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宋承允輕笑，「也對，那個小笨蛋那麼笨。大家都明白的事，她卻怎麼也想不清楚，真是笨死了！」話雖如此，但眉宇間卻儘是寵溺之色。

秦煜城搖頭，這兩個人，一個痴痴傻傻，一個瞥瞥扭扭，真是一對冤家！

「承允。」秦煜城忽然認真地看著他，正色道:「喜歡一個人，想要無邊無盡地寵愛她，這沒有錯。但我不希望你走彎路，你得讓她知道你愛她。就像你說的，安筱染不聰明，有些事情如果你不說明白、講清楚，她一輩子都不會搞懂的。」

「說明？」宋承允低頭沉思，「你確定那樣會更好？」

「我不確定，但我知道，不試試看，你們的結果絕對不會好，試了，起碼還有機會。」

宋承允笑了起來，一口乾掉手中的紅酒，「也許……你說得沒錯。」

這天晚上，秦煜城難得地沒去酒吧獵艷。星光鋪陳的落地窗前，兩個出色的男人像多年以前一樣坐在一起，把酒言歡。

秦煜城離開的時候，宋承允已經靠在沙發上睡著了，牆上的掛鐘，時針飄然劃過四點。他淺淺地勾了勾嘴角，伸手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白紙，放在沙發前的茶几上，然後拍拍他的肩膀，起身離開。「兄弟，好好把握，祝你好運。」

當清晨第一縷陽光照下來，宋承允皺了皺眉頭，睜開眼睛。

李叔恭敬地站在一旁，「大少爺，請問您早餐要吃什麼？」

「照舊。」宋承允淡淡地開口。

李叔點頭，轉身去吩咐廚房做早餐，同時在心裡暗嘆，自從安小姐走了之後，大少爺每天的早餐都是加了糖的荷包蛋，真是唉！

宋承允伸手揉了揉刺痛的太陽穴，好一會兒，才注意到茶几上那張化驗單，白花花的晨光照在上面，黑色的油墨泛著溫潤的光，上頭寫著－－

安筱染，陽性。

她懷孕了？那個小笨蛋懷孕了！懷了他宋承允的孩子……

宋承允心裡一陣狂喜，在李叔驚訝的眼神中，抓起外套就往外狂奔而去。

仲秋，金燦燦的陽光下，天地問一片晴好，宋承允把那輛藍色法拉利開出了飛一般的感覺。

當他趕到陸家時，只有幾個圍了在院子里修剪花木。

「先生您好，請問您找誰？」一個管家模樣的中年婦人站在宋承允身前問道。

「陸小姐在不在？」

「不好意思，先生，大小姐今天一早就出門了。」婦人微微欠了欠身，語氣平緩。

「那……安小姐呢？跟陸小姐在一起的那位，她在嗎？」宋承允心裡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安小姐身體不舒服，大小姐陪她去醫院了。」

「醫院？」宋承允的眼神忽然凌厲了起來，「她們去哪家醫院？」

婦人被他嚇了一跳，不覺結巴了起來。「大小姐……沒……沒跟我說……我也不知道，所以……」

宋承允轉身奪門而出，陸家的下人們都被他臨走時的臉色給嚇到了，他們沒看過有人的氣勢可以這麼強大，簡直可以媲美超級強台了。

宋承允回到車上，憤怒地一拳砸在方向盤上。他早該想到的，她最近一直吃得很多，早上又總賴床不起來.

他一直以為是自己前一晚沒有節制，把她折騰得太累，才導致她的慵懶，卻沒想到，原來是懷孕的緣故。

憶起她前幾天在旋轉餐廳里跟他針鋒相對的模樣，宋承允心裡又是惱火、又是心疼。

「該死！」宋承允暗罵自己一聲，然後拿起手機，撥給秦煜城，「快點查清楚，安筱染去醫院幹什麼了？」

接著，他再掏出那張化驗單，記下上頭的醫院地址，飈車往目的地趕去。

他也不確定安筱染是不是去那間醫院了，但有目標總比沒目標好。

而電話另一頭的秦煜城則被他的怒吼嚇住了，好端端的，宋承允怎會發這麼大的脾氣？

隨後，他又想起那日看見安筱染哭著走出診療室的畫面……天啊！她該不會想去拿掉孩子吧？

宋承允又撥了電話給安筱染，電話響了很久，終於被接起來。

「安筱染！」宋承允鄭重其事地叫她，「你千萬別衝動，我們之間的問題總是能解決，別動孩子。」

電話那頭一陣冗長的沉默。

「聽到沒有？不許動我的孩子！」宋承允氣急，向著電話里怒吼，他現在真想把那個很可能懷了小小笨蛋的小笨蛋拆成一塊塊，吞吃入腹。

「宋承允。」電話那頭終於應了一句，卻是陸芷煙的聲音，語氣清冷疏離。

「她呢？」宋承允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來，握著方向盤的手指青筋畢現。

「已經進手術間了，你晚了一步。」陸芷煙看了一眼面前的診療室，淡淡地勾了勾嘴角，牽起一抹冷笑。

他晚了一步、晚了一步……

宋承允腦海里滿是安筱染決絕的表情，她瞪他的樣子，她打他的樣子，每一面都透著決絕，他竟感到前所未有的驚慌。

終於來到醫院門口，宋承允匆匆停好車，跑向醫院，在上台階時，他踉蹌了兩步，額頭滿是汗水。

他像只無頭蒼蠅般，滿醫院找婦產科，找到后，又一間間地尋遍婦產科的每一間病房。

他完全忘了可以找人問，就這麼把自己折騰得疲累欲死，才好不容易在樓梯轉彎處看到安筱染。

她正坐在椅子上，臉色慘白如紙，宋承允的心一下子跌入不見底的深淵。

「安筱染，」他拖著沉重的腳步走過去，蹲下身，緊緊盯著呆楞地坐在那裡的她，「你看著我！」

安筱染忽地眼底微潮，他……不會是知道了吧？

「你……怎麼來了？」她顫抖著聲音問。

「孩子呢？我們的孩子呢？」宋承允冰冷地看著眼前的女人。

隨後，安筱染的眼睛里便湧起大片大片的淚水，宋承允的手指緊緊扣住她的肩膀，嘴唇一片青紫。

「安、筱、染……你、夠、狠！」一字一句，既沉重、又悲傷。

他是什麼意思？難道他誤會了什麼？安筱染失措地抬起眼睛，正要說些什麼，宋承允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他伸手拿出手機。

突然－－

「砰」地一聲槍響，震驚了整間醫院，同時也嚇飛了安筱染的三魂七魄。

安筱染明顯看到宋承允身體先是一僵，然後便軟軟地倒了下去。

「快……走……」宋承允一句話還沒有說完，人便昏了過去。

安筱染震驚地看著一朵艷紅的血花從他後背噴出來，在地上蔓延著，愈來愈多、愈來愈多……像是要把她吞沒了一般。

好一會兒，當她意識到發生什麼事時，一長串尖銳的慘叫奪口而出，「不－－」

當陸芷煙拿著檢查結果走出來時，就看到宋承允被一大群醫護人員推進了手術室，而安筱染則跪在地上，看著面前的一大灘鮮血，失魂地發著呆。

「染染。」陸芷煙心下一驚，連忙跑過去扶起她。

安筱染眼神空洞地看向陸芷煙，「小煙，他受傷了……一動也不動……然後好多血，好多血……」

陸芷煙憤恨地將安筱染摟進懷裡，她沒想到自己一念之差，竟然鑄成大錯。她方才只不過是想讓宋承允著急罷了，誰知會造成現在這樣的局面？

「好多血，好多血……」安筱染靠在陸芷煙的肩上一直在呢喃這句話，然後便軟軟地倒在她懷裡。

整間醫院都被包下來了，氣氛格外緊張。宋家在最短時間內調集了台北所有頂級醫生，「宋氏」旗下的私人醫院更是高手盡出。

宋承允的手術整整做了一天一夜，子彈貫穿了左邊的肺葉，只差一厘米就打中心臟了；現在雖然已經脫離危險期，但整個人還處在昏迷狀態。宋家二老也在第一時間從國外趕回來，整個手術室外被圍得水泄不通。

安筱染受了驚嚇，動了胎氣，現在也在病房內昏睡。

宋氏向警方施壓，封鎖了台北所有出入境通道，並全力追捕雲一會會長沈方林，情勢相當緊張。

安筱染恍恍惚惚看見宋承允的臉，他冷峻沒有表情的樣子，他微笑著親她的樣子，他惡狠狠罵她的樣子……

他手上還牽著一個漂亮的小男孩，眉宇之間亦是他年少時的樣子，只是為什麼他們滿身都是血？為什麼他們的表情會慢慢變得模糊？

「不要走！不要走！」安筱染揮舞著雙手想要抓住他們，但卻怎麼都抓不住。

「染染，染染，你在作惡夢，快點醒過來！」陸芷煙用浸了涼水的毛巾敷在安筱染臉上，總算把她刺激得醒了過來。

刺眼的慘白照進安筱染的眼睛，白色的窗帘，白色的牆壁，還充斥著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她微微皺了皺眉頭，猛地坐起身來。

這是醫院，她是來做檢查的，隨後宋承允趕到，然後－－

「他呢？」安筱染一把抓住陸芷煙的胳膊，死死盯著她，「他在哪裡？」

陸芷煙楞楞看著她，淚如雨下。

安筱染頓時心灰意冷，顫抖著聲音說：「他……死了？」

陸芷煙吸吸鼻子，「你終於醒了，差點嚇死我。至於宋承允……放心吧，他沒死，不過還在昏迷中。」

安筱染在聽到「沒死」兩個字的時候，整個人呆了一下，隨即痛哭失聲。

良久，她終於抽抽噎噎地找回自己的聲音，「我要去見他。」

陸芷煙替她擦擦臉上的淚痕，順手遞給她一杯白聞水，「先喝點水。」

安筱染不接，翻身就要下床，卻被陸芷煙拎回來。

「妳不要命了？剛剛動了胎氣還要亂跑！你就算不為自己想，也要為肚子里的孩子想啊！這可是你和宋承允的孩子！」陸芷煙厲聲罵她。

安筱染只是無力地抱著她的略轉哭，「小煙我要去看他……我一定要去看看他……」

「小染！」秦煜城的聲音就在這時候響起，安筱染楞楞地看著走過來的黑衣男子，哭得更加動情。

「你放心，承允不會有事的。現在麻藥還沒退，醫生說，只要藥效一過，他馬上就會醒的。」秦煜城握住安筱染的肩膀。話雖如此，但只要宋承允一天不醒，大家都不會安心的。不過他還是強自打起精神安慰安筱染，「現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把身體養好，還有保護好你們的小baby，我相信承允不會希望他醒來后卻看到一個病懨懨的你。」

宋承允是在三天後的早上醒過來的，那時候，兇手沈方林已經被警方逮捕了。

「水……」

沙啞的男聲在耳邊響起，安筱染驚醒，狂喜地看著宋承允蒼白的臉，連忙起身倒了一杯水。

但是宋承允此刻全身上下插滿管子，根本就沒辦法喝水，安筱染情急之下，自己先喝一口，俯身哺渡給他。

所以在宋子路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相親相愛的一幕，身穿湖綠色連衣裙的年輕女孩子手上端著杯子，俯身一口一口把嘴中的水餵給床上的男人，他笑著隱去身影，轉身進了主治醫師的辦公室。

「你怎麼來了？」喝完水的男人泠冷地看著身邊的女孩，聲音虛弱沙啞，但依舊帶著與生俱來的冰冷與霸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