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 二 十 七 章
「小山貓啊小山貓,褐色皮毛的小山貓。想吃鹿兒捉不到,只能每天吃小鳥。」瑟狸哼著詞句不通的小曲,心情愉快地行走於樹林之中。
她身形敏捷腳步輕盈,卻唯獨有個挺大的毛病——走路不看腳下。
眼看一根橫斜而出的樹枝就要將她絆倒,瑟狸卻只是笑嘻嘻向前一竄,纖白手掌在旁邊一棵小樹上拍了拍道:「小阮,別淘氣。明天我再陪你玩,等會我還有事干。」
那碧翠小樹伸出一根枝條極留戀地在瑟狸衣角上鉤了鉤,又很快鬆開了。
「小山貓啊小山貓,白色毛皮的小山貓。可憐爹娘死得早,以淚洗面悲嗷嗷。」瑟狸人走遠了,五音不全的歌聲卻餘音未絕,聽得小阮枝葉狠狠抖了幾抖。它只恨自己是一株還未化形的小樹苗,不能像人類一般捂著耳朵遠遠躲開。
以往瑟狸無聊時,她總會在小阮身邊唱上足足一個時辰的歌,非聽得小阮樹葉掉了一地才甘心,倒不知她這幾日為何轉了性。即便瑟狸這般不著調,小阮卻依舊很喜歡她。誰叫這不知名的小山中,只有小阮與瑟狸兩隻妖修。
瑟狸是一隻小猞猁,她居住的這座山被她自己胡亂取了個名字,就叫無名小山。
信淵山方圓十萬里,大大小小的山峰不計其數。講究的妖王大多給自己所居住的山峰取一個頗威武的名字,什麼金雞峰啦玉虎峰啦。一聽就知道佔領這座山的妖王是什麼跟腳,簡單又好記。
當然,這只是妖修認知中的講究罷了。人類修士向來覺得妖修未經教化品味堪憂,就連起名也半點比不上他們修士。
對於這點,瑟狸頗為忿忿不平。
她原本並不住在無名小山,而是住在玉陽山中。那座山的名字可比無名小山好聽多了,等她成了化神妖王,定要親手將那座玉陽山奪回來。
但她此時只是一個渡過天劫剛剛化形的小妖修罷了,離化神妖王還差了十萬八千里。
如果自己是化神妖王,還要把無名小山中那些溜得飛快讓她在後面吃土的太白鹿一隻只捉來,拔毛去角架在火上烤著吃。嗯,然後再撒上一點鹽,那就更好了。
這法子還是瑟狸前幾天剛撿到的人類修士教她的。
瑟狸的父母只是普通妖獸猞猁,僥倖修鍊成妖王,根本沒什麼傳承記憶留給瑟狸。傳承記憶那玩意都是血脈高貴的妖修才有的,比如碧睛白虎,再比如九尾玄狐。
那對大猞猁死後,瑟狸只知道生吞活剝吃野兔,活活一隻沒見識的土猞猁。自救了那修士以後,瑟狸才知道火居然有這般大的用處。可憐她之前雖已化形開了神智,卻活得和普通妖獸沒什麼區別,簡直太丟臉了。
「小山貓啊小山貓,黑色皮毛的小山貓。」瑟狸的歌剛唱了一半,便覺出路邊山洞有妖,不,有人輕輕咳嗽了一聲。
小猞猁的耳朵顫了顫。她悄無聲息地接近了那座山洞,鼻端卻嗅到了一絲血腥氣,顯然那人受了傷。
說起來,她撿到那個人類時他也傷得很重,差一點就活不下來。還好瑟狸什麼都吃,唯獨不吃人肉。那個人類能碰到瑟狸,可真是他運氣好。
一道劍氣擦著瑟狸的頭髮絲飛過,顯然山洞裡的人也發現了瑟狸,警告她快點離開。瑟狸驚得向後退了退,隨即不由氣呼呼道:「你們人類怎麼都這樣,明明到了我的家裡,還非要用劍氣招呼我,簡直差勁!」
山洞裡的人並不答話。瑟狸卻說上了癮,她色厲內荏道:「那個叫陸歲陽的人類比你還過分,十道明火符砸出來,差點要了猞猁命。可惜他再威風也沒什麼用,現在還不是乖乖在我的山洞躺著養傷?要不是本猞猁不吃人肉,你們倆早就倒霉了……」
「陸歲陽?」她只聽山洞中傳來一個少年的聲音,清如玉石冽如山泉,和陸歲陽低沉的聲音全然不同,卻一樣好聽。
「沒錯,本猞猁剛把他撿回來的時候,他還別彆扭扭不大高興。現在還不是高高興興替本猞猁烤起兔子來?」瑟狸得意地挺了挺胸,卻悲哀地發現自己胸前平平並沒有什麼本錢。
「帶我去見他。」那少年不容否決道,他想了想又補了個字,「請。」
瑟狸斷然拒絕:「這可不成,你若是他的仇人要殺他,以後就沒人替我烤兔子了。」
「我以劍心為誓,這五百年間絕不殺他。如有違約,劍心破碎不入輪迴。」
那少年是用劍的,以劍心起誓可謂是最鄭重的誓約了。雖說這誓約古怪了些,瑟狸倒也並不在意。她試探著問:「你會烤兔子么?」
「不會,但我會捉鹿。」
瑟狸不由臉上一紅,顯然她那五音不全的歌聲都讓這少年聽了個清清楚楚。她輕聲咳了咳,正兒八經道:「本猞猁心腸好原諒你了,你打一頭太白鹿我就帶你去見陸歲陽。」
那少年終於出了山洞,瑟狸卻未料到他竟是那般漂亮的少年。那少年膚如冰雪風姿出塵,簡直比自己這隻母猞猁還好看。他眸中似有一條星河,璀璨又明亮,險些讓瑟狸看走了神。
瑟狸暗暗將這少年同陸歲陽作比較。陸歲陽俊美無儔仙風道骨,已然是她生平見過最好看的人和妖,這少年半點也不遜色於他。
小猞猁眼睛發亮圍著那少年轉了好幾圈,連連搖頭道:「你這麼矮,還是個幼崽呢。想來長大了會更好看些……」
她話還未說完,便被驟然而發的劍氣驚得閉了嘴。
那道白色劍光出鞘快收劍更快,不過眨眼的功夫,三丈之外一隻太白鹿就砰然倒下了,驚得鹿群四散而逃。
太白鹿是一群極機警的妖獸,若論血脈高貴倒能甩出瑟狸一大截。它們結群而行速度極快,往往剛有風吹草動就一起逃開。外加太白鹿還有輕若疾風的天賦神通,往往讓當時還未化形的瑟狸白白撲了一臉土。
就算瑟狸化了形,情況也並未好轉多少。她依舊跟在鹿群後面吃土,有些時候運氣好倒能勾到一塊鹿皮。
瑟狸歡歡喜喜地拎起了那隻足有三百餘斤的太白鹿,絲毫不費力。她仔仔細細打量著太白鹿頸上那道傷口,揚眉吐氣道:「哼,你們也有犯在我手裡的一天,真是好劍光。」
後半句話卻是稱讚那少年的,可他卻不答話。瑟狸也並不氣餒,她笑眯眯詢問道:「我叫瑟狸,你叫什麼名字?」
「顧夕歌。」
「好名字。」瑟狸連連點頭,「人好看名字也好聽。」
顧夕歌頗被這妖修的坦蕩稱讚噎了一下。他未料到前世赫赫威名的女妖王瑟狸年輕時居然是這等只看臉的愣頭青,倒不知她毅然決然離開信淵山投身陸重光麾下,有幾分是因為他那張臉?
抑或說,這二人糾纏不清的緣分,從此時就開始了。顧夕歌心中瞭然,瞧著瑟狸的眼光也不由起了變化。
誰知瑟狸敏銳得很,她氣哼哼道:「我誇你好看又沒什麼,你們人類就是麻煩。」
說罷,那容貌秀麗的妖修少女左手拎起太白鹿,腳尖點地翻山越嶺朝著洞府去了,竟不理會顧夕歌半點。
真是赤子心性,也不枉費顧夕歌三言兩語便哄得她帶自己去見陸重光。自那日顧夕歌中了抽魂碎骨咒后,已經過了三天,他也只有四天好活。
要解除咒術,最簡單的方法不過三種。一者循規蹈矩找齊各類稀奇古怪解咒術的材料,施以解咒術便能解開詛咒。第二種方法劍走偏鋒直接殺掉下咒者,乾脆又利落。最後一種方法卻需一個修為強過下咒者的修士強行解咒,以力破巧全不費力。
顧夕歌雖然知道這咒術該怎麼解,卻獨獨缺少時間,第一種與最後一種方法自然行不通。眼下只有第二種方法可用,所以他才花了些心思找上瑟狸,讓她帶自己去見陸重光。
那日顧夕歌用神識搜尋到陸重光蹤跡時,心中立刻長舒了一口氣。縱然他謀劃得再精密,依舊害怕出了什麼疏漏。好在事情終究是順利的,可見這輩子自己運氣著實不錯。
眼見自己謀划的事情就要成真,顧夕歌又豈會放過陸重光?他望著洞府中借著夜明珠光芒看書的那人,朗聲道:「歲陽為重光,久見了,陸賢弟。」
陸歲陽,不,陸重光被這話驚得一怔。他隨即輕描淡寫應付道:「久見了,顧道友。」
顧夕歌睜著眼睛說瞎話道:「陸賢弟當時傳來消息,要我到無名小山同你匯合。我費了好多時日,才找到此處。」
瑟狸瞧了瞧陸重光,又瞧了瞧顧夕歌,瞪圓了眼睛道:「我真傻,原來你們倆約好了一起騙我!」
那妖修少女狠狠將太白鹿摔在了地上,頭也不回徑直出門去了。
陸重光頭疼地皺了皺眉,知道瑟狸是真生氣了。他斂容正色道:「顧道友若是碰上了什麼麻煩特地找我幫忙,便不該如此捉弄我,這可不大好……」
他只看瑟狸方才的表情,已將事情推斷了七七八八。此等心機此等謀略,不愧是顧夕歌上輩子的好對手。
「我要殺那隻玉陽山的公狐狸,不知你敢不敢幫我?」那半大少年的語氣篤定而自信,他一雙眸子緊緊盯著陸重光,卻好似有了十足把握。
區區兩個練氣大圓滿的修士要對付一個化神妖王,即便是說胡話外人聽了都怕他們倆閃了舌頭。但陸重光卻斬釘截鐵道:「當然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