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窺破
袁一回過神來,如同熱鍋上的螞蟻,急得團團轉。
「怎麼辦怎麼辦?被我爸發現了!不行,得躲起來!」
視線在屋內掃了一圈,袁一最終把目光落在了窗戶上。
鍾滿一直注意著他的動向,一看他那眼神,就知道他想幹什麼。不禁眼皮一跳,搶在他開口說話之前,果斷地表明立場,「你家住在十八樓,你別指望我會從窗戶爬出去,要是一不小心踩空了,我不成肉醬了?」
「那……躲柜子里!」袁一大步衝到衣櫃前,打開門一看,裡面竟然塞滿了東西,幾乎沒有多餘的空間。
他又想到了一個藏身之處,唰地一下掀起床單,沖著鍾滿喊道:「老闆,躲床下,快躲起來。」
和他的焦灼比起來,鍾滿顯得格外淡定從容。
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將他拖到自己身邊,鍾滿捧起他的臉,輕輕地搓了幾下。
「你冷靜一點,我們都是男的,帶同性朋友回來睡覺是件很正常的事情,你爸不會懷疑的。」
這話雖然說得很有道理,袁一仍然有點莫名的擔心,「可是……」
「沒有可是。」鍾滿輕聲打斷他的話,直直地望入他的眼底,眼神溫柔的能掐出水來,「去把門打開吧,別害怕,一切有我在,躲是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的。」
四目相對,袁一看見那雙褐色的眸子里有光華流轉,竟意外地有種安撫人心的神奇功效。
「好吧。」他用力地點了下頭,好似在為自己加油打氣一般,「我去開門了?」
「嗯,我陪你。」
鍾滿拍了拍他的後背,示意他走在前面,兩人一前一後朝前走去,剛走到門口就聽見袁清遠在外面邊敲邊問:「思澤?你還沒睡醒嗎?」
袁一下意識地瞄了瞄身邊的人,正巧對上鍾滿含笑的目光,頓時給他平添了莫大的勇氣。
他嘴上應道:「來了來了。」伸手打開門。客廳里明晃晃的光線鋪灑進來,袁清遠背光站在門外,整個人都隱沒在陰影里,面容模糊不清。
當眼睛適應了室外的亮度,袁一偏了偏頭,總算看清楚了袁清遠的臉。
他搜索著腦內有限的辭彙,實在找不出一個恰當的詞來形容袁清遠此刻的表情。
他只覺得自己的老爸看上去很可怕,臉色鐵青不說,眼中似乎還燃著怒意,已無往日的溫潤隨和。
他惴惴不安地喊道:「爸?」
袁清遠冷冷地睨了他一眼,視線越過他,朝他身後投去,眉頭越鎖越緊。
見狀,袁一連忙解釋道:「爸,我老闆昨晚喝多了過來找我,我怕他一個人回家不安全,就留他在家裡睡了一晚。」
袁清遠呵斥道:「只是睡覺的話,為什麼要鎖門?!」
一針見血的指責,讓袁一啞口無言。
長這麼大,袁清遠從來沒有凶過他,他惶恐地看著對方,一時竟不知如何是好。
這時候,一隻寬大的手掌落在他的肩頭,似安慰般輕柔地拍了兩下。
而後,眼前的光亮突然被遮擋,一個高大的身影橫在了他的面前,把他籠罩在一片陰影中,猶如一層無形的保護膜,將袁清遠咄咄逼人的目光隔絕開來。
空氣中響起鍾滿恭敬又客氣的聲音。
「伯父你好,昨晚我喝斷片了,我都忘了自己做過些什麼,這門大概是我稀里糊塗鎖上的,你別怪袁一,他也不知情。很抱歉,打擾了你們,真的很不好意思。」
袁清遠看著鍾滿,眸光頗為犀利,嘴唇緊抿成一線,似乎在揣測他話里的真假程度。
鍾滿則坦然地迎上他的視線,挺直腰板,一副穩若泰山、不慌不忙的樣子。
袁清遠又把目光移到袁一身上,只看了一眼,心臟一陣抽著疼。
他最疼愛的兒子居然像個小媳婦一樣躲在這個強壯的男人身後!
他倆一個高大魁梧,一個清秀可人,無論樣貌、身材、氣場,還有他們之間的小動作,都給人一種特別般配的感覺。
事實已擺在眼前,袁清遠心中跟明鏡似的,他卻仍不願相信自己的眼睛。或者說,他不希望自己辛辛苦苦養大的兒子就這麼輕而易舉地被人拐跑了。作為彼此唯一的依靠,他和袁一相依相伴二十餘年,他一想到袁一總有一天會離開他,去過自己的生活,心裡實在很捨不得。
重重地嘆了口氣,雖然他十分看不慣鍾滿,但他畢竟是長輩,總不能跟一個晚輩發火耍潑吧?況且他心疼自己的兒子,只好做出了退讓。
「你們去洗漱一下,一會出來吃早餐。」
留下這句話,袁清遠轉身朝廚房走去。
他的心情很糟糕,他猜不到袁一和鍾滿已經發展到哪種地步了。對未知的恐懼與迷惘,讓他惶惶不安,他怕他擔心的事情已經成真,好幾次他都恨不得返回去大聲質問那兩個人,可是他那隱忍的性格註定他遇事只會獨自忍受著。
他考慮的比較多,如果今天非要弄個明白,那麼二十年前的秘密有可能就藏不住了。
本來他也沒想過要隱瞞到底,只是在沒有任何徵兆的情況下,他突然告訴袁一他和陸越澤的事情,告訴袁一對方是他十月懷胎生的,告訴袁一他們有著相同的體質……這樣匪夷所思的重磅炸彈,一個接一個地轟炸著袁一,他不能保證到那個時候袁一還能承受得住。
雜亂無章的心緒,如同一團亂麻,緊緊纏繞著他。他已無心做任何事情,簡單的蒸了幾個饅頭,再擺在餐桌上,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正所謂眼不見心不煩,他不想看到鍾滿,不想再從他們身上找到一絲蛛絲馬跡,來證明自己的猜想。
為了不讓自己胡思亂想,袁清遠把房間重新整理了一下,無意發現陸越澤留在這兒的一條淺灰色圍巾。
他拿起來,放在鼻下聞了聞,圍巾上似乎還殘留著對方身上的味道。
忽然之間,心中湧起無限的思念。他想這個人,想見這個人,特別特別的想。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行為,拿起手機,按下了那串銘記於心的號碼。
手機嘟嘟響了兩聲,便被掛斷了。
他都來不及失落,對方又把電話撥了過來。
他連忙按下接聽鍵,耳邊響起陸越澤的問話聲。
「這麼早就起床了?給我打電話幹什麼?」
醇厚的男音,經過時光洗禮和歲月沉澱,如陳年美酒般讓人沉醉。
袁清遠聽在耳里,思念更甚。
他舉著手機,目光眺向窗外,飛到遙遠的天邊。
良久,輕聲道:「我想你了。」
另一端傳來一陣低笑,「你這樣,我會忍不住想回來。」
「別。」袁清遠怕打擾了他,「你把工作上的事情處理好了再說吧。」
「嗯,最多一個月。」
「好的,我等你。」
「你這時候在幹什麼?」
「沒幹什麼,剛起床,等會去吃早點,你呢?」
「我和朋友在外面吃晚飯。」
「時差真是個奇妙的東西。」袁清遠笑了笑,「那你吃吧,我掛了。」
「好,袁一也起床了?」
提起袁一,袁清遠頓感煩躁,「這孩子差點把我氣死了。」
「怎麼了?」
「他居然瞞著我偷偷地把他的老闆帶回家過夜!」
「……」
「他還把門反鎖著,誰知道他們在裡面幹什麼?!」
袁清遠越說越生氣,他就像找到了一個情緒的宣洩口,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將來鬱積在心底許久的煩悶統統發泄了出來,「袁一本來是個很聽話的孩子,肯定是他的老闆把他帶壞了!他什麼都不懂,只要隨便忽悠幾句,他就信以為真了,他明明喜歡女孩子,絕對是那個鐘滿勾引了他,他才會變成這個樣子,絕對是!」
「你別生氣,你也不要對孩子們發脾氣,強行干涉並不是一個好方法,把這件事交給我來處理吧。」陸越澤在電話那邊安慰道,「你現在不要再七想八想了,調整好心情去吃早點,看見袁一了,什麼也不要問,等我回來,好么?」
「嗯。」
「那你快去吧,晚一點我再給你打電話。」
「好的,掛了。」
……
袁清遠掛掉電話,輕吁了一口氣。他不得不承認,這個沉穩如山的男人總能給他帶來奇異的踏實感,輕輕鬆鬆便能平息他心中的躁動。
將心事吐露出來后,他感到輕鬆了許多,然後依照陸越澤的安排,打開門走了出去……
與此同時,大洋彼岸的一家餐廳里。
陸越澤剛放下手機,坐在他對面的男人一臉八卦地問:「你跟誰打電話?打了這麼久?」
陸越澤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雲淡風輕地吐出幾個字,「我老婆。」
「你老婆?!」那人驚得差點蹦起來,「我認識你這麼多年,你連個對象都沒有,你哪兒來的老婆?難道過年回去了一趟被安排相親了?」
「不是,還是原來那個,消失了二十幾年,被我找到了。」
「啊!」一聽這話,那人更為驚訝,「就是害你生病的那個?」
陸越澤不予理會,喝了口茶,突然問道:「你的侄子喜歡男人吧?」
「我侄子?你是說鍾滿嗎?」
「是的。」
話題轉變得太快,那人皺了皺眉頭,似乎有點想不明白,不過嘴上還是老實交代道,「他兩年前就跟我大哥出櫃了,當時把家裡鬧得雞飛狗跳的。對了,你怎麼知道他是gay?」
陸越澤沉下臉,黝黑的眸子里透著淡淡的不滿,「因為他把歪腦筋動到我兒子身上了。」
「你兒子?!!」
那人提高音量不可思議地嚷了一嗓子,臉上寫滿了震驚。
這些消息一條比一條勁爆,他實在有點吃不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