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第 42 章
下午,殷辛叫了申逢景進宮陪他一起射箭。殷辛一箭射中五十步外的靶子靶心,旁邊的申逢景忍不住笑著說:「皇上的箭法越發精進了,臣實在不敵。」
殷辛哼了一聲,臉上的表情看不出是高興還是不高興,他把弓箭丟給旁邊的宮人,再接過暖帕擦了下手,「畢竟寡人也是苦練了一年之久,總不能像去年一樣丟人。改天氣好了,你同寡人比一場賽馬如何?」
「微臣豈有不遵命的道理?」申逢景嘆了口氣,那悲傷的樣子引得殷辛悶笑,還讓殷辛忍不住打趣道:「這種天氣叫你出來,大學士夫人沒生氣吧?」
申逢景在兩個月前成婚了,女方是丞相的嫡女,據說兩人認識還是源自一場英雄救美。
俗氣不能再俗氣的故事,但依舊能成就一場美好的婚姻。
「嗯,夫人說微臣待會就不用回去了,在雪地跪一晚再說。」
殷辛笑了一聲,「丞相的嫡女是出名的溫良賢德,怎麼會罰你跪一晚?」
申逢景只低頭一笑。不語。
殷辛立刻拿手裡的暖帕砸了過去,「憑自笑得如此下流,寡人的大學士。」
申逢景眼疾手快地接住,無辜道:「皇上總是喜歡打趣微臣。」
殷辛轉身往回走,「你現在是溫香軟玉在懷了,總別忘了朝廷上的事。哎,真羨慕你。」他回頭對申逢景笑了下。申逢景眼裡的笑意略收,「微臣不會忘記的,君為臣綱自微臣進入廟堂便已經銘記於心了。」
「罷了,你回去陪夫人吧,寡人也要去趟後宮了,媛媛那妮子已經很久不見寡人了。」
自行宮回來后,林媛媛一次都沒見過殷辛,家宴也稱病不來,殷辛就和殷浦同大眼對小眼,殷辛輕了一聲,「用膳吧。」殷浦同也是說:「母妃還是不來嗎?」
就算殷辛主動去找她,也經常被拒之門外。小夏子總是無慮宮以前為媛妃準備的食物現在都浪費了。殷辛略為挑眉,「要不你親自送過去?」
小夏子則是一笑,「奴才還有好多事要忙,不如皇上親自過去一趟?」
「狗奴才,倒使喚起寡人來了。」殷辛瞪了小夏子一眼,倒真拿著吃的去了,不過只是被拒了。
林媛媛宮裡的宮人一臉為難地說:「媛妃娘娘說此時沒有空見皇上。」說完,就一幅要哭起來的模樣。
殷辛沒有為難宮人的習慣,故而便只是讓人把食物交給林媛媛宮裡的宮人。
殷辛本以為小女孩的氣性能有多大,後來才發現女孩子的氣性還真不是他所能想象的,在啼笑皆非的同時又覺得女孩子大多秉性都是可愛天真的。
去林媛媛宮裡的路上,突然飄起了小雪,殷辛抱著湯婆子穿著明黃色的披風走在了空曠的路上,他把身後跟著的宮人都給打發了,若是那群宮人跟著他,必定老遠就被林媛媛宮裡的人看到,一聲吆喝就出來了。
他們會說:「皇上駕到!皇上駕到!皇上駕到!」
真是驚起了一灘鷗鷺。
殷辛走了沒多久,突然發現自己走到了天極宮附近。天極宮依舊是那樣,丹楹刻桷,瓊樓金闕,只是外面已經沒了看守的宮人,只剩下兩座孤獨的石獅子與在風雪中搖曳的紅燈籠。也是,天極宮的主人都不會回來了,之前看守的宮人肯定被派去了別處。
他想到他坐在素和旁邊看到的那張秘密情報,上面詳細記錄了烏黎一天的生活,甚至連他喝了幾杯茶都有記錄。素和從不介意給殷辛看這些,甚至還會主動給他看。
素和意味深長地對殷辛說:「若想擒住一隻猛獸,必先要對這隻猛獸夠了解,一點點拔掉他的爪牙,慢慢地收網。」
殷辛定定地盯著素和,最後只是把頭靠在了素和的肩膀上。
「太傅,寡人明白了。」他輕聲說,臉上的表情像是下定了決心。
「奴才拜見皇上!」
一個宮人從天極宮裡走了出來,沒想到會撞見殷辛,忙跪了下去。殷辛看到他也有些驚訝,「你怎麼會從這裡出來?」那宮人跪在地上,猶豫了下才回話,「天極宮裡種了一棵小樹苗,是國師開春的時候親手種下,原來國師讓奴才看守那棵樹苗,雖然現在奴才已經被調往了別處,但心裡還是有些放不下,怕它熬不過這場風雪。」
殷辛看著那奴才的頭頂,許久才說:「你費心了,國師現在恐怕都忘記那棵樹苗了。這樣吧,你若是擔心,不妨把那棵樹苗挖出來挪去別處種。」
那奴才卻是很惶恐地說:「奴才不敢,天極宮的一磚一瓦,國師都不讓人隨便碰的。要是奴才挪走那樹苗,奴才……奴才怕觸了國師的霉頭。」
烏黎不在這宮裡,但宮中的人聽到他的名字卻依舊惶恐不安。他甚至連上朝都沒有來了,彷彿已經遠離了宮裡,遠離了朝廷里。偶爾聽到宮人提起烏黎的名字,他有時候也會恍惚,再扳指一算,發現自己也許久沒見到烏黎了。
「罷了,你想照顧就照顧著吧。」殷辛對那宮人說。
這回去林媛媛的宮裡,他提前制止了宮人通報,又態度強硬地闖了進去,那些宮人不敢攔著。殷辛走了幾步,還扭過頭故意板著臉,「你們可別跟著,也不準通風報信,若是寡人這回又沒見到媛妃,你們一個個的全部去給寡人掃雪。」
殷辛對林媛媛這宮裡還算熟悉,沒有宮人指引,他自己拐了幾個長廊,走過幾座拱橋,路過幾座假山,終於聽到林媛媛的聲音。
「你說謊,這樣弄出來的東西才不會好吃。」她像是在跟別人爭執什麼。
「我才沒有說謊,倒是你一個小小的宮女,怎麼敢懷疑我的做法?我可是堂堂御前帶刀三品侍衛!」聽聲音,倒還是個少年的聲音,恐怕正處於變聲期,聲音聽起來像鴨子。
殷辛的變聲期又晚又短,他還沒反應過來,變聲期就已經過去了,跟個子一樣,突然就長高了。
林媛媛嗤了一聲,「什麼御前?不過一個守門的小侍衛,還御前,你見過皇上嗎?」
「皇上?皇上生得可高大威猛了,渾身氣派簡直讓人不敢直視。」
「你都是跪在地上看一雙雙靴子在你面前路過吧。」
「你說我?那你呢?你見過?你不是媛妃娘娘的貼身宮女,那一定見過咯。」
「見過啊,皇上嘛,長得一點不好看,滿臉麻子,又矮又胖還黑,重要的是說話有口氣!」
……
躲在附近的殷辛失笑,他光聽林媛媛的聲音便能猜出她此時的表情,必定揚著下巴,眼珠往下走,傲慢不羈的樣子,但她偏生生得一張圓臉,做這表情來一向逗人發笑。
果不其然,與林媛媛呆在一起的少年爆笑出聲,笑了幾聲后像是怕人發現,連忙捂住唇。
「那媛妃娘娘不是很慘?」
林媛媛唔了一聲,「也不是,他們不怎麼見面的。喂,別說這個了。你再給我說說你那道食物的配方吧。」
*
殷辛離開了林媛媛的宮裡,還勒令宮人不得提起他來過的事情。離開林媛媛那裡,殷辛一下子沒了去處,只好回自己的宮裡。小夏子正從殿里走出來,看到殷辛就跪下去行禮,殷辛擺擺手讓小夏子起來。
「皇上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不是要去媛妃那裡嗎?」
殷辛把手裡的湯婆子遞給小夏子,漫不經心地說:「去了,又回來了。」
小夏子低頭一笑,伺候著殷辛更衣了,又端了熱茶過來給殷辛暖暖身子。他端過來的時候,像是突然想起說:「皇上,剛剛太傅過來了,聽說皇上去媛妃宮裡便走了,但留下一封信。」
「信?什麼事情如此等不及?拿過來吧。」
小夏子去把素和留下來的信拿了過來,殷辛看了下信封上的字,的確是出自素和的手筆。
他把信從信封拿了出來,就把信封遞給了小夏子,自己再展開那封信。
那封信上寥寥數字,只寫著一個時辰。
殷辛盯著那張紙許久,久到小夏子都忍不住小聲地提醒,他才叫小夏子把蠟燭拿過來。
他拿著蠟燭把信給燒了,連帶信封。火苗很快就把信給吞噬了,最後化成了炭灰,邊緣有著猩紅。
小夏子瞧著殷辛的表情不太對,便把裝著燒著炭灰的信的銅盆走了出去,留殷辛一個人在殿里。
殷辛本就坐在塌上,後來躺了上去,他抬起手用寬大的袖子掩住了面容。殿里靜悄悄的,只有蠟燭燃燒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