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最後一天

對於吳小紅來說，接下來的這一天將是她一生中永遠難忘的一天，這也是她轉入另一種人生的一個轉折點。。她比以往起得更早，洗漱完后，坐在鏡子前，她看了看自己還算清秀的臉龐，將束在腦後的頭髮披散下來。頓時一張臉顯出了幾分嫵媚。儘管她的兩隻眼睛里充盈著一種淡淡的憂傷。但她還是滿意的對著鏡子舒了一口氣，昨晚她就想好了，今天她一定要精精神神地度過在道光塑料玩具廠的最後一天。她特地穿了一條裙子，這是一條灰色的針織長裙。這還是去年春節時買的，平時沒機會穿，穿著幹活也不是很方便。平時上班就還是穿工作服，牛仔褲之類的舒適自在，沒有顧忌。不象穿裙子，時時都要注意自己的姿態和動作。出門的時候，她換了一雙裸色高跟鞋。然後拎起一箱光明牛奶出了宿舍，向工廠走去。她走的時候，同宿舍的人幾乎還在熟睡著。

當她上了四樓進入到車間的時候，全廠幾乎還沒有一個人。昨晚下班晚，再加上離上班時間著實還有不少距離，連門衛也才剛剛起床。吳小紅差不多6點30就到了工廠門口。她讓門衛給她開了門，慢慢地走到印刷車間，四下里看了看，然後她先把牛奶放在李剛的辦公桌前，再拿起放在辦公室西角的掃帚，去到車間開始細細地打掃起來，先掃完車間，再回到辦公室，先是掃一遍，然後又用拖把用力拖了一遍。她與李剛的辦公桌她也重新收拾並用抹布抹乾凈了。接著將開水壺也里裡外外洗了一遍，再接滿一壺水，插上電源。做完這些后，有員工陸續來上班了，她看了一下手機上的時間，7點21分，離上班還有9分鐘。

她看了一眼李剛的茶杯，走過去先將杯子里餘下的茶葉水倒掉，拿去洗了。一會開水燒好了，用開水再過一遍。等到7點26分左右的時候她再給他泡茶。這樣李剛來上班后，安排一下工作就可以喝茶了，這時候茶水溫度正好合適，茶葉的味道也已經浸泡出來。

她想，這真是最後一次給他泡茶了。

當她做完這些的時候，她的臉上微微滲出了一些汗珠。

不知昨晚他們加到幾點了？吳小紅看了一下時間，她原本是想昨天晚上約李主管一起吃個飯，可後來聽說焊接部門要加通宵，李總還要親自督陣，她便打消了這個念頭，她知道，李剛很可能也會跟著加通宵。在道光的這三年裡，她已經清楚了這裡面的一些作法，這些主管，不管是哪一個部門有事要加通宵，其他部門的主管都會陪同的。吳小紅以前也在幾個工廠打過工，她沒有看到象道光玩具廠的幹部這樣齊心協力的，他們「有福同享，有難共當」的口號不是指掛在嘴上，而是執行在行動中。

所以當她一聽說焊接部門要加通宵，她便知道，李剛也一定會陪同到通宵。他會在部門下班之後主動到焊接部門去，跟著焊接部門的主管一起完成任務。

這可能也是她無比熱愛這份工作的原因吧，因為這裡有一個讓人敬佩的組織，她覺得自己成為這裡的一員是無尚光榮的。從她父母來電話要求她回去開始起，她就過著倒計時般的煎熬日子，雖然自己在這個工廠只是一個不起眼的小角色，但這裡也是她付出青春與汗水的地方，她被這裡的人和情感動著，三年時間的積累，使她很自然地就將自己與這個大家庭融合在一起。現在要離開了，她感覺就象要離開自己的娘家一樣心裡十分難受。許許多多的不舍讓她想在最後這一天里好好地看看這個地方，好好地再工作一天。她知道，此別之後，恐怕這裡的人和事就只能成為她生命中永遠的記憶了。

李剛還是同以往一樣準時到了車間，他的眼睛裡布滿了血絲，臉色也有些暗沉，看到披著長發穿著長裙的吳小紅，先是愣了一下，然後說：「你今天真漂亮！」

吳小紅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最後一天了，我想讓大家都記住我。」

「給你父母打電話了吧？」

」打了。「

」好，。早點告訴他們，好讓他們放心。「

李剛說完看看桌上的牛奶，心裡一熱，」你又給我買牛奶了？「

」嗯。你以後要記得每天喝杯牛奶。我在網上看到，牛奶對身體好。印刷車間老是跟油墨打交道，這個可以幫助排毒。這個錢不能省。「

」網上的東西你不要太相信。「李剛說，」放心吧，我會照顧自己的。「

」那就好。「吳小紅說。

」今天你不要做什麼了，走走看看就好。「李剛跟吳小紅說，」我先出去安排一下工作。「

」你去忙吧。記得回來喝茶。「吳小紅用眼睛示意了一下他桌上的茶杯。

李剛看了她一眼，點了一下頭。

平時大大咧咧的李剛這兩天變得特殊脆弱，剛才看到吳小紅的樣子，看到那箱牛奶，還有桌上冒著熱氣的茶杯，他的心裡酸酸的，有一種淚他只能咽到肚子里。

小女孩的心思他不是不明白，他平日里裝瘋賣傻，是因為他知道他是一個有婦之夫，他有老婆孩子，他不可能跟她什麼進展，也不可能給她什麼，那麼，他能怎麼做呢，就是很好地把自己偽裝起來，讓別人以為他遲鈍，以為他白痴，以為他不解風情。他是一個有感情有責任感的男人，他明白吳小紅對他的心思，正因為這樣，他覺得自己更加不能讓這麼善良這麼優秀的女孩子浪費在自己身上，他衷心希望她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

孫經理昨天給他提議，叫他請吳小紅請個飯，這個想法他從她一提出來要回家的時候，他就想過了，但他又害怕面對這樣的場境，這種離別散夥的飯他吃過幾次，每一次心裡都是酸痛酸痛的。而這一次，他更加沒有勇氣去面對這種離別。就讓她悄悄地走吧。他之前是這樣想。昨天孫經理給他提了后，他又覺得還是要請她吃一頓飯，畢竟這一走，也許這輩子就不會再見面了。孫經理說的好，得讓吳小紅明白他們的一番心思，這份情誼。

李剛給員工安排好工作后，回了辦公室。他本想去一趟洗手間，發泄一下自己此時憂傷的情懷，可想想，還是要堅強一些。人生要經歷許多種離別，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而且，畢竟，她的離開是為了擁抱一個美好的未來。他要高興些，樂觀些，剛才吳小紅也說了，她要給他們留下一個好的印象，那麼他呢？難道不應該也給她留下一個好的印象嗎？

這樣一起，他搖了一下頭，象是要甩掉什麼，然後深呼了一口氣，走進了辦公室。

他大步地走到自己的辦公桌前，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大口，然後笑著對吳小紅說：「這茶泡得不錯。」

「那你多喝點。」吳小紅看著他說。

「報表我一會做好給洪部長送過去。」

」好。「

」阿紅，「李剛叫了一聲，然後說，「晚上我們一起吃個飯吧。孫經理也挺喜歡你的。「

吳小紅睜大眼睛看了他一眼，他注意到了剛才李剛用了」也「，她的臉紅了一下。

」孫經理叫我問問你，你看看叫哪些人？「李剛有點不自在地說。

」不要叫別人了吧。我想就我和你，還有管峰和孫經理。大家都這麼忙。「

」也好。「

」那我先出去了。「

」好的。「

午飯的時候孫萍本來想找一下李剛，問問晚上吃飯事定沒？幾個人？在哪裡吃？卻不見李剛的人影。估計太累了，飯也不吃了，抓緊時間眯一會去了吧。

吳小紅吃完飯回來，看到桌子上放著一個粉紅色的禮品袋，她有些奇怪，拿起來一看，是一條粉紅的圍巾。

這是誰的？難道是給我買的？

她四下里看了看，辦公室里除了她一個人也沒有。由於連續好多天晚上都是加班到十點，一般吃完飯後都會趕緊找地小睡一會，不然晚上真吃不消。

吳小紅先將圍巾放回袋子，又把袋子小心地放回桌上。她沒有象以往一樣趴在桌上睡覺，最後半天了，她還想仔細看看這個工廠，她站起來，慢慢走出了辦公室，然後她打算在工廠的各個部門都去轉轉看看。

一個下午很快就過去了，吳小紅跟往常一樣點了數，作好了標識，回到辦公室的時候，已經差不多要5點了，這時候李剛已經在辦公室等她。

「你把東西收拾一下，我們去吃飯吧，我已通知了管峰，他馬上就過來。孫經理也會在下面等我們。」

「好的。」

「這個圍巾你喜歡嗎？」李剛指了一下桌子的袋子問。

「你買的？」吳小紅有些驚訝。

「也不知你喜歡什麼，看到這條圍巾，感覺配你這條長裙應該好看。就買了。」

「我喜歡！謝謝！」吳小紅眼框又紅了。這太意外了，她完全沒有想到這個男人還會給她挑選禮物。

她還有沒想到的是，當她到吃飯的地點后中途準備偷偷去買單的時候，老闆說孫經理已經買過了，她更沒有想到，孫經理和李剛在吃完飯送她回宿舍的時候還一人送了一個紅包給她。她堅決不要，但他們的態度更堅決。

」我們相處三年了，在我們心中，你就是我們的妹妹，你要結婚了，做哥哥姐姐的能不表示一點心意嗎？」

她一直忍著的淚水一下子象決了堤一般發泄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