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另一半兒北蒼
蘇岳霖和紅袖面面相覷,脾氣再好這樣也有些受不了。其實蘇岳霖倒還好,只是紅袖卻是看不得蘇岳霖受這幺蛾子氣。
幾乎剎那間柳眉倒豎,俏臉冰寒,似是想要發作。蘇岳霖苦笑一聲伸手拉住就要上前的紅袖。
「剛才還小心翼翼的,現在怎麼就不怕了?」蘇岳霖有意調笑。
紅袖頓時呼吸一滯,「呃……我……可是爺來了,他竟然看都懶得多看一眼,這架子未免也太大了一些。我不是有些看不過眼么。」
蘇岳霖搖搖頭,「好了,沒事兒,這個小老頭兒,別說給我面子,就是蘇嵬親至,也不敢在他面前端架子。」
「啊?」紅袖怯怯地低呼一聲,也不知如何是好。她又抬頭看了看身前的茅草屋,小聲道:「還真是破,脾氣還這般古怪,也難怪無人幫忙修葺。」
蘇嵬臉上一抽,不知該說什麼好,「寒士陋室,高人就是如此,看得多了,也就習慣了。」
「切!」紅袖根本不買賬,只是眼光幽幽,伸手在舒兒臉上捏了捏,惹得小丫頭避之三舍,唯恐不及。三兩下從紅袖身上掙紮下來,躲到蘇岳霖身旁。
蘇岳霖只好伸手拉住受了驚嚇的舒兒,沒好氣瞪了一眼紅袖。「小了是不是,還這般嬉鬧,成何體統?」
紅袖絲毫不畏懼,卻是道,「寒士寒士,非得冷到不行才是寒士么?如此破椽爛瓦,陋室倒是沒錯,只是這不是自己找罪受么?」
蘇岳霖沉默許久,竟發現無法反駁,最後也忍不住嘀咕,「你說得也不是沒有道理。」
「噗嗤!」紅袖頓時一樂。
蘇岳霖懶得和她再多說,再耽誤下去,今天恐怕得露宿荒野了。他可不想自己找罪受,眼看風雪又至,而且來勢洶洶。也無怪北蒼被稱為苦寒之地。如此大雪茫茫,滴水成冰,還真是不辜負這一美稱。
蘇岳霖抬頭迎向天上密集的雪花,衣衫和發梢之上全是雪沫,有些受了他身上的熱氣,融化之後卻又結成細小的冰菱。眼神幽幽,卻不知在想什麼,只是站在茅草屋外,半天不曾動彈,似是沒有上前的意思。紅袖皺著眉頭,不知他想要幹什麼,只好也跟著等著,不過她外面套了一件斗篷,倒是避開了不少風雪。
「爺,不進去么?」
蘇岳霖聞言低下頭,「進!今天既然來了,進自然是要進去的。」說完緩步來到茅草屋那破舊的木門前,停下腳步,仔細地撣去身上落滿的浮雪。紅袖體貼地上前幫忙,待他整理衣冠,方才輕輕推開門。
茅屋很小,而且昏暗無比,門一開,冷風便趁著這當兒往裡灌。蘇岳霖三人身形敏捷地閃進屋內,很是不客氣地不請自入,還順帶將門給捎上了。只怕不知曉其中緣由的還以為三人是進自己家呢。
哪怕三人進了屋內,但是這房子的主人卻是彷彿沒有看見一般。無動於衷,頗有想來便來,想走便走,萬事與他何乾的意味。
蘇岳霖不僅沒有覺得尷尬不知所措,反而悄悄地鬆了一口氣。只要這性格古怪的老頭兒不直接出口趕人,他便很是滿足了。
突然從屋外進來,適應了好半天,方才能堪堪看清屋內的景象。實在是太過昏暗陳舊,煙熏火燎而帶來的不可磨滅的陳朽。屋內陳設也是簡單到極致,角落一張木床,子張破舊不堪的桌子,長凳兩三條。一看倒是經常擦拭,但也算不上乾淨利落。只不過是勉強能入眼便是。
而那老頭兒此時正歪在不遠處的一方土灶前。有氣無力地加著木柴,然後在灶門口借著微薄暖意,昏昏欲睡。彷彿帶著無數年積攢下來的疲憊和落寞。那張滿是褶皺的臉上寫滿了滄桑,如此清苦,貧寒的一幕竟讓蘇岳霖感覺有些心酸。
他緩緩踱步,走遍屋內沒一個角落,仔細地觀賞沒一個地方。還走到那張木床邊時,還忍不住伸手探了探那絮被,卻發現又硬又冷,如同寒鐵。他有些難以想象這樣要如何安睡。
他又走到桌前坐下,也不外乎那凳上是否乾淨,紅袖想擦,卻不及蘇岳霖快。桌上放著一副茶碗,具是普通土陶燒制,甚至坑坑窪窪,豪無賣相。與其他貧寒之家一般無二,絕不是那些沽名釣譽之徒,用一些名.器寶物吟風弄月。桌上正中央放著一隻大白瓷茶壺,蘇岳霖也不客氣,招呼紅袖和舒兒坐下。
然後翻過一隻茶杯,提起茶壺倒了一杯水。杯中茶水顏色通紅,渾濁不堪,一看便是劣茶。茶水尚是滾燙,一看就是剛泡不久,似是早有預料,只待客來了。
紅袖專茶,愛茶,善茶,如何不知茶之好壞。一見這茶水就知道不是什麼好茶,甚至說粗略得可以。就連王宮之內,最普通的下人都不會喝這樣的茶。她見蘇岳霖已經將茶杯舉到面前,似是要喝。她嚇了一跳。
紅袖伸手拉住蘇岳霖的手臂,「爺,你要尋死么?此茶和毒藥何異?」
蘇岳霖嘴角抽搐,伸手扯開紅袖的手,「哪有你說的那般可怕?這位老丈不是也喝這個么?還不是活得好好的?」
紅袖習慣了在蘇岳霖面前咋咋呼呼的,看見蘇岳霖已經下定決心要喝的樣子,只能撇撇嘴一不再說什麼。
蘇岳霖舉杯一飲而盡,然後將杯子放在桌上,然後一動不動。紅袖見他這副樣子頓時嚇了一跳。
但是蘇岳霖只是靜默不動罷了,倒是別無其他異狀。只好小聲詢問,「爺,怎麼了?」
蘇岳霖緩緩舒了口氣,贊了一聲,「好茶!」
紅袖不信,「這若是好茶,那置天下好茶於何地?」
蘇岳霖又一笑,又倒了一杯,「此茶之前,天下再無好茶!」然後又是一杯,仰頭灌下。「是不是好茶,你試試不就知道了?」
「我……」紅袖皺著眉頭,遲疑不定,「哼,試試就試試。我可不信這我會看走眼。」說著搶過蘇岳霖的杯子,倒了小半杯。
蘇岳霖卻是伸手攔住她,「等等,品此茶需大杯,滿上,牛飲,最好是舉壺而飲。你這小半杯品不出好壞來。」
紅袖一愣,「這也叫品茶?」
蘇岳霖卻是點點頭,提起茶壺給紅袖添滿,「你所謂的品嘗之道,在這裡自然做不得數,你若真要品出此茶妙處,就得按我說的來。」
紅袖總覺得蘇岳霖臉上笑容虛假,似是有意為之,頗有暗藏陰謀的感覺。她突然有些不敢喝這一杯茶了。「爺,紅袖服侍你這麼多年,盡心儘力,就連自己都交給爺了,爺不會始亂終棄,吃干抹凈,想要害紅袖吧?」紅袖楚楚可憐地望著蘇岳霖。雙眼水汽蒙蒙,似是要滴出來。
蘇岳霖又好氣又好笑,「一天胡思亂想什麼呢,我要是害你,我自己會喝么?」
紅袖不依不饒,「萬一是爺自己有解藥呢?」說完她也學著蘇岳霖的樣子,將杯中那紅通通的茶水一飲而盡。平時她可不會這麼喝茶,喝茶如牛飲,那是暴殄天物,若是愛茶之人,看見必然破口大罵才是。
紅袖喝完,先是一愣,然後猛然張開櫻桃小.唇,面色也剎那間變化,精彩紛呈。蘇岳霖便一直盯著她。
終於等紅袖緩過神來,蘇岳霖忍住笑,「如何?」
紅袖泫然欲泣,「我從來沒喝過如此苦的茶。」紅袖伸手抓著頭髮,只感覺苦從心來,發自肺腑,不可阻擋。苦到頭皮發麻的地步。
蘇岳霖再倒一杯,問道:「還要麼?」
紅袖腦袋搖得跟波浪鼓似的。看著那茶如同洪水猛獸,連忙向後退,那種滋味實在是不想再嘗第二次。
蘇岳霖一笑,也不逼她,只是小口飲著杯中苦茶,面色絲毫不變,彷彿在仔細品味。可是這茶那有丁點兒茶味,除了苦還是苦,苦到刻骨銘心。
「苦中苦,人上人。」蘇岳霖嘴角一勾,眼睛卻是瞄向不遠處歪坐坐在土灶前的老人。他們剛才在這裡說話喝茶,各種動靜,老人卻是一動不動,如同睡著了,聽不見任何東西。但是蘇岳霖絕對不會信,這老人是真的沒有聽見。
似是感覺到蘇岳霖的視線,那老者眼皮微微一顫,很是艱難地睜開雙眼。與蘇岳霖對視,蘇岳霖與這視線正對,身體卻是猛然一顫。
老者卻是看了一眼,然後又合上眼睛,繼續閉目養神,波瀾不驚,雷霆難擾。蘇岳霖也不說話,看著那灶台上一口大鐵鍋,蓋著一口木鍋蓋,白氣氤氳而上,在昏暗的屋子中環繞,使裡面稍微暖和了一些。
紅袖看見蘇岳霖視線一直鎖定著那個奇怪的老頭兒,如同看見了什麼了不得的寶貝。目光灼灼,讓紅袖都感覺汗毛倒樹。
「爺,這一位到底是誰?」
蘇岳霖將茶杯頓在桌上,旋轉著把玩,喃喃自語,「他是誰?嗯,你不知道也正常,就連我也沒見過幾次,我只知道,世人皆稱我師為半個北蒼,而蘇嵬說他,就是另一半兒北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