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 29 章.
人類修士都是一群沒良心的王八蛋,一點沒有爹娘說的那麼好。枉費本猞猁救陸歲陽回山洞,還給他治傷口。誰知那人竟聯合其他修士一起騙她,簡直太可惡了!
瑟狸坐在小溪邊,氣呼呼丟出了一塊石頭。
那石頭輕輕巧巧掠過水麵,竟一下子連跳了九次才沉入水底,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妖修少女驚訝地「咦」了一聲,杏眼瞪得溜圓。她來了興緻,又向水面連丟了好幾塊石頭。那些石頭有的跳得遠有的跳得近,卻沒一個能超過方才那顆。
瑟狸的興緻來得快去得也快,她又懨懨地重新坐了回去。哎,她終究比不上陸歲陽。那人不光烤兔子烤得好吃,就連打水漂也能蹦出十二下,簡直讓猞猁喪氣。
人類修士,終究在某些方面比妖修強吧,瑟狸暗暗想。雖然他們跑得不快皮毛也不厚,但他們卻很聰明。而且有些人類心腸還很好,就像好比娘親以前碰上的那位恩人。
若不是那位恩人在娘親捉住被拍賣時買下娘親,替她療傷又教她道法,娘親便不會同爹親相遇。如果他們倆沒相遇,那就不會有瑟狸。如果沒有瑟狸,她也不會遇到陸歲陽。
小猞猁越想越出神,她渾圓杏眼眨了眨,抱著膝蓋望著逐漸黑下來的天空。
妖修的本能告訴瑟狸人類修士與妖修是天生的死對頭,但娘親卻告訴瑟狸,人類修士中有好人也有壞人,不能一概而論。若是好人便與之為善,若是惡人便一口吞了。
正因為娘親這番話,瑟狸才伸手救了陸歲陽一命。一部分因為這人長得好看,另一部分因為她心中有好多事情想問人類修士。陸歲陽對於瑟狸的那些幼稚問題,逐一回答從不厭煩。就連看到瑟狸的原形,也並未驚慌,反而稱讚瑟狸皮毛光滑好不漂亮。可那麼好的一個人,卻聯合一個外人騙了瑟狸,這簡直太讓她難受了。
妖修少女索性現出了原型,蔫頭耷腦趴在岸邊繼續看星星。她碧綠瞳孔在黑夜中微微泛出光芒,乍一看頗有幾分可怖之處。
都過了一個時辰,這兩個沒良心的人類修士還不出來找她。怕是他們仗著自己修為高超,瞧中了自己這座山洞,反倒想將自己這主人趕出去。
不行,那可是她自己找到的山洞。小猞猁立刻來了精神,她輕盈躍起腳下半點聲音也沒有。她剛要原路返回,卻看見一團橘黃色光芒沿著河邊一路飄來。
那團橘色光芒並不刺目,而是溫溫和和的,好像娘親梳理她毛皮時的爪子。
陸歲陽,他終於來了,算他有良心。瑟狸一顆心砰砰直跳,她用爪子捂了捂臉,竟覺得自己的臉頰在微微發燙。
「瑟狸姑娘?」
可惜來的人卻不是陸歲陽,而是那半大的人類幼崽,瑟狸失望地放下了爪子。
顧夕歌揚了揚眉,戲謔道:「來的人是我,想來姑娘是失望了。我們兵分兩路,陸重光到東邊樹林去找姑娘。倒是我運氣好,先碰到你。」
瑟狸抬頭仰望著這不大高的人類少年,一雙綠眼睛一瞬不瞬盯著他。燈光映襯下,這少年越發眸光璀璨風姿出塵,簡直不似修士而像上界才有的仙人。
「要是你再大五歲就好了,現在的你還沒我高。」瑟狸悶悶地說,隨即她又恨恨道,「他明明告訴我他叫陸歲陽。」
「他此時遭人追殺,情有可原。」
「騙猞猁就是騙猞猁。」瑟狸垂下了頭,低聲道,「我不高興。」
顧夕歌只是道:「我們出來時,那隻太白鹿已經烤得八分熟。」
太白鹿,瑟狸一雙耳朵立刻豎了起來。她高高興興晃了晃尾巴,頗為自豪道:「我給你帶路,我們回去吃烤鹿。這座無名小山就是我的地盤,即便我閉著眼睛都不會迷路。」
聽著耳邊瑟狸絮絮叨叨的話語,顧夕歌淡淡微笑了。這麼可愛的猞猁精,可算是妖修中的異類了。也難怪陸重光寧願被誤會也不辯解半分,他只為特意支開這傻猞猁,不讓她卷進來那件事中來。
和一個妖修當朋友,這可是顧夕歌從未想過的事情,陸重光此人的確有其獨到之處。紅顏知己也罷,生死之交也罷,那人的身邊總是圍繞著許多同伴。
不像顧夕歌從始至終只有師父一人,若說他羨慕倒也不至於。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他從不勉強自己。
「你們要殺顏烈,這件事我知道。」
顧夕歌的那些感慨,全被瑟狸一句話攪得乾乾淨淨。他原以為這猞猁精性情天真挺好糊弄,現在想來卻並非如此。
「我記得我下了隔音咒。」
瑟狸才發現,這人類少年和陸重光一個模樣。他們提問題從不直截了當,偏要彎彎曲曲費上許多功夫。
「天耳神通。」瑟狸得意地抖了抖耳朵,「只要我想,一千裡外那隻老狐狸今天吃了幾隻雞,我都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不想讓你卷進來,你該聽話。」
瑟狸被顧夕歌平淡的語氣激起了七分怒氣,她嘶吼道:「那是我爹娘的仇人,你讓我如何置身事外?」
原本乖乖巧巧的小猞猁發起怒來也是頗為可怕的,她碧綠雙眼瞪得溜圓,鬍鬚也在劇烈顫抖。那一刻,顧夕歌瞧見了瑟狸身上從未遮掩的狂暴獸性。
「那黑狐狸的老婆懷了八個小崽足足三年,靈氣消耗一空身體也很虛弱。顏烈便盯上了我爹娘,他把他們倆的妖丹取出來,和皮肉一起煉成了兩顆丹藥,全都送進了母狐狸肚子里。」
瑟狸恨恨磨著牙道:「誰叫十萬里信淵山中,唯有我爹娘修為最低。爹擋住了那老狐狸的手下,叫娘帶著我逃跑。然而那老狐狸親自來了,娘親讓我快逃,卻硬生生被老狐狸掏出了妖丹。」
「娘親要我活下來,我就拚命地逃。老狐狸派手下一寸寸搜山,但我的耳朵很靈也十分會躲,他們誰都抓不住我。」瑟狸的聲音斷斷續續,「公狐狸將我趕出了玉陽山外,讓我有家不能回。那母狐狸吃了丹藥,也只是僥倖生下一窩小崽,而後就一命嗚呼。死得好,真是死得好!」
「只有他老婆芸娘的命是命,我爹娘的命便不是命么!」瑟狸昂起了頭,碧綠眸中怒火燃燒,「終有一日,我要殺了他,活生生取出他的妖丹,替我爹娘報仇!」
小猞猁情緒高漲,恨不能將老狐狸的肉一寸寸活剮下來祭爹娘。顧夕歌卻好似對顏烈當時的心情感同身受。他平靜地想,只有我的命是命,那七隻狐狸崽子的命便不是命么?
當然是命,但終究是其他妖獸的命,比不上自己半分。人生為己,天經地義,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他與顏烈一樣,一般的自私無情,一般的惹人記恨。
難怪上輩子瑟狸執意不肯投入帝臨麾下,反而叛出信淵山,其中卻有這樣一樁複雜緣由。
顧夕歌知道瑟狸心情激動不能自持,他若是輕聲細語安慰兩句,必能俘獲瑟狸一顆芳心。但他卻不屑干這件事,這樣算計而來的感情,不過是海市蜃樓罷了。
「好志向。既然你執意陪著我們一起找死,我便期待你能活過那天。」
那少年的話是涼薄的,如同在瑟狸頭上潑了一盆冷水,激得她滿腔熱血瞬間降溫。
瑟狸小聲抱怨道:「你怎麼這樣,沒半點同情心。」
「如果我同情你,就能讓你爹娘活過來,那我自然願意一試。」顧夕歌平靜道,「既然明知不可能,我從不必白費力氣。」
小猞猁被這句涼薄至極的話噎得一愣。她忽然打了個寒戰,覺得眼前這風姿出塵的少年實在不像人。何止不像人,他簡直比妖獸更可怕也更無情。妖修固然兇狠無情,但那只是對敵人。妖修若是愛起來,便是轟轟烈烈的,正如爹和娘,又如顏烈和芸娘。
「這天下,可有讓你在乎的人或妖?」瑟狸忽然變成了少女模樣,她顫聲道,「還是說,你們人類修士都是一般無心無情?」
「自然有,可惜不在眼前。」顧夕歌忽然笑了,他平靜道,「其他人如何我不知道,我卻知道你喜歡的那位陸重光,和我一般天性涼薄。」
瑟狸咬了咬唇,她的整張臉都變白了。她雖然不大聰明,卻也聽得出顧夕歌沒有說謊。更何況大敵當前,他更應該好好哄著自己,騙她這隻傻猞猁一起賣命,而非將所有殘忍的真相一併攤在她眼前。
「那人雖有千萬種毛病,卻獨獨信守諾言有恩必報。他答應我的請求,倒有一半因為你父母的原因。」
瑟狸明明不想聽,但那少年說的每個字卻清晰鑽進她的耳朵。
「為了報恩做到此種地步,可算難得。」
妖修少女張了張唇,卻囁嚅地一句話都說不出,但顧夕歌卻將她眼睛里的話瞧得一清二楚。
「至於你問我他為何天性涼薄,因為天道無情。」顧夕歌忽然湊到瑟狸面前,那雙燦若星辰的眼睛中一片冰冷,「他與我一般志在飛升,當然不會被情之一字絆住腳步。」
瑟狸幾乎想哭了,但她卻強忍住眼淚一言不發。她察覺到陸重光就在前方不遠處,便匆匆向他奔去,想向他尋求一個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