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賣命
紅袖滿腹驚疑,捧著手上的酒葫蘆,來到院中,匆匆忙忙地找到蘇岳霖。
「爺,酒拿到了。」紅袖將酒塞到蘇岳霖手裡,頗有幽怨。「下次我可不幹這種事兒了。」
蘇岳霖笑了笑,「怎麼了?師傅為難你了不成?」
紅袖便將剛才的事兒原原本本地對蘇岳霖說了一遍。
蘇岳霖聽了點了點頭,「你可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啊,你要知道能讓師傅考校你那可是別人求之不得的福分。」蘇岳霖笑著颳了刮紅袖的鼻子。
紅袖驚訝一番,不過眉頭又是一皺,心思不知在何處。「可是我那過目不忘的本事,可是跟你學的。」
「嘿,可那也不是想學便能學的啊。放心了,師傅那人雖然看起來嚴肅執拗,六親不認的樣子,但是只要投其所好,比蘇嵬還好說話。」蘇岳霖上了車,又沖著舒兒問到,「我說的是吧?」
舒兒連忙點頭,「對呢,對呢,章爺爺很和藹的呢。」
紅袖翻了個白眼兒,心想那能一樣么,你這小祖宗,人家當做寶還來不及,那簡直是求著你去做弟子。生怕讓你受了氣,不和藹才奇怪了。
蘇岳霖對於舒兒胡亂的稱呼也見怪不怪了,管蘇嵬叫爹爹,師傅卻叫爺爺,心裡鬱悶地起疙瘩的也該是蘇嵬,他才懶得管呢。
幾人輕裝簡從,就喚了個馬倌來,其他人自然不打算多帶。這馬倌是王宮裡的老人了,年齡老,資歷也老,像這般年紀大的多半都不再干趕車的活兒了,都是由官家出資頤養天年。同時代的人大多是死的死,老的老,也就剩下他一個,仍舊留在宮中做些看馬的小活計,倒也輕鬆。
聽說他還給王妃趕過車,說是元老還真是不稀奇了。果然等他來時,蘇岳霖往外看了一眼,果然是個佝僂的小老頭兒,不過老雖老矣,卻是精神抖擻,身子骨一看便是硬朗的人。按照現在的精神頭兒,再活上了七八上十年還是不成問題的。
這老頭兒輩分高,還是原來王妃帶過來的私奴,真要說起來還算小半個娘家人。只要是和娘親有關的人,蘇岳霖都覺得親近,所以雖然只是個趕馬的奴才,但是蘇岳霖卻是很禮貌地打了招呼。
老頭兒人老眼花,但心裡卻是個明白人。對原來主子的麒麟兒自然心疼地緊,連忙見禮。
「老奴給小主子請安了。」說著直接跪倒在地,還叩了個頭,頓時把蘇岳霖嚇了一跳。連忙從車上下來想要將他扶起來。但這老頭兒也是個實在人,卻是固執地不起身,硬是將大禮行完方才起身。
「按年紀我得叫你一聲爺爺。連我娘都得叫您一聲燕伯,您這樣不是讓我難做么。」蘇岳霖苦笑一聲。心想紅袖不知在幹什麼,這叫她找個趕馬的怎麼就找了這麼老古董來。這樣的老人家大冬天不在家裡好好養著,拉出來,要是顛著簸著,又或是凍壞了可咋辦。
「小主子可是折煞老奴了,怎麼敢讓小主子叫爺爺,我這條老狗要不是王妃見著可憐賞口飯吃,那能有今天。所以今天紅袖小姐到那邊吩咐備馬車,我便腆著老臉自薦而來,想來給殿下趕一次車。」
蘇岳霖心道這些老傢伙果然心思玲瓏,難怪能給娘親趕車,不動聲色地就給紅袖解了圍。這事兒雖是小事兒,但也可見一斑。
「我那敢讓您老人家趕車啊!您老人家已經這麼大把年紀了,該是好好享福的時候了。」蘇岳霖苦笑不止,這話倒不是假話,他只知道這老人姓燕,名字叫什麼他不知道,其他的也一概不知。
「老奴老了,但是老奴是個沒本事的人,這一生其他的什麼都不會,沒什麼可以回報王妃的大恩。只想著趁著現在身子骨還行能給小主子再趕一次車,以後只怕殿下想讓老傢伙趕車,我都趕不動了。」老人見蘇岳霖拉著他的雙手,有些顫抖。
蘇岳霖爭不過他,也勸不了,只好上車。
老奴也緊跟著上了車,韁繩一拉,然後從腰間摸出一隻牛皮馬鞭,那馬鞭已經被磨得鋥亮,通體油亮堅韌。一看便是平時都是當做寶來供著的。趕車的人就三樣東西比自己親兒子還親。
第一樣定然是馬,好馬通靈,趕車人待之如親子。每日梳毛清洗餵食,絲毫馬虎不得。
其中第二件便是馬鞭了。燕老自己說,這隻馬鞭是王妃親自賜下來的,用了幾十年,用順手了,其他的再好的也用不習慣,別人就是用千百兩黃金他都不會換。
而第三樣,蘇岳霖現在也只道了,只見燕老從腰間摸出一個小巧的酒壺,微微呷了一口。然後嘴上一聲清亮的吆喝,手上一抖,鞭子一聲脆響。馬車便開始不疾不徐地奔跑起來。
在那一剎那這本來佝僂的老頭兒,一點兒也不佝僂了,倒像是一夜回到年輕那意氣風發的時光。身上彷彿帶著莫名的氣勢。恍若一位躍馬揚鞭,縱橫天下的將軍。蘇岳霖忍不住眼前一亮。
蘇岳霖一直在觀察這個老頭兒,覺得親近是一回事兒,但他總覺得此人不簡單,有些深藏不露的意思。
「燕老好手藝,這一手趕車的技術還真是沒得說,至少我這小半輩子坐過許多人趕的車,卻還沒見過能及得上燕老的。」蘇岳霖忍不住出聲贊到。
燕老笑了笑,「殿下過獎了,畢竟老奴這一生只會趕車這一件事兒,當做養家糊口的手藝,要是這都做不好,還不得餓死。」說著燕老又拿起酒壺抿了一小口酒,臉色泛起微微的紅潤。「不怕殿下笑話,我曾經對王妃說,此生無大志,並不想馳騁疆場,征戰四方,只想著給王妃趕一輩子車,看著她嫁人生子,然後給我賞一口酒,讓我有車趕便知足了。」
蘇岳霖沉吟,最後卻是輕輕說道,「不求天下安,不求眾生安,只求心安。此志何其大。」
燕老微微一愣,而後一笑,臉上的皺紋擠在了一起,卻是讓人覺得親近。讓側後方的蘇岳霖莫名地心安。
而那馬車卻已經在這當兒衝出了城門,馬蹄兒動得飛快,唯獨車如履平地,波瀾不驚。說他是全滄州最會趕車的人,絕對沒人敢多說什麼。別人為飛黃騰達,金銀錢財而趕車,而他為了趕車而趕車,以趕車為業,以趕車為志。又有幾人能知他那馬鞭之下的春秋。
……
……
「主子,殿下出城去了,要不要派遣一些人手,暗中保護。」城中一間安靜的房間,有人輕聲開口,那人趴在地上,說話分明是小心翼翼地,聲音一點兒也不敢太大。
在他上方,蘇嵬躺在大椅上,身上蓋著虎皮褥子。搖搖晃晃地,手上握著一隻茶壺,不時放在嘴邊喝上一口。旁邊的水壺水已經劇烈地沸騰,壺口發出催人入眠的嘯聲。
此時蘇嵬才勉強睜開一隻眼睛,瞅了瞅地上的那人,然後將這一隻眼也閉上了。
「就他們三人?」他淡淡地開口,「倒是個麻煩。最近他是有些太過出風頭了,竟然連陳望公那種老妖孽都敢去算計。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不過……我喜歡。哈哈哈……」
伏跪在地上的人,不敢抬頭,但雙耳卻是十分好使,待蘇嵬笑夠,他又突然加了一句,「要說起來,倒也不是三個人,加上一個姓燕的老馬夫,是四個人。那個姓燕的老人我們查不出是什麼來歷,只是聽說了了一些故事……」
「哦!是他啊,那就沒事兒了。」蘇嵬突然開口,第二次睜開眼睛,這次是雙目齊睜。「連那隻老古董都願意出山了啊,看來霖兒還真是長大了啊。」
「主子,那人是……」
蘇嵬揮手打斷,「不該問的別問才能活得長,活得好。」
地上之人,猛然頓首,額頭在地上磕地清響,「奴才罪該萬死,主子饒命。」
「好了,好了,我又沒說要把你怎麼樣。像我這樣容易親近的主子那裡去找第二個,你說是吧?」
「是,是,是!」那人繼續磕頭。
「對嘛?來抬起頭來,笑一個看看,快過年了,得樂呵呵地。」
地上那人緩緩抬起頭來,露出一張蒼白沒有絲毫血色的臉,然後被蘇嵬盯著,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
「不行啊,你這笑的功夫得跟那隻小狗兒好好學學。笑得真誠,笑得陰損,笑得淡然,怎樣都可以,唯獨不能笑得恐懼。」
「奴才知道了!」
「好了,下去吧!」蘇嵬突然從袖子中取出一隻精美的玉佩扔給地上的人。地上的人慌亂地接住,然後微微一愕。
「拿著吧,聽說你媳婦兒給你生了個丫頭,丫頭挺好的,這塊玉也適合小女孩兒佩戴,留著也是留著,就丟給你吧。」
「謝主子!」
著灰袍的男子,謝過恩典,躬著身子退出房門,一直到院子中都不曾直起身來。一直出了王宮。那男子才停下腳步,低頭看著玉佩,喃喃自語。
「外面一命百金,此玉千金難賣,相比之下,主子還真是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