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8章 旁觀
子隱說再多等一等,可以救下成百上千將士的性命,事實上也確實如此。
現在天京護城河被凍的結結實實,成了鐵板一塊,如此一來,不知讓多少掉進護城河裡的風軍將士幸免於難,人們從護城河內爬出來,又繼續參與戰鬥。
北城城頭上的寧南軍數量並不多,確切的說,駐守在北城的寧南軍兵力不少,但發現敵情,向城內報警之後,肯在第一時間登上城頭參與作戰的人極少。
大多數的兵卒都是慢吞吞的,在營房裡面不慌不忙的穿戴好衣褲鞋襪,全身上下收拾妥當,再把武器仔仔細細的檢查一遍,確認都沒有問題了,這才慢悠悠的從營房裡走出來。
寧南軍的表現,與他們的素質無關,只與心態有關。
在南城那邊,風軍的攻心戰似乎收效不大,那是因為有都城護衛營在督戰的關係,而北城這邊無人督戰,將士們也不是第一軍團的精銳之士,其中有一大半都是十三軍團的人。
長孫伯昊逼死查斯坦,對此最為寒心的就莫過於十三軍團的將士了,他們早已對皇帝和朝廷生出極大的厭惡情緒,現在再讓他們為了皇帝和朝廷去與風軍拚命,人們心裡是一百二十個不願意。
從營房中往外慢悠悠走的時候,十三軍的很多將官都聚集在辛辰周圍,紛紛低聲問道:「辰哥,風軍偷襲北城,我們真要上城頭和風人搏命嗎?」
辛辰環視左右的眾人一眼,面無表情地說道:「諸位將軍可不要忘記咱們的軍團長大人究竟是怎麼死的,不是風人殺了他,而是皇帝活生生的逼死了他!」
眾人默然,人群也一下子靜得鴉雀無聲。不知過了多久,一名將官臉色煞白地問道:「辰哥的意思是,我們……我們該向風軍倒戈?」
聽聞這話,人們的目光齊刷刷地落在辛辰的臉上。他可是辛家子弟,出身於對皇帝、對朝廷最為忠心耿耿的辛家,平日里,十三軍的將士就以他馬首是瞻,現在這個時候,人們更是把他當成了主心骨,只要他說倒戈,其他眾將士都無二話,會跟著他一起干。
確切來說,辛辰對皇帝和朝廷的不滿,不是因為查斯坦這件事而起。早在長孫伯昊派出周朝先率領援軍,增援前線的時候,他的不滿情緒就已經爆棚了。
當時,戰事最為危急,生死已然繫於一線之間的,顯然是在杜基作戰的辛繼瑤一部。
而周朝先卻率領著援軍,未去增援至關重要的杜基戰場,先去增援了並不太重要的沃羅城邦戰場。在辛辰看來,周朝先的舉動不是他自己的決定,而是皇帝的決定。
皇帝能做出這樣的決定,顯然是放棄了辛繼瑤,是他已經登上了皇位,用不著辛家了,便想著卸磨殺驢。
辛辰不是出自於辛家的主家,而是出自於旁支,他與辛繼瑤不太熟,之間更談不上有多深厚的感情,但旁支的興衰,與主家息息相關。
辛繼瑤戰死,這位辛家年輕一代中的領頭人、天之驕女,就此隕落,所導致的直接後果便是辛家主家衰弱,而作為辛家的旁支,又哪能好得了?
這時候,辛辰對皇帝和朝廷就已經憋著滿肚子的火氣,只是還缺少一個引爆點,後來查斯坦被逼死,辛辰心底里的怨恨就如同噴發的火山,全部爆發出來。
他眼中閃現出幽光,舔了舔發乾的嘴唇,問道:「君家如何?」
「百年世家,無人可比!」
「我辛家又如何?」
「同為百年世家,與君家旗鼓相當。」
「可現在兩家如何?」辛辰自嘲地笑了笑,冷聲說道:「都被皇帝棄如敝履。咱們的皇帝,薄情寡義,翻臉無情,此等昏君,還保他作甚?可憐我族姐,為國為君,都忠心耿耿,最後卻被狗皇帝活活害死,倘若……」
倘若族姐能向君啟寒一樣,向風國倒戈,辛家在風國也必能再創輝煌。可惜,沒有如果,辛家也只有一個辛繼瑤,再無這樣百年難得一見的天之驕女了,思念至此,辛辰不由得陣陣心酸。
辛辰的想法還是過於極端了,他倒真的是誤解了長孫伯昊。
長孫伯昊從來沒想過要害死辛繼瑤,周朝先率領援軍增援沃羅城邦戰場,那也不是長孫伯昊的決定,的的確確是周朝先自己做出的決定。
只不過,長孫伯昊確實該背負起識人不明這個責任。
周朝先是名驍勇善戰的將軍沒錯,即便與洛忍對陣,哪怕兵力還處於劣勢,他也沒有輸得很慘,但他不是名優秀的統帥,也沒有什麼戰略眼光,這是他的致命弱點。
「辰哥的意思是,我們要……」一名將官小聲問道。
辛辰猛然抬起手來,打斷他下面的話,幽幽說道:「伺機而動!」
當他們一行人走到城牆底下的時候,這裡業已聚集著數以萬計的十三軍團兵卒,看到辛辰等人,兵卒們紛紛拱手施禮,說道:「將軍!」
辛辰舉目觀望城頭,此時風軍的攻城戰已經全部展開,一架架的雲梯架上城頭,無數的風軍正順著雲梯,全力向城頭上攀爬強攻。
城頭上的守軍,已經忙亂成一團,到處都有槍聲,到處都有人們的喊叫聲。
辛辰冷笑出聲,向在場的將士們擺擺手,說道:「他們願意與風軍死戰到底,就讓他們去打好了,我們在這裡等著,誰都不許上去守城!」
「是!將軍!」本來十三軍團的人就不願意打仗拚命,現在辛辰又這麼說了,人們更是乾脆利落的一同答應。
風軍來得突然,北城這邊毫無防備,城頭上架起的一排排火炮,統統都成了無用的擺設,當他們發現敵情的時候,風軍已經出現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了,火炮已完全派不上用場。
守城的將士,只能用火槍、火銃以及滾木礌石來抵禦強攻上來的風軍,有許多的兵卒,臨時找來柴火,堆放到一起,點燃,再把火油鍋架在上面加熱,可都沒等到火油被燒開,風軍的兵卒就已經強攻上來了。
最先攻上城頭的正是貞郡軍。隨著嘶吼之聲,一名渾身上血的貞郡軍兵卒跳到城頭上,火銃隨之直刺出去,隨著噗的一聲悶響,一名寧南兵被銃劍刺了個透心涼,慘叫倒地。
貞郡軍兵卒抽出銃劍,片刻都未遲疑,扣動扳機,嘭的一聲槍響,另有一名寧南兵中彈翻倒。
周圍的寧南兵反應過來,調轉槍口,向他齊射,嘭嘭嘭,貞郡軍兵卒渾身上下騰出團團的血霧,身子依靠著箭垛,慢慢滑坐到地上。
可是就這一會的工夫,又有十數名貞郡軍兵卒衝殺上來,先是射出火銃內的彈丸,然後不管不顧的撲進人群當中,銃劍向人群當中連捅,只頃刻之間,被殺傷的寧南軍倒下一片。
眼瞅著這邊的城防要被風軍突破,北城守將緊急抽調將士,向這裡增援。隨著風軍接二連三的攻上城頭,雙方的戰鬥逐漸變成了近身肉搏戰。
就近戰而言,貞郡軍將士還從沒有懼怕過誰。
上了戰場,貞郡軍真彷彿化身成發了瘋野獸,哪怕渾身是傷,滿身是血,就連白花花的腸子都從肚子里流淌出來,人們還能大吼著繼續往敵軍的人群裡面衝殺。
不管雙方的戰力相差有多懸殊,光是貞郡軍作戰時這種不要命的瘋狂勁頭,就已經嚇得寧南軍將士魂飛魄散,明明是以多打少,但卻被貞郡軍衝殺得連連後退。
攻上來的風軍越來越多,漸漸的,不僅是貞郡軍登上城頭,連憲兵隊也上來了。
憲兵隊使用的是清一色的火槍,人們在開火之前,先把身上的石雷投擲出去,將寧南軍的人群先炸亂、炸散,然後再集火射擊。
雙方於天京北城的城頭上展開了你死我活的拼殺,眼瞅著風軍的兵力越來越多,而己方的將士卻越打越少,北城守將急得滿腦門子都是汗。
無意中,他向城下一瞧,鼻子都快氣歪了。
難怪己方的兵力如此之少,原來都在城牆底下待著呢!由上往下看,只見城牆下面人頭涌涌,黑壓壓的一片,分不清個數,無邊無沿,少說也有數萬之眾的將士在這裡。
可這數萬將士,此時就如同木頭樁子似的,對城頭上發生的激戰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皆是一副事不關己的姿態。此情此景,又怎能讓北城守將不氣不恨?
他帶著一群副將、參將、偏將,快步走出城門樓,順著台階,下了城牆,來到城下,就近抓緊一名兵卒的衣領子,怒聲大吼道:「你們都等在這裡做什麼?等著風軍破城嗎?都他娘的給我上城頭,參與守城!」
被他抓住衣領子的兵卒低垂下頭,沒有應話,當然,也站在原地沒有動。守將兩眼噴火地盯著他,又轉頭怒視其餘的兵卒,人們都是滿臉的木然,低著頭,一聲不吭,一動不動。
守將氣得渾身直哆嗦,臉色由白轉青,又由青變紫。
風軍已經攻上城頭,京城已經危在旦夕,可己方明明有這麼多的將士,可他娘的卻無一人肯上城頭,無一人肯與風軍去作戰,這是想把人活活逼瘋啊!
「你們……你們沒有聽見我的命令嗎?你們都想要造反不成?我再說一次,你們都給我馬上參戰!立刻、馬上!」
守將五官扭曲,連吼聲都破了音,但現在的情況沒有絲毫的改變,人們依舊一聲不吭,一動不動,一個個耷拉著腦袋,對他的命令,置若罔聞。
「哈哈……哈哈哈哈……」守將突然大笑起來,慢慢放開面前兵卒的衣領子,掃視在場的眾人,說道:「難怪陛下要賜死查斯坦,你們第十三軍團,人人都該誅,人人都該死,你們有一個算一個,都他娘的是昊天國的恥辱,都是昊天國的敗類!」
他的話,罵了十三軍團的所有人,也成功拉來了十三軍團的全體仇恨。原本耷拉著腦袋的眾人,紛紛抬起頭來,目光隱晦不明地向他看過去。
「你們看我做什麼?我有說錯什麼嗎?」守將把肋下的佩劍抽了出來,毫無預兆,揮手就是一劍,把站於他面前的那名兵卒砍翻在地,緊接著,又是一劍揮出,劍鋒在一名兵卒的臉上劃過。
那名兵卒慘叫出聲,雙手顏面,連連後退,鮮血順著手指縫隙不斷流淌出來。
守將鬚髮皆張,充血的雙眼瞪得如銅鈴一般,他提著滴血的佩劍,一步步走進人群當中,咬牙切齒地吼道:「臨陣脫逃,畏敵不前者,一律就地正法!爾等都聽見了沒有?要麼,你們去給我死在風人的手裡,要麼,你們統統都死在本將的劍下!」
他站於人群當中,提劍指向一名兵卒的胸口,喝道:「有沒有聽見我的話?」
那名兵卒眼巴巴地看著他,沒有吭聲。守將點點頭,猛然把手中的佩劍向前一捅,噗的一聲,劍鋒從兵卒的心口窩刺了進去,劍鋒在他后心探出。
他狠狠拔出佩劍,對著斃命倒地的兵卒屍體吐了口唾沫,厲聲喝道:「這就是不服軍令的下場,我再說一次,爾等給我……」
他話還沒說完,於他的背後,突然傳來劍鋒出鞘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