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復仇
第三章復仇
跑,拚命的奔跑,即使胸肺間由於呼吸急促而激烈刺痛,兩個少年依舊拼盡全力的奔跑著。近了,更加近了,已經可以看見山坡上滾滾而起的濃煙和橘紅色的火焰,村子近在眼前。在即將進村的一剎那,葉斐一把拉住接近瘋狂的辰之助將他拽進了路邊的灌木叢里。兩個少年劇烈的喘著粗氣,借著灌木叢的掩護朝村子里望去。
詭異的寂靜,除了燃燒的火焰在噼啪作響外再無動靜,大部分房屋都在燃燒,一些籬笆和土牆被推倒,幾具屍體橫七豎八的倒在外面,黑紅色的血液侵染著黃土。
「走吧,進村子,他們應該是離開了。」葉斐扯了一下眥目欲裂的辰之助,率先走出灌木叢朝村子里走去。
這是一個只有二十八戶人家的小村子,村子里男丁稀少,加上老弱婦孺一共只有六十多人,如今,他們幾乎全部被殺死了,活下來的只剩下一個因為遭到強暴而發瘋的女人和三個重傷垂死的。葉斐來到阿妙家的時候,只看見熊熊燃燒的茅屋,老彌六被砍死在院子里,而他的老婆和阿妙,葉斐沒有看見也不敢去看見。
葉斐和辰之助兩人將散落在村子里的屍體集中到一座茅屋裡,這麼多屍體他們無法一一安葬,所以只能選擇一齊火葬,其中就包括了辰之助的母親。投下火把的那一刻,辰之助伏地大嚎,葉斐眼看著冉冉騰躍而起的火焰,直覺著心中有一樣東西破碎爆發了出來。
「夠了,別哭了。」葉斐對辰之助說道,聲音平靜而冷漠。
辰之助好像沒有聽見,依舊匍匐在地下嚎哭。
「夠了,別哭了。」葉斐抓住辰之助腦後的辮子一把拉起他的腦袋,重重的抽了一巴掌,這下立刻把對方打蒙了,辰之助捂住臉頰,愣愣的看著眼前的少年。葉斐盯住他的雙眼:「你要哭到什麼時候?再耽擱下去,兇手可就走遠了哦。」
怒火在辰之助的眼眸中翻騰起來,他一下跳起身,咬牙切齒的大叫:「對!報仇!報仇!殺死那些畜生!殺死他們,我要報仇!」
「你說你對周遭一帶的地形都很熟悉,那麼你可以追蹤到那伙強盜么?」
辰之助想了想,肯定的說:「可以!」
「好!那麼你去準備一下,帶上你用得上的武器。」
葉斐並沒有等多少時候,全副武裝的辰之助就跑回來了,他拿了一桿草叉,腰間插著一柄鐮刀,背後綁著一塊貌似鍋蓋的圓木板。葉斐皺眉打量了他一眼,問:「沒有弓么?」
「沒有。」辰之助回答,「不過,我有這個!」他說著從腰后抽出一支彈弓,「我射的很准,百發百中!」
葉斐點了點頭,他解開自己的包裹,拿出一個小布包打開,裡面是六枚用米糠和野菜混捏成的飯糰,這是阿妙給他準備的乾糧,「吃完后我們就走!」
辰之助確實對周遭的山林的道路非常熟悉,而且他也善於追蹤,從腳印看來這伙兇手至少有二十人以上,他們出了村子以後一路朝西南方向走去。二人遁著蹤跡追趕,大約走了近一個半時辰后,地勢漸高,他們進入了長峰山脈。
辰之助越走臉色越難看,終於他忍不住說道:「主人,看來事情很麻煩。」
葉斐問:「怎麼了?我們跟錯了?」
「不是。」辰之助遲疑了一下,還是說道,「這裡是長峰山,過了這座山就是根來眾的地盤了,看這伙強盜一路走去,恐怕,恐怕他們就是根來眾的人!」
「你害怕了?」
「是,不是,我只是擔心。」辰之助的有些怯懦的回答。
葉斐並沒有生氣,他神色平靜的說道:「你害怕的話就回去,村子里還有一個瘋子和三個傷者等人照顧,如果還想著報仇,就好好帶路。」
辰之助的面色明顯憋紅,他再不說話,徑直朝前急追了下去。
接近黃昏的時候,道路的前面依稀可以望見一隊持槍跨刀的男人正迤邐而行,兩個少年終於追上了兇手。他們又小心謹慎的尾隨在後走了有一刻鐘,眼看著這隊男人進了一座依山而建的寺廟——「雲石坊」。
葉斐潛伏在寺廟前觀望,這座寺廟的規模不大,但是修建的卻很牢固,它后側靠山,院牆有近兩丈高,入口只有正面的一道大門,門上還設有望樓,而大門口和院牆上四處走動著持槍佩刀的僧兵,這哪裡是寺廟,分明是一座砦啊!那群男人是被寺里的和尚接進去的,顯然這座「雲石坊」就是這伙強盜的據點。
「怎麼會這樣?」辰之助有些不可置信的呢喃,「這裡可是真言宗的寺廟啊,廟裡的大師怎麼會收留這些殺人兇手!」
葉斐不屑冷笑道:「這就是日本和尚啊,一邊拜佛念經一邊殺人放火,哼哼!」
辰之助此時已經沒了剛出發時候的胸心萬丈,他忐忑不安的問:「主人,我們現在怎麼辦?」
葉斐凝眉思索,如今這樣的形勢他們沒有任何的機會,於是他說:「等吧,晚上再說。」
蒼白的月亮被烏雲遮蓋,冷冽的夜風吹拂過山崗,時間已過丑時,空如搓著凍僵的雙手往火堆邊靠了靠,今晚正輪到他和另一人負責守夜,他嘴巴里習慣性開始念誦「菩提真言咒」,似乎是想借著無上的佛法來驅散渾身的寒冷。忽然,他好像看見寺前左邊的樹林里有一個黑影,他立刻打起精神了,推搡了一下邊上昏昏欲睡的同伴,同時將頭探出望樓仔細觀察起來。「呼!」一記破空聲,緊接著,空如只覺得鼻子一陣酸疼,他下意識的伸手一捂,只見的一手的泥灰,居然是有人彈射來一塊泥巴擊中了他!「誰?什麼人在那!」空如怒吼著伸長了脖子沖外面的樹林大吼。
一個衣著破爛,身材矮小的男孩從林子里蹦出來,沖著立在砦牆望樓上的兩名僧兵揮舞著手中的的彈弓,「呦!雲石坊的禿驢!傻瓜!讓你們常常小爺我的厲害!」
「哪裡來的小鬼,快滾開!否則佛爺砍了你的腦袋!」空如揮舞手中的長槍大聲恐嚇著,可馬上他又發出一聲痛呼,原來牆下那個該死的小子又射來一枚石子擊中了他的額頭。「你這個該下地獄的小混蛋!看我不撕碎了你!」空如怒吼著衝下樓去,他的同伴想要制止他卻是來不及了。空如搬起門叉打開大門,正看見那個可惡的小鬼驚慌失措的逃進左邊的林子里,他喝罵著大踏步的追了上去。
今夜月黑風高,空如在林子里追逐了約莫一刻鐘的時光后,無奈的失去了那個小鬼的蹤跡,他惱怒的揮舞著長槍四下劈刺了一番后,不得不忿忿不平的迴轉。
進寺后他關好大門,步上崗樓卻發現同伴居然依著牆打起了瞌睡,本就鬱悶的空如更加不高興起來,他走過去狠狠踢了對方一腳,「懶豬!給我起來!」驚人的事情發生了,受了他一腳同伴居然毫無反應的癱倒在地。「不好!」空如立即意識到事非尋常,他才轉身,猛然間只看見一道雪亮的弧光在眼前劃過。鮮血難以抑制的從脖頸間噴洒出來,空如徒勞揮動著雙手,雙膝一軟跪倒在地,放大的瞳孔里倒影著一名清瘦少年的身影,月色下,少年的皮膚異常慘白,手中握著一抹流光。「撲通!」一聲,空如最終整個人撲倒在地下再無聲息。
葉斐取下一隻燈籠沖著寺外的林子晃了三圈,然後他緩步下樓打開了大門,不過片刻功夫,辰之助氣喘吁吁的跑了進來。「你幹得不錯。」葉斐誇獎道,同時將一柄薙刀塞進辰之助手裡,「現在拿著它跟我走。」
兩人穿過長廊走進第一進院子,兩邊是兩排各四間的平房,房間里響起此起彼伏鼾聲。葉斐取出兩條繩帶將袍袖紮起,然後他們走到右側第一間門口,「在外面守著。」葉斐對辰之助說道,他自己則打開門輕輕的走了進去。
辰之助雙手緊握住薙刀,指節因為過於用力而微微發白,他覺得自己的心臟無法控制的劇烈跳動著,微微側頭朝里看去,屋子裡一片昏暗看不清楚,只是偶而有一道弧光閃現,他沒有看見什麼血腥兇殘的場面,也沒有聽見凄厲的慘叫,但他卻清楚的感覺到房間中一個有一個的聲息依次消失。「好可怕啊!」辰之助不能自抑的戰慄起來,他看著屋中那片黑暗,彷彿那黑暗中正孕育著一頭吞噬血肉的魔鬼。
不過片刻的時光,葉斐緩步從屋子裡走出來,他的眼神出奇的平靜,白皙的臉孔上沾染上幾點鮮紅的血漬在朦朧月色的渲染下現出一種妖異的美感,手中的「菊一文字」的刀刃上流淌著一抹鮮紅,順著刃尖化作露珠滴落下來。辰之助仰望著自己的主人,這個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少年擁有著自己永遠無法比擬的氣勢和威能,令人情不自禁的懼怕和臣服。
「打起精神來,別發獃!」葉斐說著,毫不停留的走進第二間屋子。
「是,主人!」辰之助答應著,這一刻,他感覺自己得到了升華,他不再是那個無知卑賤的鄉野村童,跟住眼前這個男人的步伐,也許可以走上世人矚目的巔峰吧!
當葉斐走出左側第四間也就是最後一個房間后,足足四十七人死在了他的刀下,過程出乎意料的簡單和順利,而更加令他訝異的是自己出手時的得心應手和對於殺戮的渴望。葉斐眼神迷離的用一具屍體的衣服擦拭手中的「菊一文字」,長刀在月光下光華閃爍,彷彿因為飽飲了人血而喜悅的顫動,「看來我是被這個瘋狂的世界所同化了呢,難道這才是我的本性?呵呵,好吧,如果這就是這世界的規則,那麼就讓我愉快的享受吧!」
兩人穿過第二道門,來到了大殿前,這裡的環境變得複雜起來,除了中央的大雄寶殿外,四圍都是層層分佈的房舍和殿堂。葉斐皺了下眉頭,看來必須要找一個「舌頭」。
一個小沙彌被從睡夢中弄醒,他嘟囔著張開睡眼立刻就被眼前雪亮的長刀嚇的戰慄難言。很快,在這個小沙彌的引領下,葉斐順利的潛入一間間僧房中依次清除,直至來到這座寺廟的主持所在的房舍外,意外出現了。
一名高大威武,滿臉蒼髯的老僧手持一柄長槍站在園子里,生來五感靈敏超於常人的他是被濃濃的血腥味所驚醒的。注視著緩步而來的持刀少年,老僧沉聲喝問:「老衲乃是本寺主持雲石坊傳法齋!你是何人?」
葉斐雙手持刀舉至平肩,指住老僧答道:「斬除世間污邪之人!」
「狂妄!」老僧暴呵一聲揮動長槍戳刺而來。
老僧的年紀雖大卻力道剛猛,動作大開大闔聲勢驚人,不過葉斐很輕易的發現對方除了力大之外並沒有什麼出色的武藝。他屏息凝神,退步,側身,踏步突進,燕飛劍反切。血光飛濺,老僧的右手手腕已被一刀削斷。
雲石坊傳法齋慘叫著奪路而逃,葉斐緊追其後,穿堂過舍間兩人已奔至大殿前,這一陣的動靜也驚醒了寺廟中為數不多的倖存者。各處的燈火點亮起來,十來個大小僧人驚慌失色的衝到大殿前,正看見自己的主持捂住斷腕和一名少年劍客對峙著。
葉斐冷靜的掃視了一圈,放下心來,現場有能力戰鬥的人沒有幾個,他命令辰之助:「你退到門口,守住門,不許放一個人出去,同時伺機用彈弓支援我!」
「是!」辰之助士氣昂揚的遵命,此時此刻眼看著月下持刀靜立的主人,世間無可與其匹敵的強大自信充斥著他的內心,他手持著薙刀攔在門前,虎視眈眈的瞪住四周的和尚。
雲石坊傳法齋這時候因為失血過多已經開始漸漸不支,他指著場中的葉斐,大聲吼道:「殺死他!」一聲令下,在場的四名攜帶武器的僧人立刻撲殺上前。葉斐舞動長刀,身形輕巧的在場中穿躍,「北辰一刀流」是日本悠久流長的古劍道流派,由「北辰夢想流」和「北辰一刀流」融合而成,他將劍術升華到了藝術的境界,是一門將殺戮裝飾以優雅華麗外表的恐怖殺人技法。縱橫間,四名僧人二死一傷,餘下一人也心驚膽寒的握住竹槍不住後退,葉斐拖著刀緩緩朝對方壓去,看起來他氣勢驚人,實際上真是有苦自知,在搏鬥中他也受了幾處傷,此刻已經快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了,畢竟還只是少年的身體啊,經歷歷了連續的殺戮和搏鬥之後,精神和體力實在難以為繼了。
這時候,又有兩名僧人回房取了兵刃趕回來加入戰鬥,那個剛才驚魂喪膽的僧人此刻也爆發出最後的勇氣和兩名同伴一起吼叫著衝殺過來。葉斐暗自苦笑,強自堅持著繼續與對方搏鬥。忽然,右側的一名正舉刀欲劈的僧兵捂住左眼眼哀叫起來,葉斐瞅准機會矮身揮刀一掃斬斷了他的右腿。另兩個僧人一愣之下連忙上前夾攻,可才到跟前,左側的僧人又忽然一頓,這下可把他的同伴左邊的空門完全暴露了出來,葉斐滑步上前,推刀一帶,鋒利的刀刃切開了對手的柔然的腹部。原來這是方才一直在專心觀戰的辰之助猛然醒悟到自己的任務,利用彈弓連發兩彈助戰的效果。
這下子,現場只剩下一個還有戰鬥力的僧兵了,地下除了屍體就是重傷垂死的人,特別是那個被切開腹部的傢伙,一時間不能得死的他凄厲的慘嚎著,血水與內臟伴隨著他的翻滾四下泄露,這血腥的場面令躲藏在周圍觀看的幾個小沙彌害怕的大哭失禁。
是時候結束了,葉斐長呼出一口氣,他握緊了手中的「菊一文字」抬步朝最後一名僧兵和主持雲石坊傳法齋迫去。那僧兵和老僧此時已經心膽俱喪,面對著眼前這個緩步逼近的恐怖少年再提不起一絲勇氣對抗。葉斐走過僧兵身邊,隨手一刀劈死對方,步行到雲石坊傳法齋跟前,冷笑著高舉起長刀,雲石坊傳法齋則頹喪的閉目待死。
可就在這一剎那,葉斐撇眼間竟然發現了令他心驚膽顫的可怕情況。就在距離不到二十步的大殿檐下的陰影里,一個小沙彌正手腳慌亂的擺弄著一支幾乎和他身體等高的黑黝黝的鐵棍,即使是從來沒有見過,可僅僅憑藉著前世的記憶知識,葉斐也能夠在瞬間叫出這鐵棍的名字——「火繩槍」!什麼都顧不上了!葉斐發狂似地沖向小沙彌,對方顯然也意識到了危險,更加加緊了手上的動作。
十五步!葉斐看見那小沙彌從槍口中抽出細長的通條!
十步!葉斐看見小沙彌吃力的抬起火繩槍朝他瞄準!
五步!葉斐看見火繩那橘紅色的燃點隨著扳機的扣動迅速壓下,小沙彌滿臉都是得意癲狂的神色。
「砰!」伴隨著巨響火光噴吐而出。