛一打開趙曉明就跟一顆小炮彈似地衝進他的懷裡,死死摟著人就不鬆手了。
嚇得張天亮一連串地問:「怎麼了?發生什麼事,怎麼過來了?」
趙曉明閉著眼睛在他胸口磨蹭:「我一個人睡害怕。」
張天亮張開雙手,哭笑不得地說:「那你先放開我好嗎,我先去穿件衣服。」
趙曉明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身前這人除了一件小褲頭之外,什麼都沒有穿,而她自己的身上也只穿著一套薄薄的睡衣,隔著柔軟的布料,她甚至能感覺到某處正在迅速蘇醒的地方。
趙曉明趕緊跳開,雙手捂住了眼睛:「你快去穿衣服。」臉紅心跳之餘,也有些隱隱懷念剛才那緊實而又彈性的厚實胸膛,早知道就厚著臉皮多抱一會兒了。
張天亮很快穿好長衣長褲,走了回來:「怎麼了,害怕什麼?」原本就黑的皮膚再加上一層紅,就顯得更黑了。
「反正我就是害怕嘛,我不要一個人睡,我要跟你一起睡。」
「這……」張天亮為難地回頭看看一米寬的單人床,「這樣不太好吧!」
「我不管,反正我不要一個人睡。」趙曉明耍賴地鑽上他的床,準備就賴在這兒不走了。
「那這樣吧,我在這兒看著你睡著,我再過去你那邊睡。」張天亮坐在床頭,耐心地說。
「好啊,那你哄我,我要聽你唱歌。」趙曉明眨巴著眼睛裝可愛。
「我不會。」張天亮皺眉。
「不管,就要聽,不然我睡不著。」
「那好吧,唱不好你別笑我。」張天亮想了想,張開口唱了起來。
「革命軍人個個要牢記,三大紀律八項注意……」歌聲雄壯,歌詞鏗鏘有力。
趙曉明實在是忍不住,把頭埋在被子裡面大笑起來。
張天亮惱羞成怒:「說好了不笑我的。」
被子下面一直抖動了好久才慢慢停了下來,趙曉明探出頭來喘氣:「哎呀,不行了,肚子疼死了,我真的不是笑你啊,我就覺得這首歌有點好笑。」
張天亮板著臉不理她,趙曉明蹭過去抱她的大腿:「真的啦,你唱歌很好聽的,就是這首歌選得不好,哪有人哄人睡覺長這樣的歌的呀,要不咱們換一首?」
張天亮趕緊把她推開,真是不知輕重的姑娘,男人的大腿是這麼隨便就去抱的嗎?這夜深人靜、孤男寡女的,要不是他自制力驚人,早就……
剩下的那一半張天亮不敢去想,怕想得多了就控制不住自己了。
「真生氣了呀?」
「沒!」回答得硬邦邦的。
「那再唱一首唄,我保證,這回一定不笑,笑的話你打我。」
張天亮看了看她:「閉上眼睛,就唱這一首,唱完必須睡著。」
「嗯!」趙曉明乖乖地閉上了眼睛點頭。
這回他唱的是《我是一個兵》,沒辦法,他以前在農村哪裡聽過什麼歌啊,都是在部隊里學的。
這首歌當然不是一首好的催眠曲,趙曉明聽完以後依然沒睡著,怕他生氣,主動說:「我也唱一首歌給你聽吧!」
搜腸刮肚想起小學的時候學會的一首老歌《歌聲與微笑》,輕輕緩緩地唱了起來,她的聲音柔婉甜美,在尾調的時候喜歡加上一個勾人心弦的轉折,像一根小小的羽毛,把他的心撩撥得酥酥的,軟軟的。
只盼時光靜止,永遠都停留在這一刻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