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她的理想

「那你自己是怎麼想的？真的要這樣東奔西跑一輩子嗎？」其實趙曉明對能堅持自己理想的人特別羨慕，像她自己就一直都是沒什麼理想的，當初非要去當空姐，也不是有多喜歡，只是一來是為了跟謝大哥在一起，二來也是對父母的一種叛逆心理吧，反正就是不願意按照他們安排的路走。

如今想起來，當初她對謝大哥的那種心情，其實也說不上是有多喜歡吧，更多的只是對偶像的一種崇拜與追隨。

至於現在當的這個代課老師，也是因為這是張天亮安排的，對她來說是可有可無，受了一點挫折就想放棄，但如果平靜無波的話，就這麼一直當下去，似乎也並沒有什麼關係。

「當然！」許晨的眼睛里閃爍著一種狂熱的光，「成為無冕之王是我一生的理想和追求，不管什麼困難和障礙都阻撓不了我追求真理的腳步！」

「真好啊！」趙曉明羨慕地說，「為什麼我就沒有自己的理想呢？」

「當老師不是你的理想嗎？教書育人，為社會主義事業培養建設者和接班人，多麼偉大的職業啊！」許晨奇怪地問。

趙曉明搖搖頭：「沒你想得那麼好，這對我來說，只是一份工作而已。我想，這就是有理想和沒有理想的區別吧，我沒有你的那份為了理想、為了事業而奮鬥的激情。」

「可是這樣的人生是多麼的無趣啊！」許晨真心實意地為自己新交的這位好朋友擔憂起來，「你認真想想，你心裡最想做的事情是什麼？小時候老師沒有讓你說過長大以後相當什麼嗎？」

小時候的理想？上舞蹈課的時候幻想過自己成為舞蹈大師，在世界頂級舞台上閃耀著熠熠星光；學畫畫的時候理想是將來享譽國際畫壇，成為一名大畫家；考試考滿分的時候想過自己將來也許能成為科學家；想要吃很多很多的糖果可是父母不讓的時候，理想是將來開一家糖果店……

趙曉明曾經有過的每一個理想，都像是毫無根基的空中樓閣，只要遇到一點點困難，便飛快地煙消雲散。

至於現在，趙曉明理想的生活是天天跟張天亮在一起，每天能夠在他的懷抱里醒來，所有的事情都有他安排好了，自己什麼都不用想，每天只要上上課、吃飯、睡覺……

不是吧，趙曉明被自己的沒有出息嚇出一身冷汗，雖然一直知道自己沒有什麼大志吧，可是胸無大志到這個程度真的好嗎？

趙曉明猛地抓住許晨的手：「許晨，你幫我想想吧，我究竟能做什麼？」

許晨想了想，突然問：「曉明，你想去上大學嗎？」

趙曉明愕然：「上大學？」

「對！」許晨點頭，「其實，當年我上大學之前，人也是很懵懂的，根本沒考慮過自己以後想做什麼，以前的人生道路都是父母安排好的，他們讓我去幹什麼就幹什麼，是在大學期間，我才確定了自己的終生理想，並且為自己規劃了一條明確的人生道路。我想，也許你在大學里，也能找到屬於自己的人生理想呢？」

大學其實趙曉明是上過的，可是並沒有對她的人生觀有太大的影響，也許是她上大學的方式不對？

不過，「上大學」的這個提議，還是很讓這個時候的趙曉明心動的：「如果我到省城去上大學，那是不是畢業以後就可以留在省城工作了？」

「你想留在省城？按道理應該是可以的，現在省城的發展很快，各行各業都需要高素質的人才，這些年的大學畢業生，除了自己主動要求支援山區建設的，都是分配到省城各單位的。」

趙曉明想去省城生活嗎？當然想，做夢都想，雖然現在省城的生活條件還算不上太好，但是改革開放以後，那變化就只能用日新月異來形容了，十年、二十年後的大城市，跟農村或者說小縣城，那生活水平可以說是天差地別的。

就算是為了自己的後代著想，為了讓自己的孩子將來能享受到更好的教育資源，能有比別人更高的起點，那也必須去省城啊！

別的不說，就說趙曉明自己吧，她從小到大就不是一個特別努力的人，但一路順風順水地考上名牌大學，畢業后要找一份高薪的工作也並不是特別困難的事。

相反她還記得爸爸老家的一個親戚家的哥哥，從小就特別聰明、特別努力，在他們那個小鎮的學校里成績也一直都是數一數二的，但由於教育水平的原因，高考的時候拼盡全力也只考上了一個二流大學，畢業以後找工作也很不容易，還要節衣縮食地貸款買房，千辛萬苦只為了能在那個城市裡能有一席容身之地。

趙曉明沒有看不起這個親戚家的哥哥的意思，反而她還很佩服他的拼搏精神，但不可否認的是，他過得確實要比自己辛苦得多。

所以如果有可能，她也希望自己的孩子將來能過得輕鬆一些。

趙曉明熱切地看著許晨：「你知道怎麼樣才可以上大學嗎？」

許晨稍稍偏過頭，低聲說：「我悄悄地跟你說啊，國家很可能就要恢復高考了！」

「恢復高考？是真的嗎？什麼時候開始？」這段歷史趙曉明隱約知道一些，但具體的時間細節就不清楚了，畢竟那時候事不關己，她也沒想過要去了解。

「應該是真的，不過還沒有正式下發通知，所以我也不好說，總之你心裡有個數，先做做準備，等正式通知出來了，就趕緊報名。」

「那你知道報名需要有什麼條件嗎？」趙曉明著急地問，她不但自己想考，還想讓張天亮也一起考，他這麼聰明，上次徐技術員帶來的大學專業書都看得懂，只要認真複習，考上大學一定不成問題的。

如果他們兩人都考上了省城的大學，到時候可以一起留在省城工作，成家立業，這個未來想想就覺得很美好啊！

「我現在還不是很清楚，回去打聽一下，然後馬上寫信告訴你，好嗎？」

「好啊好啊，許晨，真是太謝謝你了。」

「客氣什麼呀，以後你要是真的去了省城，我們就可以經常見面了呢！」

得知有希望可以考大學之後，趙曉明覺得生活一下子有了盼頭，整個人都輕快極了。

第二天周六，趙曉明陪著許晨在山裡玩了一天，摘野果、挖野菜，還捲起褲腿到河裡玩水，現在的生態環境好，水裡隨處可見指頭粗細的河魚，兩人大呼小叫地捉魚，撲騰得渾身都濕透了，卻一條也抓不到。

這一整天玩得非常盡興。

周日那天呂文清突然回來了，叫了趙曉明和孫友梅兩個人出來，說要加班。

他還從縣小□□過來了一車課桌椅，這是縣小學暫時借給他們用的，等上級領導採訪完以後得送回去，沒錯，上邊已經發了通知下來，明天採訪參觀的人就要來了。

許晨也要回縣城了，作為「上級領導」，她得回去跟縣教育局的領導們碰個面。

趙曉明跟呂主任商量了一下，可不可以讓她朋友搭送課桌來的小貨車去縣城，反正也是舉手之勞，呂文清二話沒說就答應了。

於是，趙曉明跟孫友梅還有提前回校的學生們，一起把課室里原來的破桌爛椅藏了起來，擺上縣小學借給他們的整齊劃一的課桌椅，各種衛生也重新打掃了一邊，校門上拉上了橫幅——「歡迎上級領導蒞臨指導！」，兩邊插上彩旗，好一幅欣欣向榮的景象。

還有關於明天上學的要求的通知也發下去了，一律不許帶弟弟妹妹來上學，全體學生必須穿鞋子進入校園，統一規定穿白色的上衣和藍色的褲子，如果沒有的話就去問別人借，實在借不到的明天就暫時不要來上學了。

對於這個規定，趙曉明實在是無語之至。

星期一一大早，校門早早地開了，呂文清從五六年級選出幾個長得好看，穿著也比較體面的孩子，讓他們雙手捧著一束塑料花，分成兩列站在校門口：「待會領導來的時候，我一拍手，你們就記得把手裡的花舉起來，一邊晃一邊喊『歡迎歡迎，熱烈歡迎』，聲音一定要響亮、整齊，記住了嗎？」

孩子們一齊大聲回答：「記住了！」小胸脯挺得高高的，滿臉與有榮焉的模樣。

趙曉明暗戳戳地想，等下他們發現來的人居然是許晨的時候，不知道會是什麼樣的表情呢？

事實上呂文清的表情確實很精彩，孫友梅也用一種奇怪的表情盯了趙曉明很久，反而是孩子們，發現可怕的上級領導居然是可親的許老師的時候，高興地不得了，一直圍著她問長問短的。

許晨還給學校帶來了許多別人捐贈的物資，有糧食、被褥、衣物，還有書包、文具等等，趙曉明眼尖地發現，自己上次寄給報社的東西也在裡面。

許晨當著教育局大領導的面，給予了三江鄉小學極高的評價，並且代表報社，跟教育局簽訂了一個幫扶協議，約定在未來的五年之內，報社每年都會給金山縣鄉級以下的小學一定的資金和物資上的資助，還會建立一個助學基金，為所有願意捐助山區貧困學生的好心人和真正需要幫助的學生之間搭建一座橋樑。

總之，這次採訪活動算是在和諧、友好的氛圍中完美地結束了，金山縣教育局得到了實惠，而許晨所在的報社得到了名聲，大家都非常滿意。

而且在這個過程中，許晨有意無意地說出，她之所以回來，三江鄉小學的趙老師在其中起到了非常大的促進作用，縣教育局的領導臨走前，特地跟趙曉明握了握手，語重心長地說：「趙老師，謝謝你啊，好好乾，我們教育系統需要你這樣的優秀人才。」

只有呂文清離開的時候，趁人不注意，悄悄說了一句：「趙老師，真看不出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