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反應
元旦這天京城下了雪，還刮著風，早晨氣溫低於10°，特別的冷，但是江由和杜秋通完電話之後，熱血上涌，一點都沒覺得冷，於是回到公交車站牌處，再次欣賞兩張並排張貼在一起的平面廣告海報。
海報左側是愛因斯坦的黑白肖像照，頭髮凌亂，睜大眼睛，吐著舌頭；右側是杜秋的黑白生活照，穿著格子襯衫，坐在電腦椅上，對這一台筆記本電腦打字，兩張海報的右上角，都有驍龍的彩色Logo，Logo下方分別用中文和英文寫著「非同凡想」以及「Think-different」的廣告語。
整幅海報創意獨特，對比強烈，令人一見難忘，但真正讓江由心潮澎湃，決定跳槽去驍龍的誘因，是海報下方的的文案：只有瘋狂到認為自己能夠改變世界的人，才能真正的改變世界。
江由說不清楚這句廣告語到底有什麼好，只覺得廣告語上的每一個文字都像毛絨絨的蜘蛛，在自己的心窩裡到處亂爬，四處織網，讓他癢到發狂，悶到窒息，於是一改畏妻如虎的性格，直接打電話給杜秋，想以先斬後奏的方式跳槽。
公交車站牌處人來人往，川流不息，但每一位行人都注意到了這幅廣告的存在，等車的吃瓜群眾更是圍在一起，對著廣告指指點點，品頭論足，其中有的欣賞，有的八卦，有的感觸，有的不屑。
「非同凡想這個詞用的精妙，一語雙關，既表達了驍龍卓爾不凡，又表達了驍龍與眾不同……」
「我發現杜秋從側面看還蠻帥的，哎，你說把他的髮型換一換，像不像黎明？」
「杜秋這麼厲害，就是因為從小就出國了，想法和國內那些接受填鴨教育，沒有創新思維學生不一樣……」
「這傻逼賺了幾個錢就忘乎所以了，愛因斯坦用相對論改變了世界，他改變了啥？」
江由此時頭腦發熱，就像看了一部偶像主演的電影之後捨不得走，留在影院門口聽評論的狂熱粉絲，指著海報上筆記本電腦屏幕上隱約可見的文字，辯解道：「杜秋用開源軟體理論改變了世界。」
「開源軟體是個什麼東西？他不是賣什麼瀏覽器的嗎？」
「呃，這麼說吧，開源……」江由解釋了幾句，結果發現那人從來沒接觸過計算機，無法理解開源的意義，把它等同於盜版，只好放棄了，說道：「具體概念搞不懂就算了，反正你只需要知道它很重要，正在改變世界就行了。」
「靠！取個花里胡哨的名字，搞點誰也聽不懂的理論，不就是想忽悠人撈錢么？」
「相對論這個名字花哨不？你聽的懂不？不懂的話，愛因斯坦也在忽悠你撈錢吧？」
江由性格溫和內向，很少和陌生人打交道，更不會隨意嘲諷人，此刻卻難得的吐槽了那人一句，然後也不等公交了，直接叫了輛計程車，去附近的商場買了兩瓶茅台和兩條好煙，直奔岳父岳母家而去——他不是京城本地人，春節要回老家，所以每年元旦都要陪夫人回娘家，於淑琴昨晚先回去了，他因為學校有事走不開，拖到了今天早上。
於淑琴娘家在昭陽區，父親在一家政府機構當公務員，母親在一家壟斷性質的國有企業上班，家境比普通工薪階層要好，但心氣也比普通工薪階層要高，所以一直堅決反對江由跳槽去驍龍，因為在他們眼裡，雲城是鄉下小鎮，連抽水馬桶都不一定有，私企則是秋後的螞蚱，蹦達不了幾天。
於淑琴去雲城參觀過後，本來已經動心了，結果回京城之後被父母一頓嘮叨，又改變了主意，說要再考慮考慮，讓江由無可奈何，直到今天早上被廣告刺激了，才自主做了決定。
因為經常來幫忙做家務，江由有岳父母家的鑰匙，他剛打開房門，就看到於淑琴的妹妹於淑箏穿著毛絨絨的大衣，站在客廳中間，用炫耀的語氣說道：「爸，我老公下個星期要去香港出差，你要買什麼東西趕緊說，回頭我讓他幫你帶！」
「我沒什麼要買的，不過科里的幾個同事一直說想找人去香港代購東西，回頭我問問他們到底想買什麼，然後列個單子給你。」
「只買小東西，大的可不行，而且數量有限，不能多帶。」於淑箏見江由進來，掃了一眼他帶的煙酒，誇張的咦了一聲，說道：「姐夫，你漲工資啦？居然捨得買茅台給我爸。」
於淑箏只比於淑琴小一歲，兩姐妹從小就喜歡較勁，她老公是一家合資企業的銷售經理，收入頗豐，看不上江由這個大學老師，江由也不喜歡她拜金的市儈性子，因此兩人關係不太好，沒有理會她語氣中的諷刺，把煙酒放在茶几上，和岳父打招呼道：「爸，祝您新年身體健康，萬事如意。」
岳父是公務員，特別愛面子，很看重江由名校老師的社會地位，所以平時對他態度不錯，見帶來的煙酒都是高檔貨，面子得到了滿足，和顏悅色的說道：「你和小琴都結婚好幾年了，還搞這些虛禮幹什麼，等會帶回去退了，把錢存著，以後給兒子買奶粉。」
「別呀爸，姐夫難得買一次好酒過來，乾脆咱們中午喝了唄。」
「你想喝那就喝一瓶吧，另外一瓶讓你姐夫拿去退了。」
俗話說錢是英雄膽，江由從小在農村長大，家境貧寒，在學校當老師工資又不高，之前日子過的確實有些吝嗇，但是決定跳槽去驍龍之後，收入會暴漲幾十倍，因此心態就像坐了筋斗雲一樣直衝天際，擺著手說道：「不用，既然小箏興緻高，中午把兩瓶都喝了吧，如果不夠，我等會再去買兩瓶。
「喲！姐夫，你今天怎麼這麼大方，不是買彩票中大獎了吧？」
江由被她諷刺慣了，懶得搭理，去卧室里看了看還在呼呼大睡的兒子，然後出來問道：「我媽和小琴呢？」
「你媽單位臨時安排她去值班了，中午11點才能回來，小琴去買菜了，應該快回來了吧。」
說曹操，曹操就到，這時於淑琴正好回來了，她進門之後把裝菜的袋子隨手一丟，揮舞著一份報紙，大呼小叫道：「柚子，你知不知道秦牧昨晚拿了多少錢？35萬！」
「什麼35萬？」
「驍龍發了整整35萬的年終獎給秦牧！」
「吹牛皮！哪怕是世界500強在中國的獨資企業，也不可能發30多萬的年終獎。」於淑箏根本不信，質疑道：「姐，你從什麼野雞報紙上看到的？」
「《科技日報》，正宗的國家級媒體，可不是什麼野雞報。」於淑琴白了她一眼，然後舉著報紙給江由看，說道：「《知識英雄創造財富神話》這裡，杜秋的年終獎是500萬，楊帆和秦牧等人年終獎是35萬人民幣或者一輛奧迪車。」
「小琴，給我看看。」
江由正準備拿過報紙細看，不料被岳父搶先一步拿過去了，他只好湊在旁邊一起看，饒是他平時不怎麼在意錢，當看到報道上的另外一個數字之後，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說道：「驍龍整體估值200億？這樣的話，秦牧工作滿三年之後，拿到的期權獎勵價值4000萬，嘖嘖，千萬富豪！回頭得讓他請客喝酒。」
正在聚精會神看報道的岳父猛的抬起頭來，問道：「你說他拿了多少？！」
「4000萬。」江由心態好，沒什麼嫉妒情緒，解釋道：「驍龍剛創立的時候缺錢，開不了高工資，就給秦牧他們幾個創始員工每人分了1%公司股票作為期權獎勵，只要工作滿三年就能拿到，後來經過幾輪融資，1%被稀釋到了0.2%，0.2%乘以200億，就是4000萬。」
「乖乖！3年4000萬，秦牧真是走狗屎運，天上掉餡餅，結果讓他撿到了……」
在於淑箏羨慕和嫉妒的驚嘆聲中，於淑琴黯然神傷，抱著江由的手臂，語帶哭腔的低聲說道：「柚子，當時你要是不聽我的，和秦牧一起去驍龍，也能賺這麼多錢。」
「唉呀姐夫，你說你當初怎麼那麼傻，我姐頭髮長見識……」
「你閉嘴。」江由扭頭呵斥了小姨子一聲，然後撫著妻子的脊背，安慰道：「人各有命，這事和你沒關係，是我自己做的決定，當時學校里忙了兩年的項目快要完成了，我捨不得走。」
「可是，可是……」
於淑琴悔恨交加，已經快要崩潰了，雙腿像麵條一樣發軟，淚水不受控制的朝外流，哽咽著不知道要說什麼，江由半摟半扶的把她送到沙發上坐下，然後輕聲說道：「小琴，別哭了，現在去驍龍還來得及，我早上給杜秋打過電話，他說等會就派人過來和我簽約。」
「嗚嗚嗚……你沒騙我？」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江由拿手掌擦了擦於淑琴臉上的淚水，笑著劇透道：「杜秋還說要送你個滅火器。」
「他送我滅火器幹什麼？」
「等會你就知道了。」江由賣了個關子，起身倒了杯熱水給於淑琴，等她情緒穩定了下來之後，對岳父說道：「爸，我決定跳槽去驍龍，你不反對吧？」
岳父沉默不語，拿起報紙反覆看了兩遍報道，然後才說道：「小江，以前我反對你跳槽，是擔心驍龍走不長遠，現在他們不僅拿到了稅務總局的訂單，還準備在美國上市，氣候已成，如果你真想去的話，就讓小琴把工作辭了，帶著孩子陪你去雲城吧。」
於淑箏從父親手中拿過報紙，匆匆掃了幾眼，然後臉上堆著笑容問道：「姐夫，你現在跳槽去驍龍，也能拿到4000萬的股票么？」
「這個嘛……」江由本來想逗一回小姨子，但是見妻子淚眼婆娑的看著他，心有不忍，於是揭曉答案道：「秦牧那時候去驍龍是雪中送炭，所以能拿那麼多股票，我現在去驍龍是錦上添花，已經不精貴了，杜秋早上答應給我的期權獎勵只有500萬，而且要工作滿5年之後才能拿到手。」
「500萬也夠多的了，恭喜姐夫成了百萬富翁！」於淑箏鼓掌叫好，說道：「難怪姐夫買了茅台過來，原來是要和我們好好慶祝，中午那兩瓶必須得喝完，不醉不歸。」
500萬雖然不如4000萬，但遠比一無所獲要強，於淑琴心情頓時好了很多，用紙巾胡亂擦了擦臉，起身說道：「我再去一趟菜市場，多買幾個菜回來。」
「姐，你都成花臉貓了，還是在家歇著吧，我去買。」
於淑箏去了一趟菜市場，買了幾樣平時自己捨不得吃的山珍海味，等回到小區的時候，見樓下停著一輛賓士S600，心頭一跳，急忙三步並作兩步爬上五樓，打開房門一看，果然是驍龍的人來和江由簽約了，但是她晚了一步，合約已經簽過了，那人拎著公文包，正準備離開。
「劉總，都十點多了，留下來吃頓便飯吧。」江由的岳父熱情的挽留，指著於淑箏說道：「菜都買好了，小琴她們姐妹倆手巧，做飯快的很。」
「不了，我今天是郵遞員，還有十幾分工作合同要送。」劉運來和江由見過不少次面，很熟絡的說道：「以後我和柚子是同事，有的是機會蹭飯，到時候伯父別嫌我吃的多。」
「那不能，劉總來之前跟小江說一聲，我多買兩個電飯煲。」江由的岳父是個會應酬的，一邊熱情的送劉運來下樓，一邊打聽道：「怎麼今天這麼多人要和驍龍簽約？」
「有一些是我們之前約好了的，在元旦集中籤約，為公司的廣告宣傳造勢，還有一些和柚子一樣，被我們的廣告打動了，臨時決定簽約的。」劉運來也不瞞他，笑著恭維道：「像柚子這樣的，說明和我們驍龍有緣，心有靈犀，以後肯定能珠聯璧合，共同做出一番讓世人矚目的事業。」
「承劉總吉言，希望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